我親爹是當(dāng)朝首輔 第133節(jié)
“是。”太監(jiān)立刻要去通知都知監(jiān),準(zhǔn)備擺駕的儀仗,安排錦衣衛(wèi)護(hù)駕。 “不必,朕要微服出宮。”皇帝道。 太監(jiān)道一聲遵旨,急忙下去安排。 皇帝換上一身青色藍(lán)緣的寬袖行衣,外套一件大氅,遣人去叫榮賀。 “不用叫,他一會兒就來。”懷安道。 皇帝這時才知道他們早有預(yù)謀。 榮賀果真來了,身旁是衣著男裝的皇后娘娘,懷安朝皇后行了一禮,悄悄給他豎了個大拇指,辦事真效率啊。 “父皇,您在宮里悶的久了不舒服,母后也是一樣啊。”榮賀道。 皇帝顯然有些不快,說了句:“小孩子不要摻和大人的事。” 兩人面面相覷,裝傻充愣,反復(fù)追問:“大人什么事?什么事?” 皇帝尷尬的干咳一聲:“沒什么事,走吧。” 一行人便乘坐兩輛馬車,行駛在混著錦衣衛(wèi)便衣的街道上。 孟老板講排面,“來一品”開在城北最繁華的地段,登上二樓雅間,憑欄便可俯瞰熙熙攘攘的大街,當(dāng)然,街上來來回回行走的一半都是便衣,明明看見挑扁擔(dān)的老伯從東向西走過去,片刻又推著獨(dú)輪車從西向東走回來。 懷安環(huán)視四下,一臉rou痛,為了保證帝后的安全,今日“來一品”不對外營業(yè),賓客都是老孟請來的群演,三十文一天呢。 得知皇帝皇后親臨,孟老板好險沒把他家祖宗從地里挖出來告知這個喜訊。 為了兩位貴人沉浸式體驗(yàn)民情,孟老板事先對他們進(jìn)行了專業(yè)的培訓(xùn),誰在哪個位置,說什么話,都是經(jīng)過精心設(shè)計(jì)的,他還編了一段歌頌新朝的童謠,找來幾個孩童轉(zhuǎn)圈兒唱,懷安覺得過于諂媚,把這段砍掉了。 籌備的如此齊全,孟老板依舊緊張的兩天沒睡著覺,結(jié)果第三天睡過了頭,沒趕上瞻仰龍顏,在家里發(fā)了好一通脾氣,這是后話。 皇帝皇后哪里知道這些內(nèi)情,他們許久沒見過市井間的人情百態(tài)了,懷安和榮賀還在一旁說一些民間趣事,逗的二人忍俊不禁。 榮賀忽然借口解手,離開了包廂。 這時樓下傳來嘈雜的鼓掌叫好聲,懷安說:“今天請來的說書先生,講的是《鷸蚌相爭》的故事。陛下娘娘一起去聽聽?” 皇帝心中暗道,如此耳熟能詳?shù)墓适乱材芫幊蓵@說書先生得有多無聊。 可耐不住懷安磨蹭,還是下了樓,找了個好位置落座。 只聽臺上先生一拍醒目,開嗓唱道:“昨日里陰天渭水寒,出了水的蛤蚌兒曬在了沙灘……” 話音剛落,一只彩色的大蚌殼出場,躺在了木臺中間,全場哄堂大笑,竟不知說書還能配伴舞。 只見大河蚌展開蚌殼,露出里面的蚌rou,“蚌rou”撓著癢癢,慵懶的曬著太陽。 臺下笑聲更大,皇帝卻忽然笑不出來了。 第133章 “哎?怎么是賀兒!”皇后驚道。 皇帝捂著額頭沒眼看。 懷安低聲道:“這是殿下特意為您和陛下安排的節(jié)目。” 皇帝:…… “閑言少敘, 書歸正傳,今天咱們講的這個故事,就叫鷸蚌相爭。”說書先生一拍醒目:“話說戰(zhàn)國時期, 有一只河蚌呼扇著兩片蚌殼在河灘上曬太陽,有只鷸鳥見了,把嘴伸進(jìn)蚌殼里去啄rou,蚌急忙合上了蚌殼, 鉗住了鷸鳥的嘴。蚌殼說:你撒開。鷸鳥說:你先撒開。就這樣,鷸蚌在河灘上爭執(zhí)不下,誰也不肯相讓, 時間一長, 漁翁經(jīng)過此地, 見到鷸蚌死死的纏在一起, 便輕易的把他們捉回了家。” 鷸鳥是由花公公扮演,貼了滿身羽毛,帶著漸尖尖的鳥嘴, 和河蚌糾纏在一起, 被扮演漁翁的劉公公一邊一個薅下了臺。 臺下笑聲掌聲不斷,皇帝瞥一眼身邊的皇后,心中生出一些慚愧。 他的身體已然這樣, 起先只是子嗣艱難, 自從榮賀的生母和meimei遇害,父皇待他苛刻冷漠, 經(jīng)年累月的緊張和壓抑導(dǎo)致他房事不舉, 進(jìn)了多少滋補(bǔ)也沒用。 皇后的娘家人出了這么個主意, 把他的安神湯中換成了內(nèi)加之藥,一夜云雨過后, 皇帝頭暈心悸,下伸腫脹,只得輟朝一日,傳太醫(yī)前來診脈。為了不將事情鬧大,皇帝不得不替皇后背下了這口黑鍋。 很快,前朝便傳出他服用內(nèi)加、縱欲過度的緋聞,言官的奏疏雪花般飛進(jìn)乾清宮,糊了他一臉。 皇帝知道自己膽小怯懦平庸,不是個合格的丈夫和父親,可隱疾被這樣當(dāng)眾剝開,難免惱羞成怒,此后的一個多月都沒有踏進(jìn)坤寧宮一步,嚴(yán)格來說,是沒有踏進(jìn)整個后宮一步,皇后屢次派人向他服軟示好,也被他視而不見。 看著榮賀在臺上賣力的表演,委婉的向他暗示“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道理,心中無比欣慰,對上皇后的眼睛,眼底的冷意漸漸消退。 懷安察言觀色,為他們斟上兩杯茉莉奶綠,希望他們喝了這杯“和事茶”,可以冰釋前嫌,恩愛如初。 皇帝端起來品嘗,茉莉的清香和牛乳的醇香充斥口腔,確實(shí)令人精神愉悅。 只聽說書先生又一拍醒目:“鷸蚌悔不當(dāng)初,趁著漁翁起鍋燒油的空擋,蛤蚌用自己鋒利的蚌殼割斷了鷸鳥的繩子,鷸鳥銜起蛤蚌振臂起飛,漁翁抓住了蛤蚌,鷸鳥一個俯沖而下,用尖喙戳傷了漁翁的眼,救下了蛤蚌,一蚌一鳥終于逃出生天,回到了易水河畔。” “好!”臺下齊聲叫好。 “回到河灘上,蛤蚌繼續(xù)曬太陽,鷸鳥看著它雪白的蚌rou,頓生傾慕之情。” 木臺上,鷸鳥對蛤蚌說:“蚌蚌,我心悅你!” “噗——”皇帝噴出半口奶茶,嗆咳了好半晌。 只見蛤蚌緊閉蚌殼,甕聲甕氣的說:“不,鷸蚌殊途,我們不能在一起!” 說書先生道:“于是乎,它逃,它追,它插翅難飛。在鷸鳥鍥而不舍、厚顏無恥、死纏爛打的追求之下,蛤蚌終于向它敞開蚌殼,從此,鷸蚌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一片掌聲中,榮賀完美謝幕。 皇帝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一側(cè)頭,只見皇后和懷安都在跟著鼓掌,隨身跟著的值守太監(jiān)甚至激動的流下了淚,他遲疑著,也跟著拍了幾下巴掌。 “陛下,這《鷸蚌相爭》的故事好不好?”懷安問。 “這也叫鷸蚌相爭?” 這叫《鷸蚌相戀》好嗎!什么毀經(jīng)典的東西! 懷安笑道:“為了戲劇效果,稍微進(jìn)行了一點(diǎn)二次加工。” 皇帝咬著牙:“如此佳作,朕可得跟你們幾位師傅好好說道說道。” “我不介意再給他們演一遍的。”榮賀不知什么時候坐回了他們身旁,臉上用白色油彩抹得煞白,頰邊兩個紅臉蛋,眉毛畫的像兩條又粗又黑的毛毛蟲。 皇帝瞧他那張滑稽的臉,繃不住,又氣又笑:“你不介意,我可丟不起那個人!” 懷安請皇帝皇后重新回包廂去,榮賀傻乎乎的還要跟上去,懷安一把將他拉住:“走走走,我們?nèi)バ秺y!” 榮賀一邊去后院,一邊抱怨:“著什么急啊,我還挺喜歡這個妝的,像個白面小鬼。” “大人之間的事,小孩子要適當(dāng)回避。”懷安傳授著他寶貴經(jīng)驗(yàn)。 …… 六科言官的奏疏雖遲但到,都是指責(zé)皇帝私自出宮的,怪他不顧自身安危,不顧財(cái)政緊張,擱置朝政,外出游玩。 皇帝下不去狠手處置言官,又將正在上課的沈聿叫來發(fā)牢sao,大罵這些不講武德的職業(yè)噴子。 “臣斗膽,陛下昨日去了哪里?”沈聿好奇的問。 “來一品。”皇帝道。 沈聿:…… 皇帝欲蓋彌彰的說:“不關(guān)他們的事,是朕叫他們陪著朕和皇后出去走走。” 沈聿也沒說不相信,只是無奈的笑道:“陛下微服出宮訪查民情,本是應(yīng)當(dāng)應(yīng)分的,只是先帝極少出宮,他們不太習(xí)慣,反應(yīng)過度了。” “沈師傅,你真是這么想的?!”皇帝有些激動的問。 登基一年多,他已將孤家寡人的滋味嘗盡了,就連從前最親近的沈師傅也變得恪守君臣之禮,今天聽見沈聿站在自己的立場上說話,那叫一個感動。 沈聿正色道:“陛下,太*祖皇帝建立六科,是為了監(jiān)察六部。為了避免六科權(quán)能過大,凌駕于百官之上,便想出了’以小制大’的法子,他們不過是一些正七品、從七品的小官,再聒噪也威脅不到陛下,可是他們越聒噪,內(nèi)閣六部就越謹(jǐn)慎,或許會出現(xiàn)吳琦那樣的jian臣,但絕出不了亂國權(quán)臣。” 皇帝緊蹙眉頭,點(diǎn)點(diǎn)頭。 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言官再討厭,也不能輕易打壓,有道是“閻王好過,小鬼難纏”,他還指望這些“小鬼”約束百官呢。 皇帝擺擺手,對值守太監(jiān)道:“一律留中吧。” 太監(jiān)端著一摞完全擋住視線的奏疏,躬身退下。 皇帝又?jǐn)[手屏退左右,殿內(nèi)只余君臣二人。 “沈師傅,今日你與朕的談話不會記入起居注,也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你快跟朕說說,眼下該怎么做?” 沈聿俯身一禮:“陛下,不要與言官置氣,把目光放在下月的廷推上。” 皇帝蹙眉,眼前閃過幾個人名。 此次入閣的人選中,曾繁與沈聿希望最大,這即是鄭閣老希望的結(jié)果,又是皇帝樂意看到的局面。 曾繁與沈聿都是潛邸舊人,君臣感情非同一般,皇帝早就盼著他們?nèi)腴w了。 可是沈聿提醒他將目光放在廷推上,這是什么意思? 沈聿忽然說出一句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話來:“陛下,廣西按察副使劉方海足智多謀,膽識過人,是十分合適的平叛人選。” 皇帝手邊恰好有一份票擬,廣西邊民叛亂,久攻不下,吏部尚書姚濱推薦按察副使劉方海赴廣西平叛,遭到了鄭遷的強(qiáng)烈反對。 沈聿的意思十分明顯,應(yīng)當(dāng)考慮讓姚濱入閣,吏部尚書有了內(nèi)閣閣臣的加持,才有力量與鄭閣老較量一番。 皇帝蹙眉道:“按照慣例,吏部尚書是不能入閣的。” “是,如果陛下直接下中旨,情況會完全不一樣。”沈聿道。 “這……”皇帝有些猶豫。 依照大亓的官制,皇帝是輕易不能干預(yù)官員任命的,尤其是這種不合規(guī)矩的特殊任命。 六科言官有封駁之權(quán),到時候僵持起來,誰都不好看,姚濱或許還會受到牽連,身敗名裂。 見沈聿依然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皇帝忽然悟了,如果說朝中還有誰不怕六科,只怕非吏部尚書莫屬,吏部掌握著朝中大部分官員的任免,包括六科言官,誰敢給姚濱使絆子不成? “可是這樣一來,沈師傅就入不了閣了。”皇帝道。 內(nèi)閣講究論資排輩,曾繁的資歷比沈聿老,年齡比沈聿大,橫插一個姚濱,就會將沈聿的資格擠掉。 沈聿笑道:“臣今年三十五歲,到任兵部、禮部剛滿一年,忝入內(nèi)閣本就十分牽強(qiáng)。” 皇帝嘆了口氣,他當(dāng)然希望沈聿入閣了,可眼下的情況,姚濱的確比沈聿更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