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爹是當朝首輔 第93節
“啊?!”馮春配合著皇帝,做震驚狀:“沒傷到小皇孫吧?” “沒有?!被实蹖炞尤踊氐酵斜P上:“只是毀了世子所的一座偏殿,祁王要求工部派人修繕。工部派員去了祁王府,發現多處宮殿年久失修,祁王想借此機會一起翻修。” 馮春微微躬身,這并不是什么過分的要求,何況祁王府真的多年未曾修葺了。據說前年大雨還沖塌了兩間宮殿,畢竟是住在天子腳下的親王,太寒磣也不像那么回事。 馮春擔心道:“只是一氣兒拿出這么多錢來修王府,戶部那邊可能批不下來啊。” 皇帝冷哼:“你還真猜對了,工部叫戶部出錢,戶部哭慘賣窮拿不出來。真是奇哉怪也,工部戶部都是他吳琦的人,左手伸進右口袋,豈不是想怎么掏就怎么掏,還要向朕哭窮?” 馮春躬身不敢應答。 皇帝越說越氣,一甩寬袖,打翻了小太監手里的托盤:“貪污朕的銀子時眼都不眨一眨,要他們花錢的時候,錙銖必較、一毛不拔?!?/br> 馮春知道,王府修與不修,在皇帝看來并沒有多么重要,皇帝恨的是他們貪污朝廷的銀子,只把小頭分給大內,大頭全進了自己的腰包,等到朝廷需要用錢的時候,又以此來糊弄搪塞于他。 馮春問:“主子爺,該怎么回復鄭閣老?” “還能怎么回復?他們不是有個小閣老嗎?讓戶部找小閣老要去!”皇帝呼吸愈發凌亂,不得不重新閉上雙眼,緩慢調息。 馮春只好命手下速去內閣交辦。 春雨霏霏,整個紫禁城籠罩在煙雨之中。 皇帝讓戶部工部都去問小閣老,吳琦的值房就亂成了一鍋粥,給祁王修房子,就要挪動別的款項,得罪人,不給祁王修房子,皇帝那邊又不知如何交代。 吳琦冷笑:“慌慌張張,成何體統?!?/br> 自老爹掌權以來,他一向不把祁王府放在眼里,每年的歲賜能拖就拖,等著祁王派人給他送禮,才讓戶部松松手把本屬于祁王的銀子發放下去。 吳琦從不怕皇帝過問,問就是財政艱難,捉襟見肘,只能先顧軍國大事。反正皇帝不喜歡這個兒子,自然不會擔心他是不是沒錢花,且祁王性格懦弱,又清楚自己的處境,從來都是忍氣吞聲。 這次怎么不忍了?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那也得是爹疼娘愛的孩子才行啊。 “祁王身邊都是些什么人?”吳琦滿目鄙夷:“這種事都敢上報,簡直是自找死路?!?/br> 打發走聒噪的眾人,吳琦在值房內踱步,習慣性的叫來羅恒,命他立刻策動御史上書,彈劾祁王教子無方。 羅恒一怔:“小閣老難道忘了,下官已經不在都察院了。” 在朔日的廷推上,羅恒剛剛升遷離開了都察院,如今在禮部侍郎的位置上。 吳琦倒吸一口涼氣。 他們父子當朝,言路閉塞,御史言官都成了空架子,因此吳琦向來覺得羅恒這個僉都御史作用不大,廷推時還在為占據了禮部的半壁江山而沾沾自喜,直到用人之時方明白科道輿情的重要性。 驕傲自負的小閣老不愿意承認,他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他隱隱感到背后生涼,看似平平無奇的一次人事變化,更像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 他終于發覺自己盲目自信,讓敵人成了氣候。 羅恒頭一次看到驕橫跋扈的小閣老臉色慘白,也不禁擔心起來:“小閣老,他們想通過京察干掉我們,是嗎?” 吳琦目光陰鷙:“哪有那么容易,別忘了,我們還有雍王,擁有雍王,就是擁有一切?!?/br> 羅恒在心中暗嘆,雍王登基還是猴年馬月呢,可別在這之前就被干掉了…… “大內傳出可靠消息,皇帝的身體積重難返,沒有一兩年壽限了。” 窗外,春雷沉悶的滾過天邊。 “???!”羅恒驚嘆。 “他吃了那么多丹藥,已經傷了根本,能活到現在都是奇跡了?!眳晴鎺ёI諷:“所以現在但凡有機會,就要把祁王踩在腳下,讓他翻不了身。” 失去了都察院的勢利,吳琦只好擼起袖子自己上。 替老父入宮覲見時,匯報完內閣諸事,又向皇帝說起祁王世子的事。 還是那副委屈巴巴、心力交瘁的樣子。委婉的表示祁王世子過于頑劣,如今朝廷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打仗需要糧草,養兵需要軍餉,賑災需要錢糧,左支右絀,內外交困,苦不堪言。 這種時候玩炮仗炸宮殿,讓朝廷的財政雪上加霜,工部戶部皆有異議。 皇帝神色如常,甚至比往常多了一絲親和:“子不教,父之過,聽你這么一說,朕確實應當下旨申飭祁王?!?/br> 吳琦心頭竊喜,依舊面帶恭謹:“陛下恕罪,茲事體大,臣一是憂心朝廷開支,二是擔心祁王世子的安危,不得不向陛下諫言。” 皇帝眸光混濁,深不見底。 忽然問出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來:“你母親的病情如何了?” 第95章 “你母親的病情怎么樣了?” 吳琦一時沒轉變過思路, 張口結舌的說:“回陛下,家母只是偶感微恙,病情尚算平穩?!?/br> 皇帝蹙眉:“朕遣去的太醫怎么對朕說, 她最近時常昏迷,每況愈下。” 吳琦懵了,他早就分府別居,哪里清楚母親的病情。 正不知如何回話, 便聽皇帝又將話頭扯了回來。 “你可知祁王世子為什么要弄那些火藥?”皇帝反問。 吳琦額頭見汗:“臣,臣不知。” “為了太后的壽辰,彩衣娛親?!被实鄣?。 他忙稱贊世子孝順, 忽然心中一凜, 這才明白皇帝詢問母親的病情, 是在諷刺他“不孝”。 吳琦感到一陣莫名其妙。太后又不是皇帝的親娘, 皇帝一向只感念生母,與繼母關系淡漠,如今皇孫傻不拉幾的去孝敬太后, 應該更惹得皇帝的反感才對, 為什么反來諷刺他。 皇帝又看向他,也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不是叫你專心本部事務嗎?你是工部的堂官,怎么又cao心起戶部和內閣的事來了?” 吳琦剛剛是裝委屈, 現在是真委屈:不是你讓戶部工部都來找我的嗎?!怎么翻臉不認人呢 皇帝似乎也想起了這一茬, 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而是說:“祁王府確實破敗的不成樣子了, 讓戶部撥款修一修吧。讓外人看著, 還以為朕苛待自己的兒子。” 吳琦又腹誹道:難道不是嗎? “臣請陛下示下, 國庫每一筆款項皆有用處,該挪哪一筆?” 皇帝怒道:“挪你們腰包里那一筆, 還要朕說的更明白嗎?!” 吳琦瑟瑟縮縮跪地行禮,告退而出,心里暗道,最近真是見了鬼了,日了狗了! 他總覺得哪里不對,離開宮禁,乘車回了吳府。 吳閣老依舊守在妻子床邊親自照料,無微不至。 老管家引吳琦去上房見父母,嘴里還念叨:“常言道’久病床前無孝子’,何況夫妻呢,老爺與夫人這般,實在是讓人感動?!?/br> 吳琦啐他一口:“老東西,點誰呢?!” “老奴不敢!”老管家忙將他請堂屋。 從上次他闖進母親房里吵嚷之后,吳浚就嚴令他不許再進楚氏的臥房。 吳琦也無所謂,老娘剛病的時候他也是擔心的,纏綿病榻久了,人變得病態枯槁,脾氣也時好時壞,他就不愿意靠近了。 吳浚從內室出來,沒好氣的說:“你母親好不容易睡下,吵什么吵?” “爹,你兒子難得回來一趟,能不能給個好臉色?”吳琦道。 吳浚也沒指望他會過問母親的病情,給他一記白眼:“什么事,趕緊說?!?/br> 吳琦將祁王府爆炸的事講給了吳浚,本以為老爹會歡欣雀躍,至少也是幸災樂禍,畢竟他們父子選擇了雍王,整日就盼著祁王府倒霉。 結果老爹面無表情,甚至因守了妻子一整夜而打了個哈欠。 于是吳琦添油加醋道:“生了這么個禍秧子,祁王可真有福氣。” “還有事嗎?”吳浚起身,打算回內室。 “還有。”吳琦也懶得再賣關子,將今天面圣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明。 又忍不住抱怨:“今天陛下有些奇怪,說話陰陽怪氣的,我是為誰啊,還不是為了朝廷。祁王府被炸又不是因為天災,是他自己養的小禍頭子干得好事,憑什么要戶部出錢?” 吳浚嘴角都在顫抖,忽然一聲斥責道:“沒腦子的東西!” 吳琦被罵傻了眼。 吳浚屏退府婢,將堂屋大門緊閉,才對他說:“陛下陰陽怪氣,是因為他在潛邸時也炸過一次王府。” 吳琦張口結舌:“什……什么?” 吳浚所說的潛邸,是皇帝的親生父母家,眾所周知,永歷皇帝是藩王之子,從小在封地長大。 少時曾將煙花筒困成一大束燃放,為自己的生母過壽,結果燒了半間宮殿。 此事只有吳浚、鄭遷這樣的親近老臣知道,皇帝常以孝子自居,曾得意的夸耀自己是“彩衣娛親”行孝,結果弄巧成拙,遭了一頓斥罵。 吳琦當著皇帝的面指責小皇孫的行為頑劣,豈不是撞在了槍口上。 吳琦直感到天雷滾滾,這是天要亡他的節奏?。∷褪钱斒乐T葛,也猜不到這爺孫倆小時候一個熊樣兒??! 看著茫然不知所措的兒子,吳浚嘆了口氣:“你但凡還想在朝中待下去,就抓緊讓趙宥擬個條陳,把翻修王府的錢挪出來?!?/br> “真挪不出來。”說到這里,吳琦更委屈了:“各級衙門都在節流,鹽稅鐵稅翻了一番,各級官員怨聲載道……” 吳浚道:“你哭窮不用哭到我的眼前,修一座王府需要多少預算,我會不知道?” 吳琦大呼冤枉:“您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修一座王府,怎么也要五十萬。撥下來的款項,戶部、工部要截留,石材木料要從各地采購,路上總有’損耗’,各府、州、縣、漕運衙門層層盤剝,真正用到項目上的不足一半?!?/br> “真是世風日下,綱紀敗壞?!眳强5?。 吳琦心里翻了個白眼,身為人子,他可不敢說他老爹又當又立。 吳浚思索片刻:“那就想個折中的法子,門楣和主殿修一修,世子炸毀的偏殿蓋起來,至于其他地方,能掩蓋的掩蓋,剩下的等朝廷寬裕了再說?!?/br> 吳琦細細一想,果然姜還是老的辣,橫豎皇帝要的是個臉面,又不是真的關心兒子孫子,否則這么多年早就重修祁王府了,不會扔在那里不聞不問。 “還有,”吳浚道:“聽說趙宥在城南建了一座宅子,奢靡程度堪比王府?” 吳琦搪塞道:“我不太知道,不過……是座宅子都比祁王府奢華吧。” “你也要管管你的人了,風口浪尖上,不要鬧得太過?!眳强L嵝训溃骸坝庵平ǜ?,會被人抓住把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