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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親爹是當(dāng)朝首輔 第69節(jié)

    沈聿的目光在懷安身上掃過,吩咐懷銘:“銘兒帶弟弟睡覺去吧,這孩子困傻了。”

    第72章

    新年伊始, 朝日微醺,籠罩整個(gè)大內(nèi)宮城。

    皇鼓樂聲中,百官與公卿齊聚午門, 著不同顏色的公服,梁官革帶,執(zhí)象牙笏,由左、右掖門而入, 在丹墀東西列班,面北肅立。

    接著,皇帝在皇極殿端坐。

    丹墀四角響起威嚴(yán)的鳴鞭, 在禮贊官的唱喝聲中, 百官向皇帝行四叩之禮。

    鴻臚寺致辭官代百官致辭:“茲遇正旦, 三陽開泰, 萬物咸新。恭惟皇帝陛下,膺乾納祜,奉天永昌。”1

    皇帝道:“履端之慶, 與卿等同之。”2

    百官拱手加額, 山呼萬歲。

    接著是皇帝致辭,百官跪聽,冗長繁復(fù)的儀式結(jié)束之后, 便是皇帝賜宴。

    光祿寺的酒菜依舊照常發(fā)揮, 做的十分很難吃,冷酒冷菜冷扁食, 拿到寒風(fēng)呼嘯的殿前廣場宴請群臣。

    相比之下, 許聽瀾的處境要稍微好些。

    中宮已故, 命婦去壽康宮向太后請安,按例只需在殿外叩首, 但因太后要見此次賑濟(jì)流民的官員家眷,許聽瀾也被叫進(jìn)殿內(nèi),與那些勛戚貴婦一道,陪太后說話。

    太后是個(gè)慈祥溫和的性子,又年事已高,從不理會前朝庶務(wù),無非過問幾句家務(wù)事,且許聽瀾在這等場合處事,一向謹(jǐn)慎穩(wěn)重,多聽少說,沒必要表現(xiàn)的太出挑。

    宮人奉上茶點(diǎn)果品,鮮艷的柑橘旁邊各有一小碟切的粗細(xì)混勻的黃瓜條。

    除了許聽瀾外,其余命婦均是面面相覷,勉強(qiáng)謹(jǐn)守著禮議,不敢交頭接耳。

    “這是祁王府今年獻(xiàn)上的節(jié)禮,叫個(gè)什么’迎春瓜’,哀家一看,這不是黃瓜嗎?居然在三九天里長了出來,還取了這么個(gè)喜慶的名字。迎春好啊,寒冬過盡迎春來。”

    眾人這才敢出聲附和,夸贊其稀有珍貴。

    又說了好一陣子話,直至前朝大典結(jié)束,太后才主動收住話頭,賞了每人一串品相上乘的東珠,放她們告退出宮。

    此時(shí)已是辰時(shí)正,太陽東升,高高掛在天上。

    夫妻二人在宮外匯合,在馬車?yán)镄度ス诖鞴瑩Q上尋常衣裳,一路駛到淮揚(yáng)樓,直上雅間叫了一桌好酒好菜,躲開兒女煩擾,小酌三杯,美美的吃了一頓。

    回到家里,懷安圍著他們繞了三圈,奇怪的問:“你們怎么換衣服了?”

    “前院換的。”沈聿托詞道。

    芃姐兒撲到爹娘身上,聞聞這個(gè)嗅嗅那個(gè),咦?還帶著花雕味呢。

    “怎么像個(gè)小狗似的。”沈聿有些心虛的抱起女兒。

    “清燉獅子頭!”芃姐兒準(zhǔn)確說出一道菜名,正是夫妻二人背著他們點(diǎn)的菜之一。

    “咳。”沈聿干咳一聲。

    許聽瀾順勢將芃姐兒抱手里,大步往院兒里走:“芃兒想吃清燉獅子頭啦?娘親這就給你做。”

    “不用了,不用了……”芃姐兒娘親被抱著越走越遠(yuǎn),朝老爹伸出小手求救。

    沈聿視而不見,低頭看向懷安:“你又想吃哪道菜,一并給你娘說說。”

    懷安驚恐搖頭:“沒有沒有,我是好孩子,不挑食!”

    沈聿滿意一笑:“換衣裳,爹帶你去拜年。”

    懷安討價(jià)還價(jià):“能不能只去王府,不去鄭閣老家?”

    “你說呢?”沈聿反問。

    懷安嘆了口氣,又問:“為什么大哥不用去?”

    沈聿道:“大哥要單獨(dú)替我去好幾個(gè)同僚家中拜年,你要跟他換嗎?”

    懷安撥浪鼓似的搖頭。

    沈聿命懷銘去見的故交同僚,不是家中有適齡女子,便是下一科春闈極有可能擔(dān)任主考同考。

    懷銘是他手把手教出來的,待人接物他從不擔(dān)心,只擔(dān)心他年齡漸大,與一群年齡更大的同窗交往,難免要應(yīng)對聲色場合。

    因此不得不耳提面命:“又長了一歲,更應(yīng)將精力放在學(xué)業(yè)上,明年秋闈之后為你議親,千萬要愛惜名聲,不管是屋里的丫鬟,還是與好友外出,不要因?yàn)閳D新鮮就……”

    “爹……”懷銘一張俊朗的臉泛著微紅,他對任何事情懂得都比同齡人早,屋里也有容貌端正的丫鬟,要是圖新鮮,早就圖了。

    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有妻子則慕妻子,仕則慕君。

    正因他懂得的多,看的透,也更加明白私德的要緊。

    這世道,男人只要有錢有權(quán),納妾蓄婢不在話下。可自古有多少功績斐然的名人,卻因私德敗壞遭受攻詰批判。

    所謂驥不稱其力,稱其德也。

    再說家宅之中,他從小看著祖父把家里弄得雞犬不寧,祖父與祖母相互視若仇讎。心里更加清楚,他日新婦進(jìn)門,二人清清白白坦然相對,才有可能像父母一樣恩愛和睦。

    沈聿見他這般,知道他心里該是有數(shù)的,也就沒再說下去,遣李環(huán)陪著他去各府走動。

    “爹,圖新鮮就干什么呀?”懷安只聽見半句,從院子里一蹦一跳的出來,好奇的問。

    他換上新年的紅色襖子,白絨滾邊,襯得小臉紅撲撲的。

    沈聿打了個(gè)岔:“你給世子的門貼帶好了嗎?”

    “帶好了。”懷安拍拍書包,里面是他給小伙伴們做的立體賀卡,展開是一只圓頭圓腦的大老虎。

    除了世子、自己家的哥哥jiejiemeimei,陳家的哥哥jiejiemeimei也都有。

    謝家meimei的提前給了謝伯伯,還被謝伯伯轉(zhuǎn)著圈兒從頭到腳打量了很久,看的他心里直發(fā)毛。

    ……

    其實(shí)京城朝官之間拜年有“投門望貼”之俗,即不勞煩主人,只令人送門貼。除非主人盛情相邀,是不必進(jìn)門的。

    所以懷安多慮了,他們連鄭閣老的面都沒見到,投了門貼便可以走了。

    人家是堂堂次輔,大年初一,要見的人排隊(duì)能排出二里地去。沈聿這種得意門生,平時(shí)走動頻繁,到了年節(jié)時(shí)反而不必客套。

    懷安松了口氣,其實(shí)他對鄭閣老挺欽佩的,畢竟那是父親的老師,他怕的是鄭閣老的長子鄭瑾,回想當(dāng)日尷尬的場景,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

    懷銘情況不同,他今日總被主人家留下來喝茶,甚至?xí)粠雰?nèi)宅去見女性長輩,他這才明白,原來是相看之意。

    不過懷銘在京城官宦子弟中堪稱“人樣子”,隨便往哪里一站,都是矚目的焦點(diǎn),還沒開口,便已俘獲一眾尊長的青睞。

    今年有長子在同僚故交間周旋,沈聿格外自在悠閑。帶著懷安一路吃吃喝喝,輾轉(zhuǎn)來到王府,向門房遞上門貼,陳公公晃著肥胖的身體小跑而出:“沈師傅,殿下知道您會來,派咱家在這兒等著呢。”

    言罷便引著他們父子往正殿走。

    祁王和王妃都在,沈聿垂眸低頭,帶著兒子向二人跪拜。

    “沈師傅,說了很多次,你我之間不必講這些虛禮。”祁王照舊打斷沈聿行禮,王妃還徑直將懷安拉起來。

    發(fā)現(xiàn)懷安小手冰涼,王妃命陳公公趕緊端一碗熱牛乳上來。

    每次祁王這般眉頭緊鎖,準(zhǔn)是又遇到了難題:“昨日孤將黃瓜送入宮中,父皇得知是世子種的,命孤今日帶世子進(jìn)宮。”

    沈聿一頭霧水,這即便不是好事,也不是壞事吧,爺爺要見孫子天經(jīng)地義,何必做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誒呀,沈師傅,你忘記世子生母的事了?”祁王提醒。

    祁王太了解兒子了,榮賀斷定生母和meimei死于非命,就一定會借機(jī)質(zhì)問祖父的。換言之,他這樣能折騰,就是在尋找面圣的機(jī)會。

    八九歲大的孩子,早有了自己的想法,又不能捂住他的嘴,到了皇帝面前,說出什么話來都是有可能的。

    “倘若激怒了父皇,就真是弄巧成拙了……”祁王緩緩坐在桌前。

    沈聿也陷入思考。

    懷安全都聽進(jìn)了耳朵里,可他知道自己沒有話語權(quán),只能坐在一旁安安靜靜的喝牛乳。

    “殿下,世子今年九歲了,遲早要見祖父,這次不問,下次也會問的。”王妃在一旁開口:“父皇也未見得會怪罪。”

    祁王看了看王妃,嘆道:“你還是不夠了解父皇。”

    沈聿微微抬眸:“臣去跟世子談?wù)劇!?/br>
    祁王求之不得,忙命陳公公送沈聿去世子所。

    “懷安,你要送給世子的賀卡呢?”沈聿道:“爹幫你轉(zhuǎn)交。”

    懷安擱下瓷碗,從書包里取出一份賀卡交給老爹。

    沈聿拿上賀卡,對兒子說:“在這里等著爹爹。”

    懷安點(diǎn)點(diǎn)頭,沈聿知道他平時(shí)鬧騰,關(guān)鍵時(shí)候反而乖巧安分,便放心跟著太監(jiān)去了世子所。

    世子覲見皇帝,穿的是紅色圓領(lǐng)常服,腰纏玉帶,皂靴白襪,胸背兩肩用蟠龍紋裝飾。

    他今天神情嚴(yán)肅,像即將赴一場莊嚴(yán)的祭禮。

    見到沈聿,榮賀并不驚訝,一絲不茍的向他行禮:“給師傅拜年。”

    沈聿兩袖交疊,向他還禮:“愿世子玉體康健,學(xué)業(yè)有成。”

    完成一番繁文縟節(jié),沈聿將藏于袖中的賀卡拿出來:“這是懷安給世子拜年的賀卡。”

    “賀卡是什么?”榮賀將寫有自己親啟的信封拆開,里面果真有一份對折的硬卡紙,卡紙打開,一直可愛的老虎從紙面躍然而出。

    他驚喜的“哇”了一聲,然后闔上,再打開,露出新奇的笑。

    “世子,”沈聿直奔主題,“見到圣駕,世子打算說些什么?”

    回想往事,榮賀笑容漸漸消失。

    “師傅。”他道:“我明明記得,我娘身邊有一個(gè)叫翡翠的宮女,她抱過我,她的左手腕子有一個(gè)元寶狀的大紅胎記,可是那天太監(jiān)把她抬出去的時(shí)候,兩個(gè)手腕都是干凈的,什么也沒有。”

    沈聿蹙眉:“世子確定沒記錯吧?”

    榮賀搖頭道:“我問過翡翠關(guān)于她的胎記,她說那是爹娘送給她的禮物,我那天鬧了一場,問娘親為什么我沒有這樣的禮物,娘親只好拿胭脂在我的手腕上也畫了一個(gè)元寶。這件事印象很深,怎么會記錯呢?”

    “我還記得,我明明沒有哪里難受,翡翠卻非讓我吃藥,我當(dāng)時(shí)任性,嫌藥苦,一把打翻了藥碗跑出去。父王來看我娘,怕我染病,將我送到母妃那里住了幾日。接著我娘就不行了……”榮賀哽咽道:“我真的不知道這病會死人,我……我要是知道,一定會陪在她們身邊,哪兒也不去!可是她們究竟是病死的,還是被人害死的,我必須要弄清楚,我就是死……”

    “世子慎言!”沈聿厲聲打斷,沒有哪個(gè)大人會允許小孩子將“死”字掛在嘴邊。

    整個(gè)殿中便只剩下榮賀的啜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