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爹是當朝首輔 第3節(jié)
“想!”懷安脆生生的答。 沈聿中進士之后,世襲的軍職自然落到了沈錄頭上,四品指揮僉事,也算高級武官。他生有一個兒子沈懷遠,兩個女兒懷瑩和懷薇,女兒們與懷安一樣養(yǎng)在老宅,懷遠與懷銘則一同在白鹿書院讀書,這回也都是為了祖父奔喪趕回來的。 眾人聊了幾句,便依次落座。 沈老爺未過百日,席上全是素食,席間沒有人說笑,只聞得杯盤碰撞的輕微聲響。 清淡飲食最為養(yǎng)生,對于小孩子來說卻過于寡淡無味,年紀大些的還能勉強裝一裝,年紀小的就是在活受罪。沈懷安向來愛吃rou,只吃了幾口便推說飽了,他困得要命,想回自己房里補覺去。 許聽瀾杏眼微瞪,似乎在警告他坐有坐相,不許挑食。 陳氏立刻接話,袒護道:“安兒乏了,往常這會兒該午睡了。” 在場眾人一同看了看門外太陽,正是日上三竿…… 許聽瀾又看了眼丈夫,意思十分明顯,她要收回小兒子的監(jiān)護權,立刻馬上。 這種話,她是犯不上親自說出來得罪婆婆的。 沈聿立刻會意,擱下筷子,對陳氏道:“母親,懷安也不小了,還住在正房里,整日跟jiejie們廝混也不成體統(tǒng),今日就搬去我們院子里吧。” 懷安烏黑的眸子顫了顫,什么什么什么?! “才五歲,哪里就不成體統(tǒng)了?”陳氏婉言拒絕。 沈聿不動聲色道:“懷銘四五歲上就已經分房獨住了,男孩子還是不要太嬌慣的好。” 眾所周知,太太一向做不了大爺?shù)闹鳌?/br> 也就是說,懷安從今往后要離開祖母,在“兇爹”的眼皮子底下討生活。 悠悠蒼天何薄與我!即生兒何生爹! 可他還太小了,壓根沒有發(fā)言權。 這樁事了,大人們又聊起一些別的事,諸如祖父生前的藏品筆墨該如何安置保存云云。 小小的身體困乏交加,不小心睡著了,他往旁邊一歪,迷迷糊糊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睡夢中,他被人抱著回到柔軟的床榻上,用熱毛巾擦了臉,蓋上了細布緞面的被子,被子上還有暖暖的太陽味。 半夢半醒間,聽見爹娘在交談。 許聽瀾道:“往后的一年里,怕是要深居簡出了……相公可千萬記得,這腹中胎兒切勿四處張揚。” “怕什么,咱們問心無愧,不畏人言。” 許聽瀾大搖其頭:“常言道三人成虎,積毀銷骨。旁人要想大做文章,可不會細究你哪日行房,只道你居喪期間有了孩子,就能參上好幾本。” 沈聿沒接話。 許聽瀾接著道:“悄悄把這孩子生下來,不聲張,待出了喪期,誰看的出這孩子是兩歲還是兩歲半?” 好家伙,一句話,就給孩子加了半歲壽命…… 沈聿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心里去,只是笑著應她:“都聽你的。” 懷安一下子醒了,閉著眼睛偷聽。 這夫妻二人分明是三書六聘、明媒正娶,怎么說起話來像通了jian似的? 也不怪他一時難以理解,古人重孝道,深諳孔孟之道的士大夫階層尤甚,官員在任期間,倘若父母去世,無論擔任何官何職,必須卸任返回祖籍,為父母守制三年,準確的說,是二十七個月。 丁憂期間規(guī)矩繁多,雖然大部分人不會真的去墳地里結廬而居,但也萬萬不能宴飲、不能cao辦慶典,而且夫妻須分房,不能行房事。 這夫妻倆接到報喪的訃告,星夜兼程回鄉(xiāng)奔喪,結果剛回到安江縣,就發(fā)現(xiàn)了兩個多月的身孕。 這就有些尷尬了。 古代可沒有醫(yī)學影像設備輔助判斷孕周,倘若被有心之人編排利用,縱然渾身是嘴也辯解不清的。 許聽瀾這才提醒丈夫要盡量低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說完這件事,夫妻二人將目光收回到懷安身上。 沈聿又道:“也不知打疼了沒有……” 許聽瀾打趣:“打不疼,你打他做什么?” 她雖這么說著,卻也輕手輕腳的撩起他的褲管,輕撫膝蓋上的兩團紅印。 “我是著實被他嚇到了。這孩子打小被全家寵著,驕橫慣了,須得有個怕的。”沈聿撂了句狠話,側臉瞧瞧兒子細嫩白凈的臉,又暗自心疼:“以后我在氣頭上時,你稍攔一攔。” “怎么攔?”許聽瀾道:“我也在氣頭上呀!” 在教育兒子的立場上,夫妻倆總是出奇的一致。 “也對。”沈聿嘆了一聲,一時手癢,不禁伸手捏了捏懷安白嫩微紅的小臉:“還是睡著了乖巧。” “我兒長得俊,日后必定是個儒雅俊俏的佳公子呢。”許聽瀾道。 沈聿會抓重點:“也是我兒。” 許聽瀾杏眼微瞪,如個爭搶玩具的少女:“我生的自然是我兒!” “是你兒,”沈聿一臉認真,“也是我兒。” 兩人為著莫名其妙的一件事爭執(zhí)不下,聲音漸大,懷安被他們吵的不行,擰著眉頭哼唧一聲,背過身去。 丫鬟云苓和天冬輕手輕腳的進門,請示大奶奶什么時候搬屋。 “那邊院里什么都有,只拿一些他慣用的東西。”許聽瀾道:“輕一點。” 兩人并著主院里的三個丫鬟一起,屋里屋外的搬著東西。 待她們搬的差不多了,只剩懷安身子下頭的鋪蓋,便請大爺大奶奶帶著安少爺移步東院。 沈聿沉聲吩咐:“使人去街上買些糕點果子,家里飯菜太素,午睡醒了準餓。” 許聽瀾咋舌道:“剛剛是誰恨得咬牙切齒,這會兒又心疼的緊。” “你說得對,不是我兒。”沈聿說著,彎腰用力,將沈懷安抱起:“是我祖宗。” “哎~”懷安不知聽成了什么,竟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 許聽瀾笑的直不起腰。 沈聿一臉無奈:“得,起駕吧祖宗。 第3章 說起來,懷安的確是個“留守兒童”,不過是個安閑富貴的留守兒童。 他打出生時父親就考中了進士,一甲第三名探花,留在京中翰林院任職,京城人情往來復雜,需要母親幫襯照應,許聽瀾只好京城老家兩地跑,偶爾帶他去京城小住半月,但因為年紀太小,對老爹沈聿的印象只有一些片段。 譬如去年上元夜去京城小住,沈聿將他扛在肩頭看社火花燈,猜燈謎贏了一包雪花酥,賺得母親展顏一笑,母親高興,全家高興,夫妻二人回到家對賞月作詩,賭書烹茶,兩兄弟一天的功課免檢。 他還記得冬日的北京城,冷的像個大冰窟窿,有時火炕尚未暖熱,什么湯婆子、厚被窩都是白搭。沈聿可有辦法了,將小床上睡得正香的一小團兒子拎出來,塞進被子里,笑稱:“大胖小子火力旺,能給爹娘暖涼炕。” 他睡眠一向很好,隨便怎么揉搓也不哭鬧,嘆口氣還能接著睡。 相比于父親沈聿,懷安對母親的了解則更多些。 在后世作為現(xiàn)代人有限的認知里,近古時代的女子大多囿于閨閣,要想過的好,無非兩種途徑:一是生下來就投個好人家做掌上明珠;二是嫁個知情識趣、家境殷實的好郎君做太太。 可許聽瀾無疑打破了這種認知。 她出身富商之家,雖也飽讀詩書,與簪纓世家的閨秀到底不大相同。婚后心思多用在打理家中的鋪面、田產、莊園上,她經商的本事一流,甫一接手管家的重任,就將家業(yè)祖產經營的蒸蒸日上。過門沒幾年,祖宅翻新了兩次,擴大了一倍,在京城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也置下了一些產業(yè),家中吃穿用度、奴婢人口,一年更勝一年。 這一點懷安感知的不是特別明顯,沈懷銘或許更有體會。 而那些令人頭大的婆媳后宅之事,許聽瀾多是丟給丈夫一個眼神,讓沈聿替她去沖鋒陷陣。 懷安堅信,娘親這樣的女子,即便生在普通人家,即便不依靠丈夫,也定有一番作為。 這樣想來,爹娘還是不錯的,有著強大的基因,又恩愛和睦,只是看上去有點嚴厲罷了。 “醒了就起來,別裝睡。” 一個低沉的聲音自頭頂響起,將懷安的思緒拉回現(xiàn)實。 他先睜開一只眼睛,又睜開另一只,窸窸窣窣的爬起來,盤腿坐在床邊,cao著那奶聲奶氣的小嗓音喊了聲:“爹。” 伸手不打笑臉人。 沈聿的臉色果然緩和多了。 這時他才細細端詳起眼前的老爹,這可是探花郎啊!果真是面如冠玉,目似朗星,雖穿著一身素麻斬衰,依然掩蓋不住一身卓絕的氣度和風采。 年至而立,看上去也不過二十多歲的樣子。 難怪人家都說,探花在同科進士中不一定是學識最好的,卻一定是最帥的…… 再四下看看,娘親想必回房休息去了,老爹在西屋守著他看書。 父子倆對坐著大眼瞪小眼。 他們還不太熟,大概有一年多沒見面了。京城與安江縣相距甚遠,短暫的相聚或許會熱絡幾天,一旦分開,很快就又生疏了。 “你脖子上的金鎖片呢?”沈聿突然發(fā)問。 沈懷安低頭看看空蕩蕩的胸口,哪有什么金鎖片?可印象中確實有那么一件,沉甸甸的如意長命鎖,不知什么時候弄丟了。 他心頭一緊,怯生生的說:“不知道……丟在什么地方了。” 小孩丟東西原也沒什么大不了的。瞧著兒子小心翼翼的模樣,沈聿這才有了點笑意,從旁拿了盤點心擱在榻桌上:“餓了吧?” 盤子里面是金黃色的椒鹽酥餅,餅里有rou末,飄出來的鮮香味那讓多日不見葷腥的懷安垂涎三尺。 “爹先吃。”懷安非常懂事。 “爹尚在熱孝,不能食葷。”沈聿道:“你自己吃吧。” “可是……我也不能吃啊。”沈懷安道。 “你還小,不知者不為罪。”沈聿輕描淡寫的說。 …… 沈懷安頭次見有人睜眼說瞎話說的這么一本正經,可話說到這份上,他也沒有推辭的必要了,拿起一塊送入口中,外酥里脆,咸香盈口,四肢百脈都舒坦了。 瞧著他好吃的眉眼彎彎的模樣,沈聿伸手,抹去他嘴角的點心渣:“還真是你娘的兒子,一樣喜歡咸甜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