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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慌不忙 第75節

    “峻宇啊,我和你建兵叔都不在家,嘉嘉受欺負了你可不能不管啊。”

    向峻宇頓了頓,茫然地問:“誰欺負她?”

    王秀荷又把從張翠鳳那里聽來的話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嘉嘉她臉皮薄,哪里聽得這些啊?”

    向峻宇實在是沒想到早上才發出的會議通知,這才到下午,難聽的謠言就已經傳到潭沙去了。

    “翠鳳嬸跟你說的?”

    “當然吶,嘉嘉會跟我說這些?”

    王秀荷咳了咳嗓子,語氣里刻意灌入了一些為人母的傷感。

    “嘉嘉中午給我打了個電話,我當時不方便,沒說兩句就掛了。她很少跟我打電話的,再大的姑娘受委屈了也想找mama講一講嘛,也怪我沒想到那里去。”

    向峻宇“嗯”了一聲,“這事是我沒處理好。”

    “你跟老李的二丫頭怎么樣了?日子定了沒?”

    王秀荷的話題突然跳躍到毫不相干的事上,向峻宇一時沒反應過來。

    “沒,我跟她沒那回事,不合適。”

    “哦——”王秀荷不動聲色地笑了笑,“你忙你的,我再不回去文楷和陸臻又要找我了。”

    向峻宇五味雜陳地掛了電話,走回自己的辦公室,只覺向文楷那天在電話里的質問言猶在耳。

    “待在向善坪能有什么前途?你告訴我!每天聽三姑六婆蜚短流長,看大爺大叔扯皮打架,能有什么前途?”

    剛剛聽王秀荷轉述村民那些閑話時,他忽然覺得向文楷說得也不無道理,經年累月沉積下來的民風很難在短時間內徹底改變。

    方嘉嘉不像王秀荷和張翠鳳,兩位長輩在這種充滿了口舌是非的環境里戰斗了多年,有霸道而頑強的生命力。

    他也不知道,她能熬多久。

    愁緒如麻的向書記走出辦公室,看到方嘉嘉抱著畫畫的教具走進了村部大院,和身邊兩個小孩兒有說有笑。

    婦女兒童之家的向善畫坊今天有畫畫課,方嘉嘉抬眼看了看樓上的向峻宇,又朝四周看了看,才放心地朝他笑。

    “向書記,下午好呀。”

    旁邊兩個小孩兒有樣學樣地仰著頭,笑瞇瞇地朝他喊:“向書記,下午好呀。”

    每次看到村里那些孩子童真燦爛的臉,他又覺得,一切還沒有那么糟。

    他對她們露出微笑,“今天畫什么?”

    方嘉嘉笑著說:“畫那個從落月河的蘆葦蕩里鉆出來的太陽。”

    他們凝望著彼此,相視而笑。

    即便是流言四竄的家園,在心懷澄澈的人眼里,依然有隨手可拾的詩意。

    第69章 .好人在小時候也可能壞過

    龍耳朵的小當家抱著小黑狗坐在狀元小賣鋪的高腳凳上長吁短嘆,為稍縱即逝的周末哀嚎。

    方嘉嘉每堂課后都會把孩子們的畫拍照留檔,幾堂課下來,已經存下了幾十張。她翻看著手機里的這些照片,眼中時不時閃爍出驚訝和驚喜的光。

    小孩兒的想象力仿佛有撲扇撲扇的翅膀,在線條和色彩間涂畫出讓人驚嘆的奇思妙想。

    “嘉嘉姐,他們是不是說把這狗送你養了?”

    “嗯。”

    向修德的小兒媳前天經過狀元小賣鋪,見小黑狗被方嘉嘉照顧得很好,疲倦的臉上露出溫淡的笑容。

    “嘉嘉,你要是愿意養就留著吧。”

    “好。”方嘉嘉望著她的臉,甚至能感嗅到她那籠罩在臉上的疲憊釋放出的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光是照顧一個需要長期臥床的老人,就已經讓他們心神俱疲了。

    “你不給它起個名字?”向安握著小黑狗的爪子晃了晃,“你叫嘉嘉,就叫它減減算了。”

    正在和另外一個木工收拾工具的張釗看了向安一眼,“哈哈哈哈,這個名字我覺得可以。”另一個漆工附和道,“是還可以,減減一聽就是嘉嘉養的。”

    方嘉嘉凝眉思考了一會兒。

    “那就叫減減吧,我們大人天天想減壓,你們學生天天想減負,減減挺好的。”

    向安愣了愣,“你這么一說,突然覺得這個名字沒那么隨便了,變高級了。”

    他咧嘴笑了笑,又露出了那顆虎牙,“嘉嘉姐,你最近是不是和我們李老師走得太近了,說話也開始一套一套的。”

    向安臉上的笑容在看到狀元小賣鋪門口經過的那幾個同學之后,迅速消失。

    程晏那個書呆子又被那幾個校痞圍住了。

    向安以前也被這幾個混混逼著交過保護費,初二上學期他實在是忍無可忍了。

    一個日期并不特別的日子,去上晚自習時,他悄悄從家里帶了一把菜刀和兩根黃瓜去學校。

    當那幾個人圍站到他桌邊時,他從書桌里“唰”地抽出了那把菜刀和兩根黃瓜。

    其他同學還在張口結舌的空檔,他把課桌當案板迅速地將那兩根黃瓜切成薄如蟬翼的黃瓜片。

    向安小炫了一把刀工,為了不讓人看出他雙腿在發抖,索性坐下。握著刀的手閑著沒事,開始行云流水地手轉菜刀。

    其他同學就連轉筆都轉不出那么高難度的動作和快出虛影的速度。

    “我刀功怎么樣?你們要不要試試?”他故作鎮定地把刀刃抵在那個寸頭的襠前,“再惹我就給你們全切了。”

    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從那以后,他們再沒招惹過向安。

    向安還因此得了個刀子匠刀子匠:古代時為太監做閹割手術的行家。的名號,那幾個校痞每回見到他都覺得襠下一涼。

    手里的小狗撲騰著要往地上跑,向安冷眼望著門外那幾個人。

    鬢角處剃了一道閃電的寸頭吊兒郎當地把手搭在程晏肩上,“剛開學才多久,沒錢了?家里人給你的壓歲錢花光了?”

    程晏臉上有那種習以為常的平靜,拿出自己的錢包掰開,“真沒了。”

    幾個校痞看上去沒什么耐心,拽著他的衣領走向學校圍擋和狀元小賣鋪最北那面墻之間的狹窄過道。

    下跪,挨打,被拍視頻。無非就是這些沒什么新意的整人手段。

    程晏似乎對這些常規程序已經安之若素了,任自己那具仿佛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被他們推搡到那道熟悉的夾縫里。

    他們其中三個人做屏障擋住路人的視線,寸頭忽然扯下褲子讓程晏含住他的生殖器喝尿。

    程晏此時才覺得自己對惡的想象力實在是太有限了,他掙扎著想要逃走卻又被他們狠狠按住。

    向安煩悶地揉了揉額前的短碎發,他在學校向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愛管閑事。

    他覺得程晏空長了個會讀書的腦子,連這群外強中干的廢物都搞不定,比廢物還廢物。

    “釗哥。”向安扭頭看向收拾好工具準備離開的張釗,低聲說:“幫個忙。”

    張釗聽他說了個大概就拿著鑿子沖了過去,對著那幾個壞東西厲聲吼道:“你們幾個干什么?欺負同學?”

    那幾個初中生聞聲朝他看,見張釗虎背熊腰的,心里有點怵但是覺得自己人多勢眾,囂張的氣焰并沒有弱下去。

    寸頭小痞子甚至故意在扯上褲子時發出挑釁的聲響,他咧嘴地對著張釗啐了一口,“老東西,少管閑事!”

    張釗氣笑了,扭頭朝狀元小賣鋪里喊了一聲,“店里做事的人都出來!帶上家伙!”

    沒等那幾個學生反應過來,漆匠、木匠、電工師傅全都拿著家伙沖了過去。

    “嘉嘉姐,你別去。”向安伸手攔住準備出門的方嘉嘉,“我怕你看到臟東西。”

    忽然被喊出來四五個成年人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氣勢洶洶地把那五個初中生團團圍住。

    剛剛還耍狠斗惡的幾個學生,瞬間掛上了好學生的嘴臉,一聲“哥”接著一聲“叔”,討好地叫喚,慌張地往過道的另一頭逃竄。

    程晏朝著幾個出手相助的男人默默鞠了一躬,拍了拍褲腿上的土,拎起地上的挎包,走出那道墻縫。

    他轉頭看了看站在小賣鋪門口的向安,然后又面無表情地右轉,往校門口走。

    “書呆子,我那天看了個短視頻。”向安在他背后喊道:“圓珠筆也可以殺人。”

    不知道前因后果的方嘉嘉驚恐地推了向安一掌,“胡說什么你?”

    程晏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校門。

    向安撅嘴搖了搖頭,對方嘉嘉解釋道,“他是我們年級第一,老是被那幾個廢物欺負。你說他有腦子吧,他又沒腦子。”

    方嘉嘉望著那個少年單薄的背影,“向安你等我一下。”她跑回龍耳朵餐館,急匆匆上了二樓,從包里取出了向寧給她的那支戰術防身筆。

    “你把這個給他。”方嘉嘉氣喘吁吁地把筆塞到向安手里,“這個比圓珠筆好用。”

    向安仔細看了看那支造型炫酷的筆,“我也要。”

    “現在就下單給你買,你先把這個給他。”

    “哦。”向安把筆揣進兜里,摸了摸小狗的頭,“減減,哥哥去上晚自習了。”

    狀元小賣鋪的貨架和貨柜都已經安裝完畢,張釗和另一個木工挎起工具包,準備和方嘉嘉道別。

    漆工,電工,另一個木工都騎著摩托車走了。

    張釗突然放下包,滿臉愧疚地說:“方嘉嘉,有個事其實我一直想跟你道個歉。”

    方嘉嘉收拾著地上那些散落的刨花,疑惑地抬起頭,“什么事啊?”

    張釗有些尷尬地搓了搓那雙粗糙的手,“我二年級的時候,往你頭上粘過泡泡糖。”

    方嘉嘉認真地回想了一會兒,“哦——”她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還好你沒粘頭頂,我媽直接一剪刀把下面那截頭發剪了。”

    “我剛剛看到那幾個壞小子,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張釗苦笑道:“我和向磊要是沒早點挨那個教訓,可能也會變成那種渣滓。”

    方嘉嘉疑惑地眨了眨眼,“向磊?”

    “你可能不記得了,向磊是我同桌,當時坐你后面。”

    時間快退到方嘉嘉二年級的那一年,空間切換至沵湖中心小學。

    上完體育課,還沒響下課鈴。六年級生向峻宇聽到老師那聲“解散”后,去小賣部買了支綠豆冰棒。

    他走到樓梯口時停住了腳步,右拐,走向位于一樓的二年級教室,想看看方嘉嘉上課有沒有開小差。

    透過綠框玻璃窗,他見方嘉嘉困懨懨地盯著黑板,看得出來她在很努力地在和瞌睡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