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慌不忙 第4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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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叫我有事?” “以后不要坐向安的電動車后面,不安全。” “哦。” “春蘭姐讓你來的?” “嗯。”方嘉嘉朝籃球場看了一眼,無奈地嘀咕,“村里沒別人了嗎?她非要我試試。” 向峻宇咽下嘴里那口已經快涼掉的面,“她讓你試試你就試啊?” “那我有什么辦法?她嘴也太厲害了,幾句話就給我繞進去了。” 向書記今天在山上灌了一天的冷風,嗓子不太舒服,忍不住側頭咳嗽了幾聲。 方嘉嘉還以為他吃面嗆到了,像對待向安一般自然而然地伸出右手,用力拍了兩下他的背。 向峻宇渾身僵了一下。 方嘉嘉驟然間回過神來,若無其事地收回自己的手。她撐著額頭望向籃球場的方向,只敢用后腦勺對著他。 內心的斧鉞鉤叉打得火星四濺,她開始激烈地反思。 這只手剛剛是跳舞跳抽風了吧?居然拍到他背上去了。 向峻宇不想過度解讀她無意識的這個動作,卻不由得心如擂鼓,沉默了一會兒。 “我們要不要也試試?” 歌舞喧響的籃球場上洋溢著沸騰的活力,路燈在樹下投出斑駁的影。 月光和風在他們之間搖曳,頭頂的樹葉被風摩挲出沙沙聲響。 聽到腦后傳來的這句話。方嘉嘉撐著額頭一動不動,裝聾作啞,仿佛變成了一座石膏像。 見她對自己的話置若罔聞,向書記失落地拿起面叉,默默地吃完了剩下的泡面。 也不知道是面更涼,還是心更涼。 方嘉嘉覺得莫名其妙。比起那個看起來無堅不摧的向書記,這個不經意間在她面前表現出脆弱和疲累的向峻宇,更能加快她心臟的跳動頻率,她的臉頰不自覺地變得又紅又燙。 向峻宇把泡面桶丟入垃圾箱,走到她身后,“我送你回去吧。” 氛圍感是一種很玄的東西,某個特定時刻的光影、環境、聲響、心情,可能會慫恿人做出一些大膽而反常的舉動。 “試試就試試。” 方嘉嘉依然保持著石膏的姿勢,這句話剛說出口,那種讓人暈頭轉向的氛圍似乎瞬間被打破了,理智倏地就回籠了。 她就覺得自己肯定是瘋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想撤回也來不及了。 這話來得太突然,剛剛還情緒低落的向峻宇有些不知所措,以向書記獨有的克制表情輕輕微笑。 短暫的靜默流淌在他們之間。樹影難掩向峻宇臉上的悅色,他重新坐回剛剛的位置。 “明天還來跳嗎?” “不來了。” “為什么?” “試過了,不喜歡。” 雖然知道她說的是廣場舞,但是向書記剛攀上頂的心情,在聽到這句話后,頃刻間墜到了谷底。 他感覺自己和趙春蘭沒什么本質區別,都是趕鴨子上架的人。以“試試”的名義,強人所難。 兩個一把年紀卻沒有什么戀愛實戰經驗的人,一時間都有些茫然。 戀愛這種事,怎么試?他們只能望著眼前的熱鬧,說一些前后不著調的話。 “跳廣場舞的和打籃球的會爭場地嗎?” “有時候會。不過村里的文體廣場下個月就建好了。” “上次經過那兒發現那個文體廣場建得挺大的。” “嗯。有籃球場,羽毛球場,乒乓球桌,還有很多大人和小孩兒都能用的健身器材。” “哦。挺好。” “你這兩天都是在振國叔那里吃飯?” “嗯。爸爸找了兩個叔叔幫我施工,在那兒吃飯比較方便。” “家里的水果還有嗎?” “有。你以后別買了。” “為什么?” “浪費錢。” “不缺那點兒錢。” 方嘉嘉右手撐麻了,撤下手甩了甩,滿眼不解地望著他,“那你吃方便面?” 向峻宇牽了牽嘴角,“我是為了方便,不是為了省錢。” 廣場舞音樂切換的間隙里,隱隱約約聽到籃球場上有人提到了紅薯粉廠和李曉霞。 方嘉嘉心頭一顫,想到了李曉霞那天說的話。 “以后就算你們倆談戀愛,也麻煩悄悄地談。拜托別讓我看見,我怕我受不了那個刺激。” 她有點進退兩難。當時她還信誓旦旦地說向峻宇是比她親哥更像哥的人,對他不是那種喜歡。今晚是中了什么邪了居然要和他“試試”? 這才幾天啊就出爾反爾?做人好像不能這樣? 但是剛剛跟向峻宇說了“試試就試試”,馬上就反悔好像也不是人干的事。 向峻宇見她神色不對,“怎么了?” 方嘉嘉猶豫了一會兒,想了個折中的辦法,忐忑地說:“我們倆既然是試試,能不能先不要讓其他人知道?” 向峻宇心情復雜地注視她,微微點頭。 他似乎從她可進可退的安排里,看出了她對這份關系消極的態度。心里難免竄出了不好的預感,到頭來,她給自己的只怕也是那六個字。 第47章 .好好看路,入夜后再牽手 音響按停,喧嘩的村民說說笑笑地從村部的大門魚貫而出。 趙春蘭沒能說服方嘉嘉加入廣場舞隊,無奈地離開。 村部大院又迎來了靜寂,那片神秘而躁動的沉默里,成年的男女坐在那棵持續供氧的香樟樹下,都有些無所適從。 方嘉嘉想到自己工作清單里那一堆等著打勾的未竟事項,“我要回去做事了。” “我送你回去。”向峻宇跟著她站了起來。 方嘉嘉邁腿朝大門的方向走,“不用,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向書記跑上樓關了自己辦公室的門,然后又下了樓,跟了上去。 空氣中彌漫著風的味道,草的味道,樹的味道。 方嘉嘉很久沒有像這樣走在村里的街上,沒有林立的高樓,沒有擁堵的車道和此起彼伏的鳴笛,沒有無處不在的人聲喧嚷。 一個讓人心旌搖曳的,靜謐的夜晚。 這片土地似乎也在安靜地附耳傾聽著,那些在它的懷抱里正在發生的故事。 他們沉默地并行,路燈投下的兩個人影之間,有一道光的距離。 方嘉嘉看了看已經關上了門的臨街店鋪,“你談過戀愛嗎?” “沒有。”向峻宇聽到身邊那聲迸出來的輕笑,“笑什么?” 兩個加起來快六十的人,現在才開始試著談戀愛,方嘉嘉覺得很不像話。 她抿著嘴搖了搖頭,“沒什么。” 向峻宇垂眼看著地上晃動的影子,其實也不怕她笑話。 這么多年,他好像根本沒太多時間想戀愛的事。 他的高考志愿填報的是向敬東的志愿,他自己想考的一直是軍校。 為了考軍校,大二應征入伍。 因一次訓練中受傷,右手拇指肌腱斷裂導致他沒過軍校的軍檢。等到傷愈,又因為年齡限制被擋在了門外。 這讓他一直難以釋懷。拇指上依然有一道淺淺的痕,內心里卻鑿進了深深的遺憾。 退役后拿著那筆退役金辦了個娃娃魚養殖場,請了有養殖經驗的舅舅一家人合伙打理。 就讀的那所大學為他保留了學籍,因為有舅舅一家幫襯,創業的頭兩年他同時完成了大學的學業。 沒日沒夜的忙碌里,養殖場漸漸上了規模,變成了養殖基地。 三年前,他爸爸向敬東因為酒精性肝炎進了醫院。 同一年,同村一個獨居老人在家里腦梗猝死,幾天后才被鄰居發現。 母親因病猝然離世一直是深埋在他心里的那根刺。他不希望再一次接到別人為他報喪的電話,所以不肯讓向敬東繼續獨居。 他沒能說服向敬東和他一起住進市中心的那套商品房,他爸總說那房子樓層太高,不接地氣,住著不踏實。 實在沒轍,他把那套房子折價賣了出去,把賣房的錢全數給了向敬東。 向峻宇知道他爸只想住在村里,在老家的這塊土地上建一棟大房子。 賣房之后他就一直在尋找回向善坪的契機,直到前年的年底,聽說村里的王書記要辭職。 他查了查相關資料,發現自己符合競選條件,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參與了競選。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些人給他投了票。 村里那群手握投票權的老黨員,大多是看著他長大的人,叔叔,嬸嬸,伯伯,嫲嫲,爺爺,奶奶。 不想也不敢辜負他們的信任。得知自己當選時,他第一時間生出的情緒不是開心,是慚愧。 他競選村書記的初衷沒有多么偉光正,只是想回家對他爸略盡孝心。 那些身為村書記的責任感和使命感,并不是憑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