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樹晚風 第10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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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的!要的嘛!”陳老四淚光閃爍,很高興地回道,“我等你回來!” 但其實,毛三回不回來,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只要確定了這個小娃娃現在過得好,平平安安地長大了,他就知足了。 電話掛斷后,陳老四長舒一口氣,高懸在心中的一塊巨石落地,此生再無遺憾,隨即,才又問候了顧晚風一句:“你這次回來,是看你媽?” 顧晚風點頭:“嗯。” 陳老四又將目光轉向了司徒朝暮:“你帶著老婆回來嘍,想讓你媽見見她?” 司徒朝暮愣住了,臉頰猛然一紅。 顧晚風卻沒解釋,反而輕點了下頭:“嗯。” 陳老四又舒了口氣,一邊點頭一邊欣慰不已地說:“那就好,那就好,毛三好好的,你也好好的,你媽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她終于可以安心閉眼嘍。” 僅此一句話,卻如風沙迷了眼,司徒朝暮的眼眶瞬間濕潤了……原來,“牽掛”這種東西,是可以跨越生死的。 仿如塵埃落定,陳老四再無惦念,又重新將手負在了身后,邁開了蒼老的腳步,繼續沿著山道往前走,邊走,邊說:“我要回縣城嘍,對嘍,舞歌也要結婚了,等我見到了她,我會告訴她我見到你嘍,她肯定也會很開心的;等我見到你媽,我也會告訴她的,你放心噻。” 陳老四邁著蹣跚的腳步,在荒涼悠長的山道上,漸行漸遠。 顧晚風一動不動地佇立在山道間,目不轉睛地遙望著陳老四愈來越小的佝僂身影,雙眸通紅,喉間發哽,淚光顫顫。 經此一別,后會無期。 往后余生,他可能,再也見不到陳老四了。 他目送離去的,也不只是陳老四,還有他所熟知的家鄉與童年。 僅僅八年,滄海桑田。 突然間,他的左手被握住了。那只手小巧柔軟而用力,仿若是滾滾大浪中突然套在他身上的一條結實的繩索,牢牢地牽引著他,才得以讓他逃過一劫,不至于被浪潮吞沒。 顧晚風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番情緒過后,才看向了司徒朝暮。 他的眼眶還在泛紅。 肩頭塌陷。 無能為力感深重。 他這一輩子,都在不停地和他所熟知的人、事,說再見。 司徒朝暮心疼不已,越發用力地握緊了顧晚風的手,斬釘截鐵:“人這一生不可能只有離別的,有悲離才有歡合,你現在所失去的東西,上天以后肯定還會補償給你的!而且事在人為嘛,上天不補償你我補償給你!” 顧晚風不言不語,默然地望著司徒朝暮,眼眸卻是極為專注的、感激的,仿若迷途之人遇到了唯一的救贖。 司徒朝暮又很認真地了句:“你知道嘛,當年你師父臨走前,曾為你算過一卦,你志不在碧嶼,命也不在碧嶼,你是要跟著東邊來的大官走的。” 顧晚風怔了一下,嗓音低沉沙啞:“大官?” 司徒朝暮用力點頭:“對啊,大官!司徒就是大官,和司馬、司空、太尉一樣大的官,而且你師父還說了,你要是不跟著東邊來的大官走,這輩子會孤獨終老的!” 顧晚風瞧著她,安靜地看了一會兒,問了聲:“誰告訴你的?” 司徒朝暮:“你媽呀,不然我怎么能知道?” “她什么時候對你說的?” “就是我第一次來的時候,我的腳崴了,你和裴星銘他們一起去玩了,我和你媽單獨在家的時候她悄悄跟我說的。” “嗯。”顧晚風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很鄭重地向司徒朝暮到了聲謝,“謝謝你來過,謝謝你讓我媽見過你。” 這大概是他媽人生的千百樁遺憾中,最圓滿的一樁事情了。 司徒朝暮卻哼了一聲,略帶傲嬌地盯著顧晚風,眉梢高高挑起:“你這是什么意思?道的是哪門子謝?我可沒說要當你老婆呀。” 顧晚風微微蹙眉:“大官不是說要帶著我走么?” 司徒朝暮:“帶你走的方式有很多呀,我可沒說要給名分。”她又揚起了下巴,一臉猖獗得意,“其實我也不太喜歡太古板正直的人,沒意思,沒意思透了,既不主動又不殷勤,隨便玩玩還可以,真當老公會寂寞的。” 打定了主意耍流氓? 顧晚風再不言語了,無奈又糾結地盯著司徒朝暮看了一會兒,極為艱難地,拋棄了堅守多年的道德底線和禮義廉恥,突然俯身,在司徒朝暮的臉上親了一下,或者說輕輕一啄,卻羞恥緊張到連聲線都在發顫:“這、這樣、可、可可以了么?” 第71章 ◎下一秒,她的牙關就被撬開了。◎ 司徒朝暮還都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呢, 顧晚風的唇就已經離開了她的臉頰。 像是被一片柔軟的羽毛輕蹭了一下,溫柔、細膩卻又短暫。 若不是臉頰上還殘留著幾絲癢癢的感覺,她甚至都不確定他到底親沒親她……簡直是,不可理喻呀! 司徒朝暮難以置信地瞪著顧晚風, 真的很想告訴他一句:這荒山野嶺的又四下無人, 你再放蕩一些怎么了? 然而顧晚風內心的道德感和廉恥心卻比她想象中的要深厚的多, 僅僅是輕啄了一下她的臉頰,他就已經重度面紅耳赤了, 就連耳根子都紅透了,耳珠更是紅的像是要滴血。 他的目光也是極度緊張羞赧而閃爍的,壓根不敢和她對視, 親完就直起了腰, 迅速將腦袋別到了另外一邊, 看似是在不茍言笑、專心致志地欣賞遠方的雪山之巔, 實則方寸已亂,不知所措。強作鎮定罷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好羞恥的, 不就是隨便親了一下么?還親出背德感了? 司徒朝暮真是擔心顧晚風會把自己給擰巴死。 而且吧,殘留在他眼周一圈的那一抹破碎感十足的濕紅色還未徹底消散,額前的幾縷碎發迎風飄逸,更使得他看起來像極了一尊色厲內荏的薄胎玉雕, 清冷、倔強又脆弱,甚至可以使人忘卻他的本質:身手不凡的顧家刀刀主。 明明是一塊百煉鋼, 卻又臉皮薄的像是繞指柔。 司徒朝暮都有點兒于心不忍了, 生怕真的把他給弄碎了。 無奈地嘆了口氣之后,她暫且決定放顧晚風一馬, 主動把這件事翻了篇:“還要不要繼續往前走啦?再不走太陽就要落山了。” 顧晚風當即長舒一口氣, 不假思索:“走, 現在就走。” 再不往前走走,他是真的會被自己的廉恥心折磨死。 隨后,兩人復又戴上了頭盔,繼續沿著狹長的山道朝著碧嶼村前進。 過不多時,他們便來到了村口。 顧晚風再度捏住了剎車閘,單腿支地,停駐在了山道盡頭。 村口的地勢微微高出一些,站在這里,可以將坐落在雪山腳下的古樸村莊盡收眼底。 在他兒時的回憶中,村里面家家戶戶的房子都是掩映在茂盛的矮樹林中的,有些僅露出來了一座房頂,有些僅露出來了一方屋角,有些僅冒出來了一道煙囪。清晨日暮,炊煙裊裊,牛羊成群,祥和而平靜。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 而如今,時過境遷。 樹林肆意猖獗的茂盛,再不見房頂屋角,不見飲水吃草的牛羊,更望不到徐徐炊煙。 定居在村中的人越來越少了。 孤寂和荒涼開始在雪山腳下的村莊中蔓延。 再過個十年八年,他的家鄉怕是就要被大自然吞沒了…… 司徒朝暮生性敏銳,清楚地察覺到了顧晚風的悵然和苦澀,再度抱緊了他的腰,將頭盔貼在了他的后背上。 輕嘆口氣,顧晚風再度擰動了油門,繼續載著司徒朝暮往村內走,行至家門口,他再度停了車。 小院的籬笆門上掛著一把銹跡斑斑的鐵鎖,但其實,根本沒必要掛這把鎖,籬笆門早已腐敗破爛,斜斜扭扭,一腳就能踹翻。 家中更是一件貴重物品都沒,可謂是一貧如洗,根本沒什么可值得去鎖的東西。 所以,在當年離開家之前,自己到底為什么要掛一把鎖呢? 顧晚風仔細回想了一下八年前的記憶。那天夜里,他牽著黑子和赤海走出自家的小院之后,特意鄭重其事地合嚴了這兩扇還沒人高的脆薄籬笆門,然后從衣兜中摸出了那把早就準備好的鎖頭,煞有介事地鎖在了院門上。 那時的他不甘命運,毅然決然地選擇離開家鄉,想要橫刀立馬地闖蕩江湖,想看走遍天涯看遍山河,許志人間第一流,卻又從沒想過一去不返。 他還是想再回家的,因為他的根在這里。 所以他掛了一把鎖,謹慎地鎖住了自己的過往和童年。 背后突然傳來了司徒朝暮的詢問聲:“你只在去年清明的時候回來過一次么?” 顧晚風如實告知:“嗯。” 司徒朝暮:“過夜了么?” 顧晚風:“沒有,回來看了看就走了。” 司徒朝暮略有些意外:“也就是說,你在頭七年里,一次都沒回來過?” 顧晚風嘆息著回答:“嗯。” 司徒朝暮:“為什么呀?”她挺不理解的,按照顧晚風的性格來說,他怎么可能七年都沒回來給他媽上柱香呢? 顧晚風沉默許久,忐忑啟唇,嗓音低澀:“因為、我帶走了顧家刀。” 司徒朝暮怔住了,徹底明白了他這些年來所背負的枷鎖有多么的沉重。 孩兒立志出鄉關,學不成名誓不還。 他“大逆不道”地違背了祖訓,在盛世出刀,若是不能在外闖出一方天地,徹底改變顧氏鍛刀法的命運,他是不敢回家的,無顏面對顧氏的列祖列宗。 即便他已經在外站穩了腳跟,成功尋找到了一種順應時代的方式去傳承顧家鍛刀法,但他的內心卻依舊是惴惴不安的,一直殘留著負罪感,更擔心在看不到的未來里,顧家鍛刀法的傳承會因為他這離經叛道的舉動而遭受挫折。 “可是,你要是不帶走顧家刀,它的命運就會變得和這個村子一樣了。”司徒朝暮抬著眼眸,認真而又鄭重地看著顧晚風的后腦,一字一頓地說,“時代在變化,外面的世界越來越繁華,信息傳遞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所以這個村子里的人在不斷外遷,終有一日會變成荒村,你正值壯年,不可能一輩子獨身一人死守著一把孤刀吧?不然等你死了,顧家鍛刀法照樣會斷絕。” 緊接著,司徒朝暮又說了句:“傳承的核心從來就只有人,不是手藝也不是物件,人都要活不下去的時候,哪還能夠顧得上手藝的傳承?那不是本末倒置么?” 道理顧晚風都懂,不然他當初也不會選擇讓顧家刀出山,他只是擔心自己會做不好,辜負了顧氏列祖列宗千百年來的堅守。 “鍛心之一,要耐得住嚴寒寂寞,但我卻選擇了攜刀出世,縱身繁華,算不算違背心法?” 他的心中,還是殘存著解不開的結。 天生擰巴人。 擰巴的要命。 西南的糾結小野狼。 怪不得小時候天天跑去森林里面自閉呢。 司徒朝暮嘆了口氣,無奈地說:“你還叫耐不住寂寞呢?那裴星銘豈不是要縱欲而亡了?你活了二十六年都沒感受過女人的滋味,人家裴星銘大一就跟女生去酒店開房了,你還說你耐不住寂寞?你是不是對寂寞兩個字的理解有誤呀?” 顧晚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