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佛 第68節
房中一共四個男人,除了白宇鵬,其他都不認得,薛寶添也不在座。 四四方方的房間,一目了然,藏不了人,樊霄果然不在。 另外半顆心這才落回肚子。 “我和朋友來玩,聽聞三少在,過來打聲招呼。”游書朗像與熟稔的朋友寒暄,“多日不見,三少依舊風采如故。” 他作勢看了一眼手機:“朋友在找我,那我就不打擾三少了,大家盡興。” 說完,游書朗反身不疾不徐地向門口走去。 “游兄。”身后傳來的一聲冷呼,“見了面連杯酒都不喝嗎?” 神經瞬間繃緊,游書朗全身戒備。 白宇鵬的腳步聲像戲弄老鼠的貓,走一步晃三步的來到游書朗面前:“我特地擺了場子,約了朋友,請樊霄來玩,怎么,他這么不給面子?” “三爺今個兒請的是樊霄?”游書朗面露不喜,“你知道我和他是有一些過節的,他要來我便先走了。” 抬手,游書朗去拉包房的門,門板震動,卻未拉開,竟是已經自動上鎖。 心中一凜,游書朗疏眉冷目:“三爺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白宇鵬遞上一杯酒,“你與樊霄的過節我心里最清楚,樊霄現在還沒到,要不你給他打個電話催催?他來了,你又在,三爺給你們擺擺龍門陣分說分說?” 游書朗想起被樊霄揍成豬頭的白宇鵬,再觀面前裝腔作勢的這個,便覺得滑稽。 游書朗推了酒:“抱歉三少,最近有恙在身,喝不了酒。再來樊霄那里我也說不動,我們已經很久沒來往了。” “是嗎?”白鵬宇笑得戾氣橫生:“既然樊霄今天做了縮頭烏龜,那么我請游兄也是一樣的。” 樊霄與白宇鵬的仇怨,溯本逐源,是因游書朗而起,而白宇鵬挨的那頓揍,最初也是游書朗的想法,樊霄充其量就是表里不一的打手罷了。 白宇鵬記著游書朗的仇,因而一掃樊霄沒來的不悅:“游兄一直拉著門干嘛?隨我去坐坐,咱們好好聊聊。” 游書朗耐著性子與白宇鵬周旋:“改天我請三爺吧,今天確實約了朋友。” “我這房間可不是什么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能走的。”白宇鵬在被他看輕的人面前,向來霸道,“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走不了,出不去,單方面壓制的情況,讓游書朗完全處于劣勢。 他迅速分析形勢,場面上博弈的路數,并不適合白宇鵬這個低智商的真小人,看來只能放手一搏了。 松開抓著門把的手,游書朗摸出煙,咬進嘴里。 “白三爺今天攢這個局子請樊霄為的是什么?”游書朗點了煙,走到包房內自帶的酒吧旁,拉開裝著雜物的抽屜,在一堆餐紙、開瓶器中找到了煙灰缸。他挑了一個最大最重的玻璃材質的,拿在手里,彈了煙灰進去。 游書朗靠在吧臺上,一腿撐地一腿隨意的曲著,煙霧從嘴里緩緩吐出,漫不經心道:“三少,咱們不兜彎子了,你的目的大家心知肚明,樊霄落魄了,你想踩一腳。” 白宇鵬沒想到游書朗話鋒突轉,又這樣直白地將自己的心思挑明在面上。他的目光轉至陰沉,仗著身在主場,毫無忌憚:“游兄說的是,難道我不應該踩一腳嗎?” 游書朗一手夾煙,一手勾著煙灰缸,在包房里左右踱了幾步,像講臺上的導師一般,懶懶散散地開口:“整治人的手段也就那些,酒、藥、du,我來麗都多次,從未進過這個包房,這里不能隨意進入,要經人認證才行,這么私密的地方,若是只玩些酒和藥,似乎就不合理了,所以三少這是想給樊霄上點貴的?還是混合一起來?” 不僅白宇鵬,屋子中其他幾人也變了臉色,這也是能拿到明面上來講的?! 白宇鵬看向游書朗,此時松弛散漫的男人,眼神淡得近乎蔑視,唇角要勾不勾的弧度加重了諷刺,周身散發出強大的氣場,壓迫感十足。 他見過太多處于劣勢的驚恐無助,亦或憤怒發瘋,卻頭一次見受制于人的端出上位者的姿態。 白宇鵬心中燒起了一把火,下頜夸張地扭動了幾下,忽而陰鷙一笑:“我想明白了,游兄哪里是來與我招呼?分明是聽了什么消息,趕來救心上人的。所以游兄頂了樊霄的名頭進來,這是想替他還債?” “算不上還債。白三爺做的事還不值得一頓皮rou之苦?”游書朗面色泰然,“不過三爺要是執意報復,我倒是可以替樊霄承擔下來。” 白宇鵬像是尋到了什么極有趣的事情,笑得前仰后合:“樊霄那么作踐你,你還替他受過,是不是被他草爽了,所以情比金堅?我踏馬就是不沾男人,不然也想找個你這么賤的。” 極度羞辱的話卻換來游書朗淡淡一笑:“哦,那三少真是可惜了。” 男人持煙斜乜過去:“三少,我如今人在屋檐下,你有什么手段盡管使,不過你今天要是弄不死我,我就會和你死磕一輩子,直到十倍百倍地討回來。”煙灰彈進手上的玻璃器皿,游書朗似是想到了什么,“哦對了,會一直盯著你的,可能不止我一個,還有樊霄,到時候三少就知道我們的關系到底如何了。” 他這句話說得似笑非笑,好似一個普通的玩笑,卻足夠讓白宇鵬愣怔了一會兒,再回神便見游書朗的目光逐一巡視坐在沙發上的其余三人,淡聲道,“當然,也包括每一位參與者。” 并無怒目,也無激憤,偏冷的聲音很輕很淡,卻帶著讓人噤若寒蟬的壓迫感。 白宇鵬脊背一涼,無端的感受到了滿懷惡意的眼睛于暗處一直窺探著自己的恐懼,像只伺機而動的猛獸,一旦找準時機,便會露出獠牙咬斷自己的脖子。 整人的手段暗箱cao作玩玩還好,若放在明面上,白宇鵬哪有那個膽子?遑論游書朗口中的將他弄死! 自己剛剛恐嚇游書朗,為的是讓他懼怕求饒,丑態百出,誰料,竟讓他反將了一軍! 如今不上不下的吊著,白宇鵬氣急敗壞的在包房中轉了一圈,睚眥俱裂:“姓游的你威脅我?你以為我今天真不敢動你?!” 游書朗慣會看火候,敲打警告起了作用便見好就收。眉眼中隱去肅然,露出溫和之色:“三少怎么不敢?只不過不屑用這種手段臟了手罷了。” 他遞上煙:“朋友還在等我,三少我該回去了。” 白宇鵬面如鍋底,神情莫測,最后在牙縫里擠出一句:“游兄既然來了,就這么輕腳利手地走多不合適,顯得我怠慢。你上次不是讓樊霄揍了我十分鐘嗎?”他翻起眼皮,“今天,游兄也讓我施展施展拳腳,還個十分鐘怎么樣?” 游書朗手指勾著煙灰缸,問:“一個人還是四個人?” 白宇鵬開始活動手腕:“四個人是欺負你,只有我和他。” 他指向席間一個最人高馬大的男人。 游書朗順著方向瞟了一眼便點頭:“行。” 二人慢慢逼近,白宇鵬指節掰得咔咔作響,臉上的笑容不懷好意,許是身后高大的男人給了他信心,細長且瘦弱的他,率先去拉游書朗的領子。 手臂剛剛舉起,衣角還沒碰到,就被游書朗單手一把擒住,用力一轉,反剪到身后! “啊!疼疼!姓游的,你做什么?不是讓我揍你十分鐘嗎?你不講信用!” 游書朗盯著迅速迫近的高大男人,揚聲說道:“我上次揍你,可沒說過不讓你反抗。” 言罷,他揚起一直勾在指尖的玻璃煙灰缸向著高大男人狠狠砸了下去! 夜里很靜,只有雨聲,游書朗費力地推開了出租車的門,踉蹌而下。沒走幾步,便聽有人在濕淋淋的夜色中呼喚他。 “書朗!你怎么了?!” 轉過頭,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他看見了樊霄…… 第94章 最后一次 “書朗,你怎么了?!” 黑色的大傘急匆匆地阻斷了雨水,樊霄顧不得什么分寸,直接握住了游書朗的腕子。 向來溫熱的手掌如今比夜雨還要冰冷,樊霄一驚,趕緊脫下風衣嚴嚴實實地將人裹住。 “你怎么關機了?”像是許久沒有說話,游書朗的聲音極度暗啞,他盯著樊霄,恍若失神。 正在給游書朗系扣子的樊霄猛然抬頭:“你給我打電話了?” “不是說隨叫隨到嗎,為什么關機?” “我…”樊霄怕游書朗擔心,又不想騙他,略略思量后如實相告,“白三秒總給我打電話,很煩,就關了一會兒手機。” 游書朗此時的狀態明顯不佳,樊霄不知是否與那個沒有接通的電話有關,他懊惱地急問:“你給我打電話什么事?” 原來并不需要自己多事,樊霄那樣的人怎么可能會吃虧?游書朗自嘲地輕笑,拂開了樊霄的手,又推了一把傘桿:“沒事,不小心碰到手機而已。” 身子一轉,他又走入雨中。黑暗只給路燈留了一個朦朧的橢圓形光影,燈光下清晰的雨線包裹住了男人,形成了一個寥落孤獨的背影。 下一刻,樊霄便闖入光里,猛然拉住游書朗:“你已經一年多沒撥過我的電話了,怎么可能不小心碰到?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目光緊盯,他自然發現了游書朗臉上一閃而逝的痛苦表情:“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嗎?” “沒有。”游書朗全身都在酸脹疼痛,腳下軟綿綿的,幾乎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他想快點結束與樊霄的糾纏,將自己的可笑與狼狽統統藏起來,“我從實驗室回來,很累,想早點休息,可以嗎樊霄。” 尾音兒已經壓了怒意,游書朗面色極差,他再次轉身欲走,卻未能掙脫樊霄的桎梏。 腰上多了一只強健的手臂,擎著傘的樊霄傾身將他壓在了墻壁上。 大傘在雨中避開了一處狹小的私密空間,傘外只有交纏在一起的長腿。 “這雨來得急,怕你沒有帶傘,我去了研究院,可他們說你已經下班了。”樊霄的聲音攏在傘內,緩慢低沉,“你家里整晚都沒有亮燈,我擔心你,就來路邊守著,書朗,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樊霄,你時時刻刻掌控著我的行蹤,這就是你說的不會打擾我的生活?”游書朗俊朗的面容上漏出一個輕蔑的笑容,袖管里卻壓著指尖,忍受著身體上持續而來的痛楚,“沒在研究院,我就必須在家里嗎?我就不能有其他事情,比如約個會什么的?” 樊霄眉峰急蹙,片刻后又緩緩撫平:“約會?讓你一個人冒雨乘車回來?這得多沒品的人啊,游主任也看得上?” 疲憊疼痛的身體,涌動著游書朗的燥意,五指蓋于樊霄的臉,他用力一推:“是個男人就比你有品,樊霄,我不想翻陳年舊賬,在我耐心沒耗盡前,你最好消失!” 思及自己此前的種種卑劣,樊霄的神色逐漸暗淡,他將傘送到游書朗手中,消沉的聲音像多年塵封的窨井,覆了一層厚厚的灰塵:“你不說,我也會自己查的。”他頓了頓,垂下眼眸,“若真是約會,這樣的人不合適。” 游書朗看了樊霄一眼,接過傘,錯身與他擦肩而過。 剛剛拉開步子,便聽到了電話鈴聲,尖銳的聲音在靜謐的雨夜中顯得尤為突兀。正是心情復雜浮躁的時候,又想忽略身后那道灼熱的目光,游書朗想都沒想就接聽了電話,還沒放到耳側,薛寶添咋咋呼呼的聲音便散開了。 “游主任,你沒事吧?我他媽聽說白三秒對你動手了?!我可不是有意沒接你電話,剛剛我被張弛那孫子劫走了…” 身后一陣風動,游書朗反應過來時,手中的電話已經易主,樊霄滿目戾色,握著手機截斷了薛寶添的聒噪:“你再說一遍,白三秒動了誰?” 不過半分鐘,樊霄掛斷了電話。此時的他已經收了初時的戾色,一切如常,只是眸色深了幾許。 他抽出一根胭脂咬在齒間,空出兩只手,給游書朗緊了緊衣服:“身上的傷嚴重嗎?” 游書朗沉默了一會兒,答非所問:“白宇鵬打算整治你,我是去看熱鬧的,我想看看你這樣的魔鬼是怎樣被戲耍被欺負的,一定很精彩,想想就解恨。” “知道,你是去看熱鬧的。”樊霄輕輕點頭,“回去泡個熱水澡,別感冒了。” 他撐著傘低頭點了煙,深吸了一口,將傘塞入游書朗懷里,然后揚手:“我回去了,你早點休息。” “樊霄。”游書朗變了臉色,拉住了雨中的男人,“白宇鵬在我手中也沒討到什么便宜,你別去找他。” 樊霄第一次破開游書朗的手,緩聲道:“今天我不應該關機,也不應該生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更不應該為了眼下的安穩想著放他一馬,以至于放任這個跳梁小丑動到了你的頭上。” 香煙的星火已經被雨水澆滅,夜雨中的樊霄勾動唇角,笑得英俊又令人膽寒:“這就是所謂的人善被人欺吧?”他扔了煙,抬手在游書朗臉上抹去一滴雨水,“放心,一切我都會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雨傘落地,將欲離開的樊霄被游書朗抓著衣領用力摜在墻壁上,琉璃色的眸瞳變得血紅,游書朗眼中像是集結了一切恨意:“樊霄,我不是什么菩薩,我曾經不止一次地想過報復你,將你踩在腳下,看你痛不欲生!只是報復你的人不應該是白宇鵬,他沒有資格,因為你們是一路貨色!” 驀地,樊霄的頭發被游書朗用力向后一抓,迫使他揚起了下頜。絞緊手中的發絲,游書朗垂目看著他:“你知道嗎,白宇鵬說我賤的時候,我他媽竟是認同的,樊霄,我已經夠賤的了,已經是別人口中的笑柄了,求你能不能消停點,別再生事了!” 樊霄沒掙,安靜的任由游書朗壓著,他伸出雙臂,將身前的勁腰環進懷里,用力箍緊。 不顧發麻的頭皮,他躬身靠在游書朗的肩頭,壓抑著顫抖的聲音:“誰都沒有資格,只有你可以報復我,書朗,求你報復我吧,怎么樣都行,怎樣我都接受。” 頸窩感受到不同于夜雨的溫度,游書朗抓著發絲的手一松,心尖被燙了一下。樊霄將他箍得更緊,幾乎是要揉進自己的身體里:“你不是別人的笑柄,也不…” 連那個字樊霄都不愿脫口,在齒間過一遍都覺得是對游書朗的褻瀆:“什么事我都聽你的,只有這件不行,他敢動了你,就要承擔后果。” 緩緩直起身,樊霄用一雙猩紅的眸子看著游書朗,鄭重地說道:“但我不會用極端的方法,也不會犯法,你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