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佛 第18節
“這么久才接電話,接電話又不說話,怎么了,你的聲音怎么這么沙啞?” “沒事,昨晚喝多了。”游書朗看了一眼手表,七點十五分,“這么早,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看你真是喝多了。忘了?我今天要去博海參加會議,我的車送去保養了,你昨天說開車來我家接我一同上班,我打電話給你是想問你早餐吃什么,我正在準備。” 游書朗的腦子遲滯,一時消化不了這么多的字面意思。他將昨日事費力地過了一遍腦子,并沒有尋到樊霄所說的信息。 應該是宿醉的后遺癥,游書朗有點懊惱。 “等我二十分鐘。”宿醉的形象必定糟糕,他翻下擋板打開鏡子,打算整理一下自己,“我不吃早餐,剛醒酒沒有……” !!! 游書朗的手驟然頓住!長窄鏡子里的人… 手機滑落,游書朗凌厲地靠近鏡子!鏡子中的男人,發絲凌亂、臉色蒼白,嘴唇殷紅微腫,唇角的傷口赫然可見。 手指驀地拉大襯衫領口,鏡中人的目光震驚至極! 觸目驚心的吻痕! 陌生而曖昧的痕跡從耳下一直到鎖骨,斑駁縱橫,像是畫布上的恣意涂鴉,白皙的皮膚上留下青紫交加的顏色! 末梢神經的感覺在逐步蘇醒,游書朗感覺到了痛。 顫抖的指尖碰上頸上最深的一處顏色,緊蹙的眉頭又深,游書朗“嘶”了一聲。 那是一處咬痕,細看還能看到齒印,排列規整、大小適中! “草!” 游書朗用力的砸向方向盤,憤怒的鳴笛聲傳遍了空空蕩蕩的停車場…… 樊霄趕到的時候,游書朗神情冷肅的坐在車中。 他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的位置。 “醉得這么厲害?吐臟了衣服?”樊霄將手中的衣服遞給游書朗,“按你吩咐找的高領衫,現在穿不熱嗎?” “有煙嗎?”游書朗打斷了他,“我的抽完了。” 樊霄微微蹙眉,轉身從門側拿了一瓶水打開:“你的嗓子啞了就別抽了,喝點水潤潤喉。” “煙。”游書朗終于轉過臉看向樊霄,“我要煙!” “你…這是怎么了?”樊霄猛地探身,目光從唇上的傷口移到了脖頸上青紫。初時的震驚過后,他略略思索,然后緩慢坐正身子,拉著長聲,“想不到游主任的女朋友這么瘋。” 余光中,游書朗放在膝上的手緊緊地握成拳頭,已經空了的煙盒又被拿起,探指摸了一圈,無果,最后被驀地攥成了一團。 “我…應該被人猥xie了。”游書朗抖著聲音說道。 “什么?!”樊霄表現出震驚,“你被怎樣?這些你不是你女朋友…” “不是。”游書朗滿面厲色的看著樊霄,“我要煙。” 樊霄開始翻煙,他衣服穿得多,口袋也多,翻了幾只空口袋,煩躁的低罵了一句。 終于翻到,他將兩支煙同時叼在嘴里,用一根火柴次第點燃。 輕煙徐徐而升,樊霄將其中一支摘了,放進游書朗的口中。 “怎么回事?”他問。 過了二三口煙,游書朗才開口:“昨晚有飯局,結束后我在停車場等代駕,后來的記憶就不真切了,醒來就是這樣。” “你又被下了那種藥?” 一句話,讓游書朗想起了自己幾個月前的狼狽。 從小到大,他的狼狽從不示人,內里打碎了牙齒,表面也端得云淡風輕。工作后,他做事越發游刃有余,輕易不會讓自己陷于狼狽尷尬的境地。 可是,近來唯二的兩次狼狽卻都被樊霄看去了,前一次是被動,這次卻是主動。 為什么叫樊霄來?其實一切原因可以推給混沌不清的大腦,但只有游書朗自己知道,混沌與清明的分界線畫在了哪里。 樊霄,這個自己剛剛認識半年的人,由陌生人切換成朋友的時間甚至更短。 他強大卻不疏離,理智卻也跳脫,知禮還會賽臉,守分寸但有時又沒邊界。 游書朗很難對一個人放下戒備、生出信任,好巧不巧樊霄做到了。 是從哪里轉變的呢?游書朗曾經細想。 可能是從那句“游主任拿點喬,讓那些沒眼色的家伙閉上嘴”;又或從那杯cui情酒,見過那么狼狽的自己,他沒厭惡沒離開,待人依舊如初;也可能是從一起胖揍薛寶添開始的,以及夜風中的他附在自己耳邊悄聲的那句“游主任,今個兒給你出出氣”。 游書朗抬起眸子看著樊霄,回他:“應該不是,那種藥只能引發情遇,我昨晚是完全沒有意識。” 摘煙時,煙蒂碰了唇上的傷口,游書朗皺了一下眉。 “很疼?”樊霄壓了一下游書朗打算再次送煙入口的手,探身撫上了那處血口子。 “你…別…”游書朗微微后仰。 “別動,我看看。”樊霄圈著他的肩膀扳回,手指輕輕的觸碰傷口,“疼嗎?” “有點。” 樊霄眉心動了動,眸中有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悔意。 “這是…咬的?”他明知故問。 “……”游書朗垂下睫毛沉默了一會兒,才淡淡地說,“應該是。” 樊霄的目光向下,又去看男人頸子上斑駁的吻痕:“衣服里面還有嗎?” 游書朗深吸了一口煙,偏頭吐了說道:“有,是個變態。” “確實變態。”樊霄認同,“其他…” 游書朗快速地搖了一下頭:“只是猥xie,沒做其他的。” “那你覺得…會是誰?” “不知道。” “平常有人對你表露過這種想法嗎?” 游書朗將目光放在了樊霄身上,他僵硬的笑了一下,邊抽煙邊說:“平時除了你膩膩歪歪,我身邊都是正經人。” 樊霄的指尖一動,繼而臉上帶了些惱意:“和你說正經的呢,你還有閑心開玩笑。” 游書朗將煙蒂從窗縫彈出,拿過樊霄帶來的衣服:“我現在腦子很亂,沒有任何線索。” 他當著樊霄的面驀地脫下衣服,露出了滿身的紅痕。 昨夜印記顯露不清,現下看來一片觸目驚心,尤其是胸口,腫脹紅紫,吻痕交疊。 樊霄輕嘖一聲,真真切切的升起了悔意。 下次輕些,他下意識的想到。 然而,這個悔罪的人,一面愧疚,一面卻又起了反應。 他君子似的移開目光,待游書朗將高領衫穿上,才穩住心神問道:“你覺得這個人是男人還是女人?” 游書朗的動作一頓,腦海中出現一個在昨晚席間頻頻逼他喝酒的女人身影。 肩上一熱,搭上了一只手,樊霄的神態前所未有的鄭重。 “書朗,我一定幫你把這個變態翻出來,你這個仇必須報!” 第26章 露餡了,樊瘋子 十月的北方街頭,葉子已經鋪了一地。 踩在腳下的落葉筋折脈斷,鱷魚皮鞋優雅的交錯中,每一步,聽到的都是生命最后的嘩響。 樊霄在會所門前看到了游書朗,他站在斑斕的霓虹燈下抽煙,高瘦的身影在變換的光影中半隱半現。 光與光銜接得并不絲滑,錯漏的瞬間中,他與黑暗相融,僅剩的輪廓和升騰的白煙,加重了男人身上隱匿的距離感和孤獨感,不可言說、不可靠近,卻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動人。 樊霄緩步上前,喚了他一聲。游書朗投來目光,微微點頭,滅了煙扔進了附近的垃圾桶。 “不好意思,臨時約你過來。”游書朗的聲音有些暗啞,“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今晚有一個宴請。” “客哪天都可以請,游主任的約不能不赴。咱倆之間你就別客氣了,再說就算你不找我,我也是要找你的。”樊霄略略壓低聲音,“那晚一直灌你酒的女老板我查了,當晚酒宴散了之后,她沒回公司也沒有回家,我找人詐了一下她的助理,她也不知道她的老板那晚去了哪里。” 樊霄詢問:“我會繼續查下去,如果查實真的是她,你打算怎么辦?” 游書朗翻起深潭一般的眼睛,冷冷地說道:“不用繼續查了,不是她。” 手指輕輕一勾,樊霄將表情調整為疑惑。 “為什么這樣說?你能想到的嫌疑人不就是她嗎?” 冷風寂寂,發絲輕揚,游書朗瞳孔微縮,口吻變得冷硬:“飯店停車場的監控設備是在我出事前一天被人為破壞的,如果這件事是有預謀沖著我來的,就不會是那個女老板。宴請那晚她是第一次見我,自然不會提前一天去將停車場的監控弄壞。” 樊霄輕輕皺眉:“如果不是她,又能是誰?難道是你倒霉,遇到臨時起意的了?” 游書朗斂下寂沉的眼眸,沙啞的聲音帶著隱隱的戾氣:“我找到用迷藥迷翻我的人了。”他回頭看了一眼會所的大門,“就在里面。” “什么?!”樊霄眉峰一頓,隨即迅速將驚訝的表情切換成驚喜,“真找到了?怎么找到的?” “我那晚喝多了,叫了代駕,可他還沒來我就已經失去意識了。”游書朗晃晃手機,“我聯系上了那個代駕,他告訴我那晚他趕到停車場的時候,只有一個瘦長臉的男人守在我的車前,告訴他不用代駕了,并且給了他二百元錢。” 游書朗沒有看到樊霄慢慢攥起的拳頭,繼續說道:“那個代駕竟然認識瘦長臉,一個月前接過他的單,因為瘦長臉在車上與女人放浪形骸,所以讓這個代駕印象深刻,我花了點錢,從他那里得知了瘦長臉的車牌號。” 眸光漸漸凌厲,游書朗語中滲著寒意:“順藤摸瓜,我通過車牌號找到了瘦長臉,他現在正在會所里。” “現在就在會所里?”樊霄的手摸向口袋中的火柴盒,他記得那天施力華說過是他的朋友將游書朗迷翻的,自己還曾警告施力華讓他的朋友把嘴閉嚴一點。沒想到這些人做事這么不嚴謹,這么快就讓游書朗捋到了須子。 “你現在想怎么辦?”樊霄問游書朗。 男人的脊背慢慢挺直,像緩緩出竅的鋒刃,面上沒有任何表情,一字一句道:“會會。” “那走吧。”樊霄率先走進了會所,轉身時長款毛呢大衣在空中滑出一個圓弧。 “哎”,游書朗拉住樊霄,“那人有點小勢力,你可能會因此惹上麻煩,你不與我一起進去我也能理解。” 高大的男人再次回轉身子,眸中的情愫又深又切,輕輕一笑:“啰嗦,我也不是從小被嚇大的。” “走吧,”他拉了一把游書朗,“哪個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