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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牌過氣后 第15節(jié)

    第16章 阿述

    ◎叫我阿述。◎

    舒念遲疑一時(shí),乍著膽子湊過去,走到階前刻意頓了頓足,大聲道,“好冷的天!”

    崔述被她驚動(dòng),隔窗道,“怎么去這么久?”

    那不是看您老人家出神想事情,不敢打撓?舒念腹誹幾句,口中道,“挑了幾個(gè)甜的。”抱著紅薯入內(nèi),打開布包扔在火爐旁邊,又拾火鐮揀了兩個(gè)燜在灰堆兒里。

    崔述默默看她動(dòng)作。

    舒念燜好紅薯,十分討好地湊到崔述近前沏茶,掀開茶罐,見其間青芽細(xì)嫩,遍體生毫,如被霜雪,驚道,“永嘉白茶?”

    崔述頷首,一指案上小爐,“老白茶,煮來更妙。”

    舒念依言炮制,夾了些茶葉投在煮了沸水的茶釜內(nèi),等水再沸,便將茶釜取下,盛出茶湯。

    崔述將茶釜放回爐上,將火門合到最小,“你對(duì)白茶也相熟?”

    “跟師父去過福建。”舒念喝了一口,越想越不足興,嘆息道,“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崔述雙手捧杯,隔過一層白茫茫的水汽看舒念,無奈搖頭,將杯放下,指了指壁前一只多寶閣,“那里。”

    舒念喜出望外,跳下長榻,趿著鞋子跑過去,架上一溜三只紅泥小壇,拍開泥封,撲鼻便是一股子芳醇的酒香,“秋月白?雖不如醉江山,卻也很說得過去了。”美滋滋地抱了過來,取一只茶碗傾出一盞,便見碗中清澄如水,碗壁掛玉連珠,贊道,“好酒。”

    崔述一手支額,看她動(dòng)作,忽道,“什么時(shí)候喝過醉江山?”

    舒念難免心生警惕,回避道,“有所耳聞而已,九鶴府官制的東西,我哪有那個(gè)福份?”

    “知道九鶴府官制醉江山,消息也很算靈便了。”

    舒念漸覺驚悚,忙殷勤與他續(xù)了熱茶,捧將過去,“小吳侯喝口茶。”

    崔述接在手中,卻不喝,忽然又問,“依你所言,方才在茶杯壁上涂了卸力散,茶杯卻是給我的?”

    舒念大手一揮,“寧斯同那廝狡猾得跟個(gè)老狐貍也似,怎會(huì)輕易喝我斟的酒?抹在酒杯上必然落空。”

    崔述眨眨眼,“若他連茶杯都不碰又如何?若茶杯被我取了又如何?”

    舒念滿面莫名,“再想法子便是。寧斯同又不是苗千千那廝,難道我還毒不倒他?”

    “原來如此。”

    舒念心中警鈴大作,宴無好宴啊,眼前這位看似悠哉喝茶的小吳侯,其實(shí)并不打算與自己烤火喝酒,這是打著迂回審問的主意?忙道,“光有酒怎么行?我去弄個(gè)鍋?zhàn)樱黹g吃著鍋?zhàn)淤p著雪,豈不美哉?”

    崔述放下茶盞,“那我——”

    “您坐著!”舒念連忙阻止,殷勤笑道,“外面已經(jīng)落著雪珠子了,您坐著喝茶,我很快弄好。”也不等崔述反應(yīng),穿了鞋便往外跑,剛剛掀開門簾,夾著雪粒子的朔風(fēng)撲面襲來,頓時(shí)打了個(gè)寒戰(zhàn),糾結(jié)再三又退了回去。

    崔述仍是方才的模樣,兀自若有所思地盯著舒念離開的地方。忽見門簾一動(dòng),剛走的人又立在面前,奇道,“怎么了?”

    舒念舔舔下唇,指指案上酒碗。

    崔述怔住。

    舒念也懶怠管甚臉皮,反正她在崔述面前早已無甚臉皮可言,理直氣壯捧了酒碗,仰脖喝干,抬袖擦拭酒液,“舉酒挑朔雪……不喝干這碗怎有心情迎雪出門?”

    崔述搖頭失笑,正待勸她別去了,舒念已將酒碗一撂,大步離開。門簾“咣”一聲響,寒風(fēng)呼嘯的小院之中,便多了一個(gè)鵝黃小襖的身影,一路小跑著往小廚房去。

    舉酒挑朔雪,從君不相饒。

    苗北望大字不識(shí),教出來的弟子卻熟讀中原詩書,著實(shí)有趣——

    舒念哼著小曲兒將翻揀出來的菜蔬rou類洗凈切片,數(shù)數(shù)也有二三十盤,估摸著夠了,連著鍋?zhàn)硬⒃谝恢淮T大的平底簸箕之內(nèi),頂風(fēng)冒雪地捧著往閣里去。

    一路走一路感念萬幸苗千語學(xué)了幾手三腳貓工夫,否則換了一般姑娘,這一堆東西還搬不動(dòng)——

    挪到閣子門口,既不見里間有人來迎,也騰不出手來掀簾子,便中氣十足地叫了一聲,“我回來啦!”

    好一時(shí)無人響應(yīng),正待再叫時(shí),門簾自內(nèi)里打開。舒念大是沒好氣,“怎么半日才——蘇樓主?”

    眼前人輕袍緩帶,發(fā)束玉冠,面貌俊秀,正是如今藏劍樓主蘇秀。蘇秀一手扶簾,側(cè)身讓她進(jìn)來,“這么大雪,苗姑娘這是做什么去?”

    舒念捧了簸箕進(jìn)來,置在案上,揉揉酸軟的手臂,“看著下雪,給小吳侯做個(gè)鍋?zhàn)优!?/br>
    蘇秀仔細(xì)打量簸箕內(nèi)的東西,回頭向崔述道,“這等小事師叔吩咐廚房便是,何必勞動(dòng)苗姑娘?”

    崔述道,“晚間樓主在這里用飯。”

    舒念“哦”了一聲,往黃銅小鍋內(nèi)注滿清水,待得水沸,將洗凈的蔥姜之物投入其中,又撒了幾顆紅棗,將鍋?zhàn)臃旁跓釥t子上,擺好碗筷,“蘇樓主,小吳侯,請吧。”

    蘇秀見她只安排了兩副碗筷,笑道,“都是自家人,苗姑娘一塊兒坐吧。”自添了一副碗筷,向崔述道,“好久沒陪師叔吃飯,很是懷念。”

    舒念自打蘇秀出現(xiàn),自知這飲酒吃rou的好事沒她一個(gè)使喚丫頭的份兒,卻不料蘇秀這般平易近人,一時(shí)偷看崔述,見他也無異議,自然不客氣,抱個(gè)蒲團(tuán)坐好,兌好三份醬料分派了,涮rou開吃。

    蘇秀倒出兩碗酒,一碗舉至雙眼平齊,肅然道,“今日二叔回來,父親泉下有知,想是也愿意陪我們喝一碗。”手腕一傾,一碗酒悉數(shù)淋在地上。

    崔述沉默不語。

    蘇秀將酒碗續(xù)滿,雙手捧了放在崔述身前,“侄兒陪師叔喝。”

    舒念涮rou的手停了下來。

    崔述將酒碗慢慢推到一邊,“樓主。”

    “師叔叫我阿秀。”

    “阿秀。”崔述從善如流,“六年前我從郊獄僥幸活命,酒卻是再沾不得了。”

    蘇秀大驚失色,“我以為師叔瞧不上寧斯同才不給他臉面,卻原來當(dāng)真不能飲酒?”

    崔述點(diǎn)頭,淡然道,“飲酒不過區(qū)區(qū)小事,阿秀勿要放在心上。”

    “師叔當(dāng)年……當(dāng)年……”蘇秀一時(shí)說不下去,眼圈兒便紅了,“怎能不放在心上?”忍了好半日,又問,“師叔可還有什么不妥?一并與侄兒說罷!”

    崔述扶案不語。

    舒念瞧著氣氛不對(duì),連忙打岔,“蘇樓主先吃些東西?”

    “師叔不與侄兒分說清白,是仍舊責(zé)怪侄兒當(dāng)年事,還是終究信不過侄兒?”

    崔述抬眸,隔過一層白霧,神情難辯,“阿秀,我方才說的話,盡皆發(fā)自肺腑。”

    蘇秀咬唇,直挺挺坐著。

    “若非終究傷了根本,”崔述道,“我在藏劍樓長大,怎肯六年不敢回來?”

    “師叔!”蘇秀嘴唇發(fā)顫,“藏劍樓是你的家,你傷了不敢回家,叫旁人知道,如何想我蘇秀?”

    崔述探出一手,隔過桌案按在蘇秀肩上,“我這傷若能養(yǎng)好,自然回來,如今不敢回來,”他停了一停,又搖頭,“不過情怯而已。阿秀,你今日便需明白,從今往后,藏劍樓只有你蘇樓主,再?zèng)]有小吳侯。”

    蘇秀痛呼,“師叔!”

    舒念再不想吃個(gè)飯竟然聽了這么個(gè)驚天八卦,一時(shí)間留也不是,走也不是,連口中羊rou的滋味都變了。

    蘇秀胸脯一起一伏,呼吸急促,好一時(shí)才憋出一句,“原以為師叔終于回家了,卻原來是與藏劍樓道別來的?”

    “家里有阿秀,我很放心。”

    “我不放心!”蘇秀拍案而起,暴躁地來回走了幾遍,大聲道,“我不管!慢說師叔如今好好的,便是廢了武功,這輩子只能癱在床上,也沒有什么!藏劍樓養(yǎng)著你便是!我絕不許你走!”

    也不等崔述答話,頭也不回甩簾就走。

    舒念一口羊rou含在口里,囫圇咽了,“這……這就走了?”所以這位蘇樓主究竟是來做什么的?

    崔述拾箸夾菜,往鍋?zhàn)永镤蹋俺阅愕膔ou吧。”

    “哦。”舒念想想也是,大好時(shí)節(jié),不涮rou喝酒,倒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

    直把一壇秋月白喝了個(gè)底朝天,正待去取第二壇時(shí),卻被崔述阻止,“姑娘家,飲酒需有節(jié)制。”

    舒念酒意上頭,抿嘴微笑,“小吳侯不能喝,我替你把你的份兒都喝回來。”仍舊去扒酒壇子。

    崔述隨手將她扯回來,按在身邊坐了,“多謝美意,心領(lǐng)了。”

    舒念被他拉得腦中發(fā)暈,身子不受控制便往側(cè)邊栽倒,一頭撲到身畔人膝上,涼滑的衣料拂在熱辣辣的面上,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

    便覺一只手極輕地按在自己鬢發(fā)之間,手勢輕柔,便如三月的風(fēng)掠過初綻的花苞。舒念漸覺恍惚,“小吳侯。”

    那只手頓了一頓。

    “叫我阿述。”

    舒念反應(yīng)有些遲鈍,“阿述?”

    “嗯。”

    舒念愁眉苦臉想了一時(shí),“你不是小吳侯嗎?”

    “是。”停了一停,“也可以不是。”

    “究竟是不是?”

    “我是阿述。”

    作者有話說:

    明天六點(diǎn)《殺局》

    第17章 殺局

    ◎一換三,賺了。◎

    舒念夢里只聽“嗚嗚”風(fēng)聲,睜開眼窗外明光奪目,這一夜工夫,又放晴了?她只覺疑惑,扯了件襖子披在身上,湊到窗邊一看——

    好一片白雪世界!

    院中一株被雪寒梅,已是紅的奪目,更奪目的卻是花下那人,暗紅的衣衫,黑玉束帶,身姿宛然,好似雪中翠竹。

    舒念隔著窗子叫道,“怪冷的,做什么呢?”

    崔述回頭,眉眼在冰雪映襯之下,越發(fā)顯得肌膚雪白,姿容奪目,舒念只覺胸臆之間一股子說不出的灼熱之意彌漫開來,仿佛什么東西活了一般——

    忙一手掩胸,默念一句清心咒。

    身后門聲“咿呀”,泠泠的寒香撲鼻而來。舒念回頭看時(shí),卻見崔述正單手掩門,掌中一枝孤峭的臘梅,“小吳侯?”

    這一大早在外面采花?

    崔述將梅枝遞給她,“叫我阿述。”

    舒念一滯,還以為自己喝多了作了個(gè)亂夢,卻原來是真的?伸手去接梅花,指尖與他掌心一觸,便即皺眉,“大氅也不穿便去折梅,可凍著了!”隨手將梅花擲在案邊,拉他到爐前坐下,又添了兩塊炭。

    崔述看了眼備受冷落的梅花,“毫無惜花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