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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重生后 第109節

    “長?寧說,她一生之仇唯你一人,孤則不然?。她說的不錯,孤恨你,同時也怨她,但?其實,孤與長?寧并無不同。”

    “自母后身亡,我?二人都處于風雨飄搖之中,今日不知明日事?。在最迷茫無措的時候,她遇見了你,全然?信任你,孤也同樣將全部?的信任給予了她。孤責怪她輕信他人不辨是非時,這?些罪責,也同樣映照在孤自己的身上。”

    “當時,若孤能更有定力與手段,明辨是非,依靠自己多過依賴長?寧,結果?未必會?是那般。所以,孤怨她,也怨自己,但?無論是恨是怨,長?寧永遠不會?是孤的仇人。”

    “裴鎮,你欠孤的,今朝都已奉還,孤不再追究。你還欠誰什么,便自己去還吧。孤只有一個要求……”

    “替孤轉告長?寧,天地廣闊,值得一覽,然?山高水長?,若有一日走得累了,福寧宮與公?主府,永遠是她可?棲息落腳的家。”

    當外面傳來宮人送藥的請示聲時,李星嬈才從裴鎮的轉述中醒過神來,“今日已叨擾祭司多時,就不打擾你用藥修養了,告辭。”

    裴鎮眼緊盯著離去的人,可?直到人影消失在門邊,也沒有出口挽留。

    裴鎮眼一動,那些欲語還休的情愫頃刻間收攏起來,“看夠了?”

    他雖受傷,但?還不至于連這?點機警都沒了。

    “就算想?做什么,你也得有命不是?”一道戲謔的聲音從窗邊傳來,

    姜珣也不講究,直接翻窗進來:“我?是專程來道歉。你有所不知,殿下近來癡迷南詔的毒蟲學問,我?投其所好慣了,誤打誤撞將一條于你而?言至關重要的毒蟲給了殿下,險些害你性命,幸虧殿下及時找到毒蟲交還,這?才沒有釀成大禍,抱歉抱歉。”

    道歉的話說了幾遍,可?道歉的態度是一點沒見。

    裴鎮一口氣喝光尚且燙口的湯藥,懶得與他計較,自己躺到了床上。

    “哎你這?人,”姜珣打趣道:“若來的是殿下,你死了都能從墳墓里爬起來坐好吧?”

    裴鎮光是躺下就費了不少力氣,渾身傷口齊齊發作?,幾個動作?間就已冒了一頭虛汗:“若你來只是說這?些廢話,那還是趕緊走吧。”

    姜珣抱手踱步:“你與她說這?些,是不是想?讓她覺得,太子肯幫忙做此局護她,可?見往日隔閡終有消散之日?如果?連名?義上的夫妻都不想?和你做,倒不如回到長?安繼續做金枝玉葉嫡公?主。”

    裴鎮直接閉上了眼。

    姜珣沒有得到回音,轉身來到床邊。

    “裴鎮。”他收起玩笑嘴臉,“自我?將她接來南詔那日起,她雖一句都未提過你,但?心里未必不知是你。這?數月時光,僅以我?所見,她過的充實而?滿足,直至今日,她大大方方前來見你,是不是可?以證明,她其實已承了你的情?”

    “那日她給了你一刀,曾說過無論你生死,恩怨都兩清。但?兩清并不代表連記憶都跟著消散,也許你和李星嬈之間,就是得帶著過往的記憶繼續走下去,不回避,不否認,也才會?不違心。巫醫師說你必須老老實實養好這?身傷,否則,任你有多少心愿遺憾,也只能到九泉之下,被孟婆一起泡湯喝了,不打擾你了,告辭。”

    待姜珣離去,裴鎮才重新睜眼,他盯著賬頂,心中一遍遍盤旋著那幾個字。

    不回避,不否認,也才會?不違心。

    ……

    確認過南詔祭司的身份后,李星嬈即刻去見了烏王,表示自己已深思熟慮,暫時不會?回到長?安,但?因近來對南詔蟲藥頗感興趣,可?能還會?在南詔待一陣子。

    烏王一聽就懂了,表示會?盡快與大魏那邊溝通一番,將和親婚儀抬上日程,既然?是名?義上的事?,自然?不會?勞煩到公?主,她盡可?在南詔安心住下。

    烏王本打算給公?主安排一處更好的住所,李星嬈婉言謝絕,表示此前住過的那個小寨便是個安逸舒適之地,她很喜歡,希望之后一段日子能繼續住在那里,烏王痛快答應。

    就這?樣,李星嬈從南詔皇宮離開,在崔姑姑的陪同下,回到了原先的小寨。

    烏王辦事?十分仔細,沿途護送的人都作?低調裝扮,并未驚動南詔族民,連小寨的人瞧見她,也只當是南詔的貴客,十分客氣有禮。

    接下來半個月的時間,烏王開始忙于戰后封賞與和親婚儀。

    對外,大祭司寔由是烏王母族的兄弟,因對烏王忠心耿耿,所以烏王登位后封他做了大祭司,但?私底下,烏王對裴鎮這?個人心有余悸。

    相較之下,他與作?為?南詔安撫使的姜珣要更談得來。

    烏音不止一次試探姜珣,想?知道如果?公?主離開南詔,他這?位堪比殺神的大祭司是去是留?

    姜珣笑的人畜無害,只給了烏王一個準話——這?不重要,只要南詔把公?主照料好了,他無論去留,對南詔都有利無害。

    方向一旦明確,實施起來就更高效,造成的直接結果?,就是小寨的人都開始對新來的客人產生了好奇。

    他們雖不知公?主身份,但?也聽說過南詔將與大魏聯姻之事?,公?主若來了南詔,肯定得住在皇宮里,奴婢成群眾星拱月,要是陪嫁,那肯定也得跟著公?主。

    猜來猜去,終于有個大膽的青年上前搭話,想?知李星嬈是從哪里來。

    李星嬈看著面相俊秀生澀的青年,微微一笑,大方表明自己是魏人,因公?主和親南詔,她作?為?送嫁賓客,前來南詔小住,等到婚禮結束便會?離開。

    真相大白,眾人待公?主越發熱情,主要還是好奇魏國的風情民俗,李星嬈便撿些有趣的說,不少還是從姜珣的手札里看來現學現賣的,實在被問住了,便差人將姜珣找來。

    果?不其然?,專業的事?還是得專業的人來講,可?憐姜珣近來為?了和親婚儀忙的腳不沾地,還要被公?主抓包來講故事?,臉上的怨氣一重更比一重濃。

    這?半個月,李星嬈一次也沒有見過裴鎮,他也沒有出現過,她偶爾會?想?到他,但?也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很快又會?被其他事?情和眼前的蟲草占去精力。

    天氣漸漸變冷,但?比起長?安那種?嚴寒,南詔的冬日顯然?更溫和。

    這?日出了個大太陽,李星嬈吃完午飯,出門散步消食,不知不覺走到一片不曾來過的地界,瞧見不遠處的地上長?了一片極似蒲公?英的花田,她正好奇這?個時節怎么怎會?有蒲公?英,想?上前一探究竟,路邊忽然?有人朝她大喊。

    南詔地處西南,方言晦澀,但?這?些年一直都有普及雅言,是以李星嬈來此多時,只要不是年事?極高的老人,一般青年少年都可?以正常交流。

    可?他們還是會?在著急的時候脫口而?出地方話,好比此刻,對方接連說了三遍,李星嬈也沒聽懂說的是什么。

    一只手從旁伸來,抓住她已經探出的手,將她連人帶離了那片花田。

    “他讓你別碰。”

    男人掌心的溫度灼熱,身上仍有淡淡的藥香飄來。

    裴鎮松開李星嬈的手,沖剛才喊話的人大聲說了句什么,李星嬈雖聽不懂,但?好像猜到了。

    他應該是在道謝。

    那人笑了笑,又說了句什么,背著竹簍走了。

    李星嬈看向裴鎮,他如今是名?義上的南詔祭司,但?出行時仍是一身中原服飾,藍綢夾棉的圓領袍,罩一件灰色厚絨披風,遮住通身的殺氣與威儀,重回了幾分雋秀的文人氣息。

    不過這?不重要。

    “你懂他們的話?”

    裴鎮的起色好了不少:“專程學過。”

    李星嬈想?想?也是,他曾駐守過五原都督府多年,還殺光了南詔北邊部?族,懂一些地方俚語也不奇怪,遂笑了笑:“我?原以為?駐軍戍邊日日緊張,少有閑情,你倒是不同,還能抽空學這?些方言。”

    不想?裴鎮道:“專程學的不假,但?并非在戍邊時。”

    李星嬈:“你總不至于是近來養傷時學會?的?”那可?就太傷人了。

    她在南詔呆的時間比他久,還與師父請教學問,竟然?都沒學會?。

    裴鎮笑了笑:“啟明五年學得。具體原因,殿下可?能并不想?聽。”

    李星嬈愣了愣,表情淡下來:“無妨,說說看。”

    裴鎮指了指不遠處一座很小的橋亭,“殿下要不要過去坐坐?”

    于是二人一同朝著橋亭走去。

    那年,囚禁在天保寺塔的長?寧公?主忽然?暴斃,裴鎮連夜趕往塔內,只見到公?主躺在血泊中的尸體。

    也是那年起,他便瘋了。

    他第一個懷疑的便是永平縣主。

    韓王與德妃聯手,利用他扳倒了皇后和太子,囚禁了長?寧公?主,永平縣主對他一見鐘情,韓王成為?攝政王后,封自己的女兒為?公?主,還為?他們賜了婚。

    那日,永平縣主曾去過塔里。

    一直以來,他都在暗中收集韓王的罪證,培養自己的勢力。

    隨著新帝駕崩,他成為?韓王的乘龍快婿,所得到的信任也就越多。

    彼時,德妃已是太后,她和韓王聯手扳倒了皇甫氏,殺了淑妃與二皇子,緊接著又壓制了蔣家,奪了蔣昭儀的幼子,打算扶持新帝登位。

    可?就在新帝登位前夕,韓王與德妃在后宮雙雙被毒殺,沒等其余黨追究此事?,關于二人狼狽為?jian謀朝篡位的真相便被捅了出去。

    當時,尚且擁一方兵權的晉王和燕王及時站出來穩住了大局,裴鎮則在眾人反應過來之前,帶著奄奄一息的永平縣主離開長?安城。

    他將她的頭按在渭水里,一再逼問她當日塔內的情形。

    永平縣主嚇瘋了,又驚又恨,卻?也無可?奈何,

    最后,裴鎮將她的手腕割開,按進流動不息的河水里,他就坐在一旁,漠然?看著她再無生息,才將人丟進河里,轉身離開。

    不是她。

    那就還有別人。

    大魏朝堂一再動蕩,消息傳至古牙,果?然?令其再度蠢蠢欲動。

    最終,晉王掌控大局,開始調兵御敵。

    那一年,裴鎮三十一歲,他改名?換姓,用一道傷痕毀了自己的臉,待傷好后,疤痕便將原本的肌理拉扯,變了相貌,之后投軍從武。

    陪伴公?主四年,為?了護她周全,他一直都在習武,之后他憑明月關一戰立下奇功,開始嶄露頭角。他足智多謀,為?人又足夠低調,因為?臉長?得丑,又無欲無求,深得主將欣賞信任,沒幾年封了鎮將,駐守原州之外。

    這?時候,裴鎮已經留意到了南詔,而?他之所以如此,恰恰是因為?姜珣。

    “姜珣?”李星嬈聽到這?里不太明白:“你應當不認得他。”

    裴鎮看她一眼,無奈笑了笑,“是不認得,但?見過。不止我?,殿下也見過。”

    “見過?”李星嬈更不懂了。

    “殿下還記得如今的烏王在魏境時都做過什么嗎?”

    當然?記得。

    他曾扮作?琴師混入百里府多番接近試探她。

    現在想?來,裴鎮那時候應該已經看穿南音的企圖,所以之后才會?直接找上他,恰好當時洛陽大水,南音失蹤她也無暇顧及。

    李星嬈腦中靈光一閃,看向裴鎮:“你的意思是……”

    裴鎮肯定了她的猜想?。

    無論是當初的南詔還是如今的南詔,目的都只有一個,那就是尋求外力對抗古牙入侵。

    不同的是,今朝入大魏的是南音,而?當日入魏的,是姜珣。

    依照南音的行跡來看,當初的姜珣,應該也很長?一段時間在尋覓可?以合作?的對象,而?他找上的,正是深陷陰謀之中的長?寧公?主李星嬈。

    所以,當她與那時的裴彥在外四處奔波時,并不知道,還有一人跟著他們走了一路,看盡了他們所做的一切。也因此曾與裴鎮和李星嬈打過照面,不過無論是裴鎮還是李星嬈,都不曾將注意力都放在這?么一個路人身上。

    公?主死后,晉王掌控大局,將韓王與德妃的罪行公?諸于世,也將死于天保寺塔的公?主厚葬皇陵。每年公?主忌日,裴鎮都會?去一趟皇陵。

    他進不去,甚至通不過重重守衛,只是站在山間遙遙注視一眼,便算祭奠。

    就在這?時,他竟然?又碰上了姜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