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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重生后 第91節

    剛走?了兩步,身旁崔姑姑忽壓低聲?音道:“殿下怎么說那樣的話?”

    李星嬈眉眼輕動:“什么話?”

    崔姑姑:“韓王與王妃鶼鰈情深,王后過世后未再續弦,膝下也只有一女,可這一女,也因意外去世了。”

    李星嬈猛然駐足。

    永平縣主,去世了。

    李星嬈腦中嗡嗡作響,回頭看去,剛好看到韓王與太子收回目光繼續往前,腦中響起一道尖銳刺耳的女生,在?向她耀武揚威——

    【該謝謝殿下,若非有您的相助,我?們豈有足夠的本錢去收買人心??世人只知我?們大義,又豈會再將心?向著那個無能的少?帝?】

    【今有太后垂簾聽?政,攝政王輔政,陛下可以安心?養病,殿下,也可以安心?。】

    轟然一聲?,似一面?霧氣繚繞的屏障轟然崩塌,白霧散去后露出的人,是他們口?中已死去的人。

    死了……

    永平縣主李英嬅,那個曾在?天保寺塔底與她耀武揚威的女人,死了。

    李星嬈努力定?神,一路步伐虛浮的走?出了宮。

    剛出宮門,抬眼便見?到熟悉的高大身影擋住去路。

    李星嬈心?頭郁悶,不想理他,錯開他就要走?,裴鎮抬臂一攔:“陛下的事我?已問過,沒有大礙。”

    李星嬈:“讓開,本宮沒有心?思與你閑話。”

    裴鎮:“但我?與殿下說的,沒有一句是閑話。”

    李星嬈正眼看向面?前的男人。

    迄今為止,夢境里的很?多事情還是模糊不清的,但對于他,她覺得已經足夠清晰。

    雖然言行舉止,甚至走?的路都與噩夢里的那人相去甚遠,但除了他,不會再有別人。

    “好,”李星嬈輕輕舒了口?氣:“看來你不把想說的話說完,也不會輕易罷休,隨我?來吧。”

    裴鎮眼神隨她而動,邁步跟了上?去。

    馬車停在?公主府,姜珣聞聲?而出,見?公主沉著張臉回來,以為是永嘉帝的事情令她猶似所致,然后就看到了隨之而來的裴鎮。

    “本宮要與宣安侯在?廳內儀式,誰也不許打擾。”公主丟下這句話便徑直朝前廳走?去,姜珣看向裴鎮,后者途徑他身邊時短暫停留。

    “陛下身體?抱恙,命太子監國,莫勒與北境的和談還在?拉扯,事情恐還未完。”

    兩人錯開而立,姜珣眼神朝他輕動,一陣短暫思索,忽而露笑:“此事自有太子殿下與宣安侯這等朝中能臣cao心?,與長寧公主府何干呢?”

    裴鎮輕輕笑了一聲?:“正是這個道理。”說罷邁步入正廳。

    姜珣轉身目送裴鎮,思索著他剛才說的話,悄然跟了上?去。

    偌大的正廳里已無人在?側,李星嬈雙手交疊端于身前,立在?廳中的身影無端顯得孤冷無依,直至身后傳來沉穩的腳步聲?,她才緩緩回頭。

    男人自外而入的身影,與那淌血喜堂的一幕驟然重合,李星嬈呼吸一滯,竟像是被一股無形的氣息震懾后腿,腳下踩到曳地裙擺,猛地趔趄。

    眼前人影忽然加快幾?步上?前,一把扶住她的腰將人撈回。

    突然間,李星嬈拔下發間金簪,身體?前傾靠向男人懷中的同時,那把自簪中旋出的利刃已抵在?他脖間,冷冷一抹涼,但凡裴鎮在?將她往懷里按一分,那刃便入他頸rou。

    裴鎮面?色平淡,任由她兇狠的防備,手卻未松開。

    他嘴角輕扯,似完全不在?意這抵在?脖間并無玩笑的殺意:“什么時候,殿下會覺得死對一個人來說,是懲罰了?”

    李星嬈呼吸急促,心?臟似乎要從?胸腔跳出來。

    昔日春宴時,她曾將姜珣誤認為夢中的那個人,而那時的激動與慌張,一半來自于噩夢對上?現實的驚詫,一半來自于滌蕩心?間的仇恨。

    直到今日,她真正看清他的模樣,心?中的滋味卻決然不同,昔日的愛意、恨意、怨念、不甘混雜在?一起,像是一團越燒越烈的火。

    若無旁事牽扯,她只想用?手里的利刃將他的心?剖開看看是什么顏色,可當他真的坦然奉上?性命擺出任她宰割的姿態來,她又幡然醒悟。

    她從?不覺得死是對一個人懲罰,即便被關押在?塔下數年,受盡了非人的折磨,身心?俱疲,她也一刻沒有想過尋思。

    死是解脫,不是懲罰。

    而她犯下如此糊涂的大錯,憑什么讓自己解脫,他身為罪魁禍首,又憑什么在?此刻解脫。

    抵在?裴鎮脖間的利刃慢慢松開,李星嬈放下手,金簪自手中脫落,砸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裴鎮定?眼看著她,沒有解釋辯白,手上?也未松開。

    “現在?可以放開本宮了嗎?”

    裴鎮眼神輕動,片刻后,終于松了手。

    李星嬈立刻退出幾?步,與他保持距離。

    裴鎮輕笑:“現在?才想著防備我?,是不是太晚了。”

    李星嬈冷然道:“可只要挨著你,本宮便覺得惡心?。”

    裴鎮平靜接受了她不假思索的惡語,點點頭:“殿下開心?就好。”

    “你這算什么?”李星嬈直勾勾盯著他:“補償?懺悔?裴鎮,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有那些記憶的?是在?大理寺獄初見?之時,還是更早?”

    李星嬈握住拳頭:“我?只要一想到你仗著我?什么都不知,假惺惺從?旁相幫,促使我?反過來感激你,心?里便一陣陣犯惡心?。裴鎮,看著本該憎恨你的我?對你生出好感,你是不是得意的很?吶?我?在?你眼中,是不是比昔日更可笑。”

    裴鎮并未有分毫逃避:“我?沒有。”

    李星嬈張了張口?,還沒說話,眼眶已忍不住模糊起來。

    終極還是忍到了極致,哪怕在?心?中告誡自己千萬次不可在?他面?前掉半滴眼淚,情緒卻像一頭不受控制的兇獸,一次次頂撞淚腺,撞得她心?頭鈍痛,鼻頭發酸,吼間生澀,忍耐著一次次吞咽,眼淚卻還是涌了出來。

    裴鎮眸色一凝,朝她邁步走?去,李星嬈揚手便沖著他的臉狠狠扇去。

    這一把掌仿佛早在?預料中,他連臉都未側分毫,分明是梗著脖子接下的,響亮一聲?,也震碎了李星嬈最后的理智壁壘,她動了動打的發麻的手掌,揚手又是一巴掌。

    裴鎮再次接下,腳下再進一步,來到她跟前,李星嬈失了理智,一下一下,連扇了他十來掌,扇到她的手都開始軟麻生疼,才終于停歇片刻。

    “解氣一些了嗎?”裴鎮握住她的手腕,輕輕抬起,掃一眼她掌中的紅,“這樣哪里夠呢?”

    他看向她,眼底終于亦翻起幽深的情緒:“你當將我?也囚禁起來,每日蹉跎折磨,待到你想不出折磨的法子時……”

    裴鎮忽然從?身上?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塞進她發紅的掌中,傾身低首,幾?乎氣息交融:“便可用?它?將我?一刀一刀凌遲致死,如何?”

    他攜來的情緒竟比她的憤恨還濃重,李星嬈身體?輕震,險些沒握緊匕首,可她不能在?他面?前有分毫露怯,便又飛快收斂,振作精神,握緊了那匕首:“若你有求,本宮樂意成?全。”

    李星嬈的回應竟令裴鎮欣然一笑,仿佛這就是他最終所求。

    “但在?此之前,殿下還有一件事要做。”裴鎮沒有再逼近觸碰她,似是將她剛才的話聽?進去了。

    李星嬈冷笑:“從?前你便總是教我?做事,難道你以為,我?還會像以前那般呆傻,將你的話都奉作金科律例一味聽?從?不敢違背嗎?”

    “殿下當然可以違背,所以這是建議,不是命令。”

    裴鎮眼神平和,“對待仇人最好的方法,不是單取他性命,而是先利用?掉他所有的價值,再在?無盡的折磨中讓他為自己曾犯過的錯懺悔,最后,再用?最殘忍的方式了結他。”

    他笑起來,像在?說旁人的事:“這是我?能為殿下,想到的最好的報復方式。”

    看著女人涌出的眼淚,裴鎮動了動手,卻始終沒有再碰她:“別哭了,為我?這樣的人,不值得。”

    李星嬈飛快別過臉,抬臂擦掉眼淚,嗤的一聲?笑了。

    “裴鎮,若本宮不曾經歷那些事,僅憑你今日所言,可能真就被你打動了。”

    她轉回臉,已換上?冷嘲之色:“可你這樣的人,凡事都有目的算計,何曾真正做過一件無用?的傻事?你倒不如從?一開始就道明目的索求,本宮反而信些。”

    昔日的少?女終究不再是那個輕易被打動的模樣,裴鎮并不失望,反倒露出一種近乎欣慰的笑容,且承認了:“不錯,我?是有目的。”

    “欺騙傷害殿下是事實,我?沒有辯解。人犯了錯,懺悔彌補都是應當,若還帶著目的來做這些事,未免駭人聽?聞,所以我?不敢說。但誠如殿下所想,裴鎮有所圖謀,才有所為。”

    確實駭人聽?聞,可這樣的裴鎮,反而是李星嬈認定?的、合理的樣子,她哂笑道:“哦?說說看。”

    裴鎮臉上?神色收斂,逐漸認真。

    再次來到她面?前,他仍未動手觸碰。

    “我?想再要一次,殿下的真心?。”

    第86章

    想再要一次真心?

    這個?目的的內容,簡直比他帶著目的來懺悔彌補這件事,要更駭人聽聞。

    李星嬈連嘲諷臉色都懶得再擺,沖門口揚了揚下巴,輕聲說了句:“滾。”

    想都不當想的事,他竟敢開口提。

    然而裴鎮也知這是件注定得不到回應的事,退開了一步,轉而說起別的。

    “陛下這一傷,勢必要休養一陣子,未來?一段日?子,將有太?子監國處理政務,我?知殿下心里?擔心在?意的是什么,但殿下應當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時候不止是太?子,連帶他身邊的人,也得謹言慎行,有時候要審判一個?人,未必得是他親自做了什么錯事才行。”

    “殿下既然懊惱于自己輕信他人而連累親人,如今也不想因為仇恨攻心再次連累曾經的親人,您說是嗎?”

    李星嬈倏然一笑,帶著了然的冷意。

    “我?還真當你此番出?兵奮力抗敵,是在?為當日?挑起此事而收拾殘局,如今才看明白,你不過是仗著此事從?一開始便?有皇兄引導決斷的因素在?其中,早早將自己與他綁在?了一起,若你有什么,那么一直以?來?重用拉攏你的皇兄必當受到波及……好一招投鼠忌器。”

    裴鎮嘴唇輕動?,話都到了嘴邊,又生生咽下去。

    李星嬈冷淡自嘲:“可笑當初,幫著皇兄拉攏你的,竟是我?自己。好設計。”

    裴鎮默然不語,沖公主行了一個?軍禮,轉身就?走。

    “為什么?”

    身后的女人輕聲的一句話,即刻又將他釘在?了原地。

    李星嬈絕望的閉上眼,哪怕在?心底告誡自己千萬次,很多事不要再追究質問,平白顯得她還沒放下一般,即便?得到答案也無濟于事。

    可總有那么一股勁兒,讓她控制不住,必須求個?明白:“阿彥,你可知我?在?那個?冰冷的塔底是如何度過的嗎?”

    裴鎮呼吸微亂,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握拳,身后的人沒有歇斯底里?,也沒有發瘋報復,可她平心靜氣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世上最鋒利的刀子,直往最柔軟的地方?扎下。

    “我?恨過你,非常恨,設想過所有報復的方?式。”

    “可是,恨一個?人,比愛一個?人要更累,尤其當它無法付諸行動?時,便?只是它無窮無盡的內耗。”

    “所以?,我?恨不動?的時候,便?開始生惑。我?不知道曾經時時刻刻陪伴在?身邊,對我?呵護備至的人,為何成了世上最殘忍,最無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