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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面酒肆 第59節

    “……你好厲害!”

    譚昭收了短劍,他善用劍,出劍卻并不喜歡見血,所以哪怕他把人都打趴下了,他的短劍依舊干凈得纖塵不染:“我當然厲害,不然也不能英雄救美了,是吧?”

    鶴妄生語塞:“……你口中的美,不會是指我吧?”

    “那難道還是指我嗎?”

    低靈位面的修仙界就這點不好,捆人還得親自動手,譚昭將夤夜襲擊的九人和入魔老頭拴在一塊,這才滿意地拍了拍手掌:“哦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名字啊,鶴妄生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該叫什么。”

    鶴鳴公子鶴妄生,從前他一向很自傲于自己的名諱,可現在它已經不再是一個好名字了:“你看著隨便叫吧,名字不過就是個代號罷了。”

    看著確實是沒什么求生意志啊,譚昭從背包里掏出了一個餅遞過去:“吃吧,人在深夜肚子餓的時候,意志力會格外地薄弱,我的建議是不要思考人生大事。”

    “……你怎么知道我餓了?”他可是把盤子里的野果都吃了。

    譚昭指了指自己手邊的短劍:“人用劍之后,往往很容易餓,而且你還得替我擦劍,吃飽了才有力氣干活。”

    鶴妄生聞言,再也不試圖跟這個小孩講道理,畢竟他……真的講不贏哎。

    于是他乖乖在井邊洗了手,捧著餅子一口一口地吃著,他這幅模樣,看得被捆著的九只雜魚目瞪口呆,怎么回事?說好的鶴鳴公子殘殺同門、墮入魔道、根骨俱消呢?

    特別是那練氣五層,被鶴妄生看扁也就算了,竟還被個孩子打得全無反手之力,他心胸本就算不上開闊,此刻竟在入魔老頭的影響下,隱隱有了入魔的傾向。

    譚昭見此,并起雙指直接點在此人的眉間:“抱元守一!好賴是個正派,你若入魔,我便拿你去換靈石!”

    這話著實刺耳,練氣五層本來都要入魔了,生生就給逼停了。

    見此人眼神清明起來,譚昭才給人兜頭潑了一瓢水:“自己修為還沒搞明白,就來管別人的閑事,這位道友難道出身道宗?”

    練氣五層一聽這般諷刺,氣得眼睛一翻,直接暈死了過去。好在他的同伴還都會喘氣,見他暈了,忙有人開口:“還請小公子高抬貴手,我們并無惡意,只是受人之托來南斗森林尋找失蹤的凌辰長老。”

    “既是找人,為何無故傷我的病人?”

    鶴妄生吃餅的動作一頓,卻是并沒有開口阻止別人吐露他的來歷,畢竟這小孩兒早晚都是要知道的。

    這回話的人也算有幾分小聰明,已經隱隱察覺到這兩人的關系恐怕沒有多么親厚:“那小公子可知,你這位病人的來歷?”

    哇喔,看來這病弱當真是來頭很大啊。

    譚昭看向情緒愈發低沉的病弱,然后開口:“你在教我做事?我想要救的人,便救了,你可以閉嘴了,他的來歷我暫時不想知道。”

    鶴妄生猛然抬頭,連吃餅都忘了咀嚼,這小孩兒……有點兒意思啊,于是他情不自禁地開口:“你當真不想知道?若我是世間少有、殺人如麻的魔頭呢?”

    “就你?殺人如麻?”譚昭雖然只有一米三,但并不妨礙他此刻露出嘲諷的神情,“真是抱歉,我雖然人小,卻長眼睛了,相較于從別人口中聽來的傳聞,我更相信我的眼睛。”

    鶴妄生的心緒忍不住被這句話牽引起來:“那若是,你看錯了呢?”

    “那就錯了唄。”譚昭一向拿得起放得下,哪怕現在人變小了,日子還是照樣過,“既然你的餅吃得差不多了,就趕緊去洗劍。”

    人啊不能餓著,但也沒必要吃太飽,特別是這種心思敏感、修為被廢的曾經天才。

    洗完劍,又細細擦干,夜已經很深了,從前鶴妄生并不需要睡眠,而現在他也依舊睡不著。他以為如此,可沒想到再一睜開眼,已是天光大亮。

    他迷迷糊糊地套上衣服推門出去,卻見本來綁在院中的九個雜魚,劈柴的劈柴,燒水的燒水,甚至還有一個在燒菜,仔細一看,燒菜那個似乎還是昨天那個練氣五層。

    鶴妄生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南斗森林的天空,這是變天了?!

    “早啊!”

    “早。”鶴妄生干巴巴地吐出一個字,最后還是沒忍住,“你讓他給你做飯,你就不怕他在飯里下毒?”

    譚昭一眼乜了過去,練氣五層瞬間夾緊尾巴:“沒事,我百毒不侵。”

    ……難怪了,這是藝高人膽大。

    “而且,他要是敢下,我就有本事讓他自己吃下去。”譚昭適時露出了一個靦腆的笑容,他現在臉嫩,笑起來有種特別好騙的氣質,不過他說出來的話顯然并非如此,“他一個大人,應該不會欺負我這種小孩子的,對吧?”

    鶴妄生剛睡醒,頭發還有些雜亂,此刻卻被這話直接震醒:“我想,他應當是不敢的。”

    練氣五層也確實不敢,畢竟這么兇殘的小孩,誰敢啊!要是昨天晚上他就知道這是個貨真價實的筑基期,那就是給他十八顆膽子他都不敢動手啊。

    這老天爺也太偏心了,他年過三十才堪堪修成練氣五層,如此修為在南斗城中已是天賦卓絕,可和這小孩兒一比,他都懷疑是南斗城與世隔絕一萬年了。

    這到底是怎么修煉的?他若有此等修為,南斗城早已是他掌中之物!

    可偏偏,這般可怕的修為,卻在一個孩子身上,而且這還是一個親近鶴妄生的孩子。這該死鶴鳴公子,就算是落入了泥淖之中,竟也還有這樣的人相護。

    老天何其不公,練氣五層越想越心有不甘。

    于是飯后,他就忍不住帶著尖酸開口:“前輩,您為何要袒護于他!道宗都容不下他,您為什么要救他!”

    果然,小孩子的威懾力還是太小了,譚昭有些苦惱地托著下巴:“你要不要現在去照照鏡子,太丑了,丑得我都吃不下飯了。”

    練氣五層的同伴拼命拉他,可惜練氣五層昨晚上暈了沒聽到后面的話,他心胸又不寬闊,從前在城里誰不捧著他,現在被個小孩指著鼻子罵,他能忍才有鬼了:“你——”

    然而他只說了一個字,就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了。

    此時他發熱的頭腦才稍稍涼了幾分,眼睛里也露出了面對高境界前輩的恐懼感。

    “階下囚就要有階下囚的自知之明,我雖然年紀小,也不殺人,但如果惹惱了我,我可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于是等鶴妄生喝完藥回來,本來已經被松綁的九只雜魚又被捆在了院子里。

    “他們惹你了?”

    譚昭看向鶴妄生洗眼睛:“他們太丑了,你應該不會把藥倒了吧?”

    別說,再說下去,那股藥味又要返上來了,鶴妄生一臉菜色地看過去,眉間難得生了一股惱意:“我從不失人之諾。”

    “喏,嘗嘗,南斗城買的糖漬蜜餞。”

    這小孩兒,鶴妄生看著被推到他面前的蜜餞油紙包,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怎么修為被廢后,變得這么矯情了,不就是藥湯難喝了些,竟還需要一個小孩哄他:“你長大以后,肯定很受女修喜愛。”

    天賦卓絕,還生得毓秀可愛,鶴妄生仿佛已經看到了多年之后,小孩兒在修仙界混得風生水起的未來。

    “……謝謝,借你吉言。”可惜了,也只是吉言而已。

    南斗城產糖,因此城中的糖漬蜜餞也很舍得放糖,鶴妄生從前很少吃這些甜膩膩的東西,這猛地吃了一顆,甜得直接牙根發疼:“好甜!”

    “甜就對了,總比苦好吧。”道理這種東西譚某人張口就來,可惜他現在外表太小,說出來有股特別的逗樂感,“你不能喝茶,就泡溫水喝吧。”

    鶴妄生猛喝了一大口水,這才壓下喉間的藥味和舌尖的甜意:“不知道為什么,我總無法將你當完全的小孩子看待。”

    “哦?那可能是我修為太高了。”這話說起來,譚昭絲毫不虧心。

    確實也有這個原因,但鶴妄生不想說出來叫小孩兒開心:“也有可能,是你太會講道理了。”

    譚昭聳了聳肩:“講道理不好嗎?以我的修為,我想除了個別人,都會很喜歡聽我講道理的。”

    ……倒也是,小小年紀就筑基修為,將來如果沒有隕落,鶴妄生敢肯定,小孩兒肯定能晉級金丹,成為一方大能。

    若是從前,遇上這么好的苗子,他一定會妥帖將人帶回道宗、壯大師門,但現在……鶴妄生看了一眼連劍都拿不穩的手,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

    “別笑了。”

    鶴妄生抬頭,眼里還殘存著某些悲涼和瘋狂:“笑不好嗎?”

    譚昭現在是小孩,小孩子就該實話實說:“笑當然很好,但你現在笑得很難看,你心里存了太多事了。”

    是啊,他心里有太多太多的東西了,可那些東西早就陳年腐朽,沒有人會愿意再看一眼:“你不是不想知道我的來歷嗎?”

    “小孩子有些好奇心不行嗎?我又沒開口直接問你,你就當不知道唄。”譚昭說得理直氣壯,“而且,你也很想知道我為什么小小年紀就劍術非凡、晉升筑基吧?你看我,我就沒有直接戳破你。”

    鶴妄生:……我為什么要想不開,又跟他講道理?!

    “抱歉,是我失言了。”

    什么叫反客為主,譚某人這便是了:“那么作為你失言的代價,這些人就統統交給你處置了。”

    “他們?交給我?你就不怕,我一劍殺光他們?”

    譚昭撿起一把雜魚的佩劍遞過去:“喏,動手吧,我有戒律,不能殺人,你殺了他們,正好可以滅口。”

    滅什么口?鶴妄生當然聽明白了,小孩兒這么厲害,小小年紀就筑基修為,但筑基也分三六九等,南斗城雖然偏遠,卻并非閉塞,這幾人中雖有心性還算不錯的,但也有心胸狹隘之輩,若是放了,便是放虎歸山。

    懷璧其罪的道理,他看過太多了,小孩兒的消息若是傳出去,必然會在玄澤大陸上卷起軒然大波。

    所以殺了他們,就可以將這軒然大波掐死在襁褓里。

    鶴妄生伸手接過了劍,劍并不是他從前慣使的靈劍鶴歸,但人綁著讓他殺,哪怕他此刻全無修為,取走所有人的性命,一劍足矣。

    人有親疏遠近,他的性命是小孩救的,這些人昨晚還對他惡意滿滿,按理說,這一劍應該能揮得極為輕松才對。

    可是并沒有,鶴妄生心里非常清楚,除了那個入魔的老頭,這些人罪不至死。

    “不殺嗎?”

    鶴妄生低頭看向坐著乖巧喝水的小孩兒,此時此刻,這三個字響在他的耳邊,竟像是入了問心秘境一般。

    對方的眼睛雖然沒有看向他,但他卻有種被徹底看穿的感覺。

    譚昭心想,就這還殺人如麻?但凡你沒猶豫這么久,他就勉強信了。

    鶴妄生已經走到了九人面前,正好對上了練氣五層怨毒的眼眸,這般的眼神他早已見過太多,那一夜幾乎所有的同門都在用這種眼神看著他,殺了吧,哪怕不殺其他的人,這個人的眼神他不喜歡,殺了便是。

    鶴妄生舉起了劍,劍芒很鋒利,他剛才已經驗過了。

    只要稍稍用力,它便能在頃刻間取走此人的性命,這本該是一件極為簡單的事情,可被這小孩兒看著,他竟有種揮不動這劍的感覺。

    第76章 半副慈悲骨(五)

    “住手!劍下留人!”

    聲音從院子外傳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道風刃,鶴妄生下意識提劍抵擋了一下,風刃強勁的余力讓他控制不住地往后退,喉間也隱隱有了甜意。

    他這破敗身子骨,看來是好不了了。

    練氣五層看到了來人,那叫一個激動啊:“爹!救我!”

    練氣五層叫何友輝,何家在城中是南斗城城主的忠實擁躉,何爹的天賦一般,如今也不過才練氣六層,但他在城主府當差,和他一起來的還有兩個太上長老,一個是練氣七層巔峰,還有一個是練氣八層中期,兩人聯手能穩贏練氣八層巔峰的凌辰長老。

    所以何友輝看到兩人才會格外地高興,他以為筑基期不過就是比練氣八層巔峰稍微厲害一些,這小孩兒一看就沒什么江湖經驗,論修為是稍微高一些,但論本事斗法,必然是打不過二位太上長老的。

    而且若是能活捉一位筑基修士,他們何家的地位絕對能夠在城中水漲船高。

    “爹!小心那小孩,他是筑基期!”

    他自以為聰明地提醒了一句,卻叫兩位南斗城的太上長老齊齊變臉。

    筑基期?開什么玩笑?南斗城至今沒有一個筑基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