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景就算亡了，會影響到我什么？”

    這番話讓姜寒露出苦笑，他怕就是怕這一點。

    姜長生道：“雖然我不認同你這個人，但認同你的決心，你對得起大景。”

    這番話并非虛言，姜寒是殺性過大，但也確實造福了百姓，每一次抄家，都會分出一部分給各地百姓，大景的香火信徒之中有很大部分人在夸贊姜寒，當然，也有人在罵他，不過都是與世族、官吏有聯系的人。

    姜寒聽到這番話，心里突然涌現無窮無盡的酸楚。

    他執刀這么多年，這一刻，突然有種小孩面對長輩的委屈，想要傾述，即便是面對他的父皇，也沒有如此情緒。

    一直以來，他的壓力無人知曉，也不敢與人述說。

    但他也明白祖宗的前半句話，說的是他對七弟姜葉的行為，可他那時也是聽了母后與身邊人的讒言，他若是真的恨姜葉，后面有的是辦法處理姜葉。

    他削了那么多藩王，可沒有動姜葉分毫，便是因為心里有愧。

    “想說什么，就說說吧，來此人間一趟也算你我之緣，說完就送你去地府投胎。”

    姜長生的語氣淡漠，在至陽神光的照耀下，姜寒看不清他的面容，心里卻很暖。

    這一刻，姜寒自慚形愧，他想到很多種可能，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機會。

    他開始述說，什么都說，語速很快，顯得十分激動。

    姜長生耐心聽著，聽聽姜寒的故事。

    每個人都有多面性，復雜才是人的特質，他愿意多了解一下姜寒。

    姜寒是引發他對運朝本質深思的引子，他覺得氣運就是天地之力的一種，倘若他能創造出這樣的天地之力，但沒有對天子壽命的限制，能不能拯救大景？

    這樣做，隱患就在天子身上，不至于如此失衡。

    姜寒不知祖宗在想什么，他將心事一股腦的說出來，反正都死了，沒有什么負擔。

    良久。

    姜寒說完，只感覺前所未有的暢快，仿佛回到了少年時期，他說的大多是心理感受，沒有具體指責某個人。

    “好了，你該上路了。”

    姜長生揮手，然后將姜寒送入地下世界。

    待姜寒反應過來時，已然來到黃泉旁，望著前方浩浩蕩蕩的亡魂長龍，他心里一陣失落。

    但失落來得快，去得也快。

    雖然沒有跟祖宗好好道別，但祖宗能聽他述說，已然是幸事。

    此生沒有遺憾！

    想到這兒，姜寒露出笑容，開始期待輪回。

    ……

    回到庭院內，姜長生開始煉丹，往后一段時間，順天的驚變也傳到了京城來。

    這一日，姜長生一邊用天地無極眼觀測太荒，順便聽眾人聊起朝堂上的事。

    姜寒之死，導致天子震怒，此乃大景未曾有過的丑事，各方世族、宗門都縮著，生怕被懷疑。

    借著此事，天子大肆抓拿了諸多官吏，雖沒有動殺心，但關押期間，很快就安排新人頂替，導致越來越多的人頗有微詞。

    天子借孝道，行攏權之事。

    葉尋敵笑道：“看來我們這位天子也不是庸人。”

    白尊撫須笑道：“天子確實會找機會，但還不夠，且看下去吧，若是他能撐起大景江山，等玄真皇子長大，大景就要強盛起來。”

    他依舊忘不掉姜玄真。

    他覺得姜玄真很可能會為大景帶來蛻變契機。

    陳禮搖頭道：“沒什么用，他只是換了明面上的棋子，還無法撼動那些隱藏在暗處的龐然大物。”

    他依舊對大景的未來充滿悲觀，因為他在朝堂上待了兩百年，很多問題是光靠嘴巴都說不出來的。

    “比起朝堂之事，我更困惑的是另一件事，近來越來越多的武者從無盡海洋趕來，不知是誰在背后推動。”白尊說完，目光看向地靈樹上的姜長生。

    白岐笑道：“老頭，別亂打聽，這里面水很深。”

    它們都是姜長生的信徒，能進入神游大天地，知曉是姜長生放的話，但這一點不能告訴白尊。

    白尊并非姜長生的香火信徒，他雖敬畏姜長生，但還沒有達到信徒的階段，他的年齡與見識讓他很難去信仰一個人。

    姜天命點頭道：“沒錯，師父，勸你少打聽。”

    白尊愣了愣，搖頭失笑，他猜得果然沒錯。

    是道祖所為。

    既然是道祖所為，那就證明道祖不會放棄大景。

    陳禮站起身來，笑道：“來自海洋的武者，倒是可以聚集起來，以待大景蛻變之時。”

    他朝姜長生行禮，然后轉身離去。

    他雖已經遠離朝堂，但他的心還在，朝堂上仍有他的諸多耳目。

    他離開后，白尊也沒有久待，跟著下山，院子很快陷入安靜中，要么修煉，要么進入神游大天地。

    姜長生坐在樹上，微微動容，瞇起眼睛，似乎是看到了什么。

    ……

    群山間，一只只兇獸盤踞于此，最大者比群山還高，十分壯觀。

    黃天、黑天趴在山巔之上，享受陽光的照耀，同時練功淬體，強大自身。

    它們的妖族已經開始有雛形，不過它們招攬的大部分是兇獸幼崽，要么被種族驅逐，要么獨自流浪，數量超過五百。

    黃天似乎感受到什么，睜開眼睛，抬頭看向天邊。

    黑天跟著睜眼，問道：“大哥，怎么了？”

    黃天沒有回答，黑天順著它的目光看去，天地盡頭風景宜人，沒有半點兒異象。

    黑天正要開口追問，突然看到天邊出現亮光，驚得它瞪大貓眼，只見一顆隕石疾馳而來，繚繞著滾滾氣焰，迅速變大。

    轟隆隆——

    群山震顫，驚動盤踞于此的兇獸們，它們紛紛睜眼，抬頭看去。

    那隕石以極快的速度從它們頭頂的天穹掠過，聲勢浩大，撕裂云海，迅速消失于天邊。

    黑天松了一口氣，好奇問道：“大哥，剛才那是什么東西？”

    黃天重新趴下，慵懶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天上星辰掉下來了吧，只要不砸中我們就好。”

    它雖這樣說，但心里卻充滿警惕。

    隕石散發著一股讓它心悸的氣息，它有種直覺，那隕石里面藏著生靈。

    自從來到太荒，它們遇到太多太多的怪事，所以黃天也沒有多想。

    許久。

    轟的一聲從天地間盡頭傳來，正是隕石墜向的方向，天地失色，黑天扭頭看去，距離太遠，它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大地盡頭的天穹閃耀著白光，黃天則依舊趴著，沒有再抬頭。

    ……

    定和二年，順天城，皇宮金鑾殿內。

    正是早朝時分。

    威嚴的天子目光掃視大殿群臣，無人敢與之對視。

    安常站出來，拱手作揖，道：“陛下，先帝之事已經持續一年，該問罪的都已經問罪，您是不是應該將目光放在江山上？近來，天景大地附近的異族越來越多，或與大景結交，或是來探查，皆不能大意。”

    此言一出，群臣期待的看向天子。

    這位天子才上任一年多，換了太多文武，讓朝堂風聲鶴唳。

    若是由其他人提議，他們覺得是找死，但由安常來說，那定然是陛下的安排，陛下讓安常給臺階。

    天子嘆氣道：“罷了，朕確實也該放下，先說說強良族吧。”

    強良族，是大景最忌憚的敵人。

    上次大戰，強良族才派來多少人？

    很難想象強良族全體出動會是何等的強勢。

    第305章 滄浪行動，天子與氣運

    四月，天子下詔，準備籌辦太荒盛會，邀請大景已經接觸到的各族使者于明年新春佳節前來順天，此詔傳開，天下嘩然，絕大多數人對異族都充滿忌憚與偏見，認為天子這是引狼入室！

    但天子下詔，木已成舟，此事已經定下。

    洛州，大景最富饒的州地之一。

    一座府邸內。

    一名戴著銀色面具的黑袍男子正在飲茶，面具只遮蔽他的上半張臉，露出口鼻，從他的皮膚與白胡子來看，此人很年邁。

    一道身影憑空出現，半跪在他面前，抱拳道：“主公，滄浪已經選定。”

    此人穿著束身的武者衣袍，看向黑袍男子的目光充滿狂熱之色。

    黑袍男子應道：“嗯，我已知曉，密切關注他。”

    “是！”

    武者跟著消失在原地，仿佛從未出現過。

    一扇房門忽然打開，一道身影從屋內走出，竟是一名老道人，若是姜長生在，定能認出他來，正是龍起觀的創立者，清虛道長。

    他看起來與兩百多年前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額頭上多了一條詭異的黑紋。

    清虛道長走到黑袍男子面前坐下，一邊給自己倒茶，一邊問道：“如今天子鞏固皇權，天下太平，你要強行推出滄浪嗎？”

    黑袍男子平靜道：“天下太平只是假象，弘宗遭遇刺殺，道祖都沒有出手，說明道祖已經厭棄大景，沒有道祖庇護的大景已經是盤中餐，等待著天命之人上桌分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