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敏敏看了眼他絞在一起的雙手，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質(zhì)子治療不痛苦的, 也沒什么副作用, 你放心。”

    “嗯?！?/br>
    “等會兒一起吃個飯, 我叫江潮一起，你和寧寧有什么疑問盡可以問他。”

    “好?！?/br>
    “好好好……你多說幾個字兒會死啊？”

    顧筠不喜歡聽那個“死”字，皺著眉轉(zhuǎn)移話題：

    “江醫(yī)生喜歡什么口味？我讓人訂餐廳。”

    “他好說。你挑寧寧喜歡的就好，他要多補充營養(yǎng), 越高蛋白越好?！闭旅裘魢诟馈?/br>
    “知道了?！?/br>
    顧筠讓人訂了和牛料理, 剛安排好, 常寧也走出放療室。

    “寧寧。”章敏敏站起來招呼。

    正摸不準是不是她的常寧安心地笑了：“敏敏姐?！?/br>
    章敏敏看到他笑容, 說不上心里是個什么滋味, 上前攬住他的手臂：“我們?nèi)コ院贸缘模阈∈逵喠撕团?。?/br>
    “好?！背幉呕亓艘粋€好字, 就被她拉著往前走。

    走出沒幾步, 常寧回頭看：“等等小叔?！?/br>
    “放心, 他丟不了。”章敏敏嫌棄地看了眼顧筠?！皝G了更好，寧寧值得更好的?！?/br>
    “什么？”

    “沒什么?！?/br>
    說歸說, 在電梯口，章敏敏還是和常寧一起停下來等顧筠。

    進電梯前, 顧筠看了眼常寧, 提醒他：“戴口罩?！?/br>
    “哦?！背帍耐馓卓诖锩隹谡? 動作略有些遲緩地展開, 戴好，結(jié)果還……戴反了。

    電梯已經(jīng)到了，顧筠緊了緊掌心的手杖，沒說話。

    到飯店進了包廂，他動手把常寧臉上那只讓他倍覺礙眼的口罩摘下來。

    “小叔？”他忽然靠自己這么近，常寧有些疑惑。

    他看向顧筠，可又沒看著顧筠。

    顧筠緊緊盯著他眼睛：“你戴反了，口罩?！?/br>
    “哦?！背幠樇t了紅。

    章敏敏靠門坐下，默默看著他倆，假裝自己不存在。

    菜上齊的時候，江潮正巧也到了。

    他先向顧筠幾人賠罪：“有個手術(shù)，剛做完。”

    “沒關(guān)系，江醫(yī)生工作忙，我們都理解?！鳖欝蘅涂蜌鈿庹埶胱?。

    “見外了啊，叫什么江醫(yī)生，叫他名字就好。寧寧你叫哥?！焙蟀刖?，章敏敏轉(zhuǎn)向常寧。

    “嗯，江哥好?！背帍纳迫缌?。

    “寧寧好。”之前沒仔細看，江潮這次認真打量了他一眼，不得不承認，男人原來真能比女人更漂亮，一點兒也不女氣，可就是讓人看了還想看。

    顧筠撐著桌子起身，作勢要給江潮倒茶，擋住了他看向常寧的視線。

    章敏敏掐了一把江潮，江潮還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挨掐，只道是顧筠不方便，不能勞動他倒茶，趕忙把茶壺接過來：“顧總你坐，不用管我?！?/br>
    “叫我顧筠就好?！?/br>
    順著他話音，常寧眼睛朝他偏了偏，想看清他的神色：不知道小叔見到敏敏姐男朋友會不會難過。

    “動筷子吧，我看寧寧都餓了?！闭旅裘糸_口，打破有一絲凝滯的氣氛。

    “還是敏敏姐懂我?！?/br>
    常寧也想趕緊開飯，免得小叔尷尬。

    而且，該說不說，他是真餓了，也是真饞……

    不過，他提起筷子，卻遲遲沒有下落。

    三人都看向他，他似有所感，下了筷子，但什么也沒夾起來。

    顧筠左手緊緊捏成拳，右手提筷，夾了塊炭燒厚切里脊到他碗里。

    “謝謝小叔。”

    常寧靠近他，小聲說。

    江潮看了眼常寧略有些渙散的眼神，不由張了張口，還沒來得及說話，被章敏敏掐了下胳膊：

    “先吃飯。”章敏敏對他做口型。

    但這頓飯，大家似乎都不是很有胃口，除了常寧。

    因為看不清，怕飯桌上失禮，他沒朝桌上伸筷子，顧筠給夾什么就吃什么，偶爾還提點兒要求：“我要蘸秋葵醬?！?/br>
    他也知道這一吃飯，他看不清的事實早已暴露無遺，但桌上的人好像個個比他還要瞎。

    別人不提，只好他自己提：“江哥，我最近除了重影，還出現(xiàn)視野模糊，等會兒能幫我看看最新的片子嗎？”他所做的放療需要對腫瘤精準定位，離不開影像輔助，新的片子每次都有的。

    “當然，你不提我回去也正要看看?！苯苯K于不用再裝瞎，松了口氣，“我回去找李師兄一塊看看。你放心，大概率還是視神經(jīng)受壓迫導致的，腫瘤縮小就會好轉(zhuǎn)的?！?/br>
    “嗯，謝謝江哥?！?/br>
    江潮擺擺手：“不用?！?/br>
    不過，他看常寧好像對他的擺手毫無反應(yīng)，不由皺了皺眉：“我先幫你簡單測試一下。”

    他說著，伸出一只手到常寧面前：“能看清是拳頭還是手掌嗎？”

    常寧努力辨認了下：“手掌？”

    顧筠和章敏敏都略微松了口氣。

    江潮卻變換了下手勢，仍然問他：“現(xiàn)在呢？”

    常寧對著一團白影照舊認真辨認了下：“拳頭？”

    顧筠握緊了手上的筷子：“前天早上不還看得清嗎？”

    還在他腿上一通按……

    “昨晚開始加重了點兒?！背幙聪蛩劬推綍r一眼亮，只是不聚焦，顯得霧茫茫的。“小叔再幫我夾塊和牛壽司?！?/br>
    顧筠拒絕不了，強忍住心頭兵荒馬亂，幫他夾了一塊。

    “寧寧現(xiàn)在還自己在外面住嗎？”章敏敏看著他倆，忽然開口問。

    顧筠筷子頓了頓，抬眼看向她。

    反正常寧看不清，章敏敏給顧筠遞了個眼神，才重新轉(zhuǎn)向常寧：“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不適合一個人住，不如搬回華遠？”

    常寧聽到這話，下意識看了眼顧筠的方向，聽到他沉默沒出聲，手指不由抓了抓自己的褲子：“不用，沒關(guān)系，我只是看不清，不是看不見，正常生活可以搞定的。”

    章敏敏在桌子底下踢了踢顧筠的腳：腦殘吧老兄，平時就算了，這時候玩沉默是金？

    顧筠張了張口，正準備出聲，常寧的電話響了。他撈起亮著的屏幕，憑感覺按了接聽鍵，對面?zhèn)鱽碣√竦穆曇簦骸皩帉?，能不能給我一下安楚的電話？”

    “恬姐？”聽出佟恬的聲音不對，隱約帶著哭腔，常寧從桌前站起來：“怎么了？”

    第40章 少爺真沒用

    筠哥真勇。

    佟恬有個弟弟, 是安楚的歌迷，也是一位重型心臟病患者。

    佟恬加入《幸存》，就是為了籌弟弟的心臟移植費用。不過還沒等到心源, 昨天晚上佟弟弟再次病發(fā)，依靠搶救手段維持到現(xiàn)在，因為心臟已衰竭的厲害, 已經(jīng)撐不過一兩天了。

    佟恬想在弟弟臨走前讓他和偶像見上一面。

    常寧問清楚地址, 很快打電話給安楚, 自己隨后也動身趕過去。

    顧筠送他到醫(yī)院樓下，要下車時，被他攔住：“小叔你先回吧?！?/br>
    他知道顧筠低調(diào)不喜交際，這么久, 都沒有和游戲中的其他玩家有過任何交集和瓜葛, 怕他驟然露面會感到為難。

    顧筠怔了怔, 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腿, 剛要開口說話, 常寧已經(jīng)開門下車。

    等到了住院部15樓，一出電梯, 常寧更慶幸沒讓顧筠來。

    電梯外竟有幾個記者守著——閃光燈照到他身上, 他才意識到。

    估計怕被護士驅(qū)逐, 他們只是拍照沒有上前糾纏，常寧就沒理會, 辨認了下環(huán)境，走向護士臺, 報上佟弟弟的病床號。

    護士被他的臉驚艷到, 在他提出請求讓她陪他去時, 毫不遲疑就答應(yīng)了, 妥妥帖帖把他送到佟弟弟的單人病房，才紅著臉一路小跑回到護士臺。

    佟恬已經(jīng)看到常寧，紅著眼圈迎上來：“寧寧你怎么也來了？”

    “我過來看看，恬姐。”聽出她聲音哽咽，常寧有些手足無措：“安楚呢，到了嗎？”

    “到了?！卑渤穆曇魪乃澈髠鱽?。

    他剛到，趕路趕得及，還有些氣促：“弟弟在哪兒？”

    “在里面，謝謝你過來，安楚?！辟√褚贿呎f，一邊引著他進去。

    病房盛不下那么多人，常寧干脆站在門外等。

    大約隔了幾分鐘，病房里傳來安楚的歌聲：

    “i  be your hero baby，i  kiss away the pain……”

    常寧睜大眼睛聽著，模糊的視野，空靈的聲音，讓他距離真實的世界仿佛隔了一層什么。

    他漸漸出了神，沒留意安楚什么時候走了出來，站到他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