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四蒔錦 第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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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段禛已被立為太子,在東宮培植了自己的勢力,是以連夜派出情報司的暗衛(wèi)去查夏家那小姑娘出了什么事。 后來輾轉(zhuǎn)在寒山寺的后山找到了夏蒔錦,當(dāng)時她和一個弱書生正好被惡人追上,糾纏之際暗衛(wèi)以石子擊在了那惡人的后腦,將其敲暈,而書生還當(dāng)是自己閉眼丟出的那個花瓶立下的功勞。 夏蒔錦得救后,段禛那邊也不疼了,這一夜總算有驚無險的過去了。 這回,縱是再覺邪門兒,也由不得段禛不信這邪了,夏蒔錦的情緒,的確會牽動著他。 同時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他的腦海:她對他既有如此影響,那若有一天她死了呢?這種影響會隨她消失,還是會令他心痛而死? 這個險,段禛自是不敢冒的,是以自那日起,他便派出了暗衛(wèi)日夜盯守著安逸侯府。但凡夏蒔錦有點頭疼腦熱,他便能第一時間知道,而后以各種名目假各人之手,往安逸侯府賜名貴補(bǔ)品。 平日里夏蒔錦出門,暗衛(wèi)們也會悄悄保護(hù)著她,生怕她出了意外牽連自家殿下。而才來東京一年多的夏蒔錦因著美貌非常,也的確招惹了不少麻煩。 年輕郎君們想方設(shè)法要將這朵嬌花摘到手,年輕小娘子們又變著花的想將這朵嬌花踩成爛泥。是以背地里暗衛(wèi)們幫夏蒔錦擦過的屁股,林林總總,不勝枚舉。 比起這種勞民傷財?shù)姆ㄗ樱鋵嵍味G明知還有另一種選擇,他可以設(shè)法將安逸侯一家驅(qū)離東京,永世不讓夏蒔錦靠近自己,如此,她的情緒便再也影響到不自己。 可段禛翻看著案頭那一張張畫像,不自覺就出了神兒。畫像上的人,從稚嫩可愛的女娃,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初來東京便因明艷無匹的姿容成為一眾貴女中的翹楚,這張明艷惑人的臉,時常浮現(xiàn)在他的眼前。 段禛頭一回覺得,自己竟是這樣輕浮的人,與天下男子一般,亦會為美色所動。 正是那時,他意識到自己對那丫頭的心思起了些微妙的變化。 他自己亦從昔日少年成長為了身姿英挺的男人,如今的他,是可以做出另一種選擇的:將她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時時看顧著,讓她不哭不鬧,亦可保天下太平。 男未婚,女未嫁,這并不可恥。 反正他遲早都要娶太子妃,與其娶個毫無感覺的,倒不如娶個能牽動著他的心的。 是以段禛去求劉皇后,劉皇后果然一口答應(yīng)。只是叫他沒想到的是,他還沒急著去會這小娘子,小娘子竟先急不可待的偷偷溜去圍場看了他。 之后便是一場烏龍,夏蒔錦去了杞縣,幸而有暗衛(wèi)一路在暗中保護(hù),這才幫著侯府的那些護(hù)院擋住了所有危險,讓事情回歸了正途。 段禛在趙地得知這一切后,一行下令讓手下以正當(dāng)理由處置了那個曹富貴,并開倉放糧,一行快馬加鞭地趕回京城。而在途經(jīng)吳鎮(zhèn)時,他得知夏蒔錦當(dāng)晚亦宿在了吳鎮(zhèn)。 那晚他忍不住忽視了男女大防,趁夜悄悄進(jìn)了她的房間,在床畔陪了她半宿。 反正她遲早是他的太子妃。 經(jīng)此波折,再回京后,段禛便一改之前沉得住氣的模樣,開始尋機(jī)主動接近夏蒔錦。他自己的心意他已然明白了,卻不想在新婚洞房之時,夏蒔錦還拿他當(dāng)個陌生人來看。 而他越是接近她,她給他帶來的驚喜便越多,他逐步陷入她的迷魂陣?yán)铮仡^卻發(fā)覺她對他并沒有多少改觀。 即便如此,他也認(rèn)了,她跑不了,他有大把的時間慢慢去將她的心捂熱。可剛剛還在他面前好端端的人兒,轉(zhuǎn)頭就哭了,卻是為何? 難道宮里有人膽敢欺負(fù)她不成…… 段禛捂著自己的心口,久久不能舒緩,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便即起身對劉皇后道:“還請母后好好將養(yǎng)身子,銀杏芽汁母后雖服下的不多,可若不仔細(xì)調(diào)養(yǎng)亦會落下病根兒。兒臣那邊還有諸多庶務(wù),就先回了。” 辭出仁明宮后,段禛顧不得太子之儀,一路奔向鳳安門——那處是命婦貴眷們?nèi)雽m拜謁時,馬車所停放的地方。 * 天際斜陽灑金,赭紅宮墻綿延看不到盡頭。夏蒔錦惘然若失地朝鳳安門走著,頭微微垂低,面上雨泣云愁,卻不知是為何。 是因著做出決定后,舍不下這宮里的榮華么?顯然不是,她出身本就富貴,這些根本不被她看入眼中。 那是……舍不得段禛? 她自嘲般笑笑,怎么可能。 正胡思亂想之際,她疏忽撞到了什么上面,不是墻,沒有那么冷硬。她抬頭,俊逸且熟悉的眉眼映入眸中。 “阿兄?”夏蒔錦一時回神,頗覺意外。 先前見她丟了魂兒似地走著,夏徜便覺不對勁兒,等她沒頭蒼蠅似的撞到自己胸膛上,便更加篤定有事發(fā)生。此時夏徜的眉目里皆是緊張,扶著夏蒔錦纖薄的細(xì)肩,眼波流轉(zhuǎn):“出了什么事?” “沒、沒什么。”夏蒔錦矢口否認(rèn)著,卻也不知為何,先前還能憋在眼眶里的淚意,這會兒見了夏徜徹底決堤,她撲進(jìn)夏徜的懷里:“鄭婕妤死了……” 不過,她不是為了鄭婕妤而哭。 第37章 世子 夏徜也是一頭霧水:“鄭婕妤死了?” 剛剛他的確是看到有幾個中官抬著什么打此處經(jīng)過, 想不到竟是鄭婕妤。 “可就算她死了,你為何要哭?” “我……”夏蒔錦抽噎著,一時有些說不清楚。 她連鄭婕妤的人都沒見過, 還險些被鄭婕妤下毒害死,當(dāng)下自然不是為了鄭婕妤的死而哭。但鄭婕妤一事, 卻叫她對這座巍峨宮城望而生畏, 堅定了退意。 莫名的情緒涌上心頭, 叫她有些難過。就像是不知不覺間有什么成了習(xí)慣, 如今卻要她將這種習(xí)慣戒掉。 夏徜見她難過, 便不再追問,只輕拍著她的背溫聲安撫:“好了好了,回家再說。” 安慰著meimei的同時, 夏徜也察覺到腳步聲的臨近, 抬眼便看到段禛在十步開外的距離駐了足,就這么一錯不錯的看著他們兄妹二人。那雙狹長的黑眸里有云霧在涌動,仿佛正醞釀著一場風(fēng)暴。 夏徜明確地感受到了段禛的情緒, 臉上卻未現(xiàn)慌張,只溫柔地推開夏蒔錦, 順手幫她抹了把臉上的淚:“好了,這么大還哭鼻子,要叫殿下笑話了。” 說著,便俯身頷首:“見過太子殿下。” 夏蒔錦聞言一怔, 擰著眉回頭, 果然見段禛就端站在不遠(yuǎn)處。 也不知是為何,她的第一反應(yīng)竟是后退一步, 直接躲到了夏徜的身后去,然后才屈膝, 喏喏的喚了聲:“太子殿下。” 段禛眼中的那些涌動瞬時消散,被某種疑惑所取代。短短時間,她對他的態(tài)度仿佛又回到了圍場那日,她分明是想躲他。 難道是他先前的眼神太過兇戾,嚇到了她? 段禛也不知自己方才是怎的了,看到夏蒔錦投在夏徜的懷里哭,他便醋意大發(fā),甚至壓過了心口的疼痛。可明明他們是兄妹,他吃的哪門子飛醋? 然而轉(zhuǎn)念又一想,好像也不全是自己的問題,即便是親兄妹,這個年歲也該懂得避嫌了。 不過眼下顯然不是該計較這些的時候,段禛清了清有些發(fā)緊發(fā)干的喉嚨,開口時音色舒雋溫和:“夏娘子,方才還好端端的,怎的突然就哭了?可是宮里有誰欺負(fù)你?” 夏蒔錦藏在夏徜身后,垂眉斂目,夏徜便代她道:“謝殿下關(guān)心,并無人欺負(fù)臣妹,她只是剛剛看到鄭婕妤被抬走,嚇到了。” 段禛是領(lǐng)兵上過戰(zhàn)場的人,對尸橫遍野那樣的慘景都習(xí)以為常,何況只是后宮處死個嬪妃,這種事在他心里激不起半絲波瀾。可夏蒔錦這種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小娘子,難免對死人畏懼,這是人之常情。 是以當(dāng)下段禛只怪自己疏忽了,適才送她走時竟未算到會撞上這種晦氣。 “既是受了驚嚇,還是早些帶她離宮吧。” “是,臣正有此意。”說罷夏徜便對段禛行了告退禮。 夏蒔錦也隨兄長行禮,直起身時水眸一抬,與段禛四目相接,卻是一觸即分,轉(zhuǎn)身離開。 段禛目送著他們兄妹二人上車,耳邊的車轂轆轆聲由清晰到模糊,最后漸漸聽不到了。馬車已然出宮,而他卻依舊站在那處未動。 他總覺先前小娘子的目光中流露的不僅僅是驚怕,還有別的一些什么…… 像是在同他,告別。 …… 天邊余暉將要落盡,馬夫在車前掛起一盞風(fēng)燈,昏黃弧影隨著車角的銀鈴輕晃,節(jié)奏歡快溫馨。 翠影和阿露坐著入宮時的那輛馬車跟在后面,夏蒔錦則上了夏徜的馬車,行在前面。 車內(nèi),夏徜也將羊角燈點亮,滂滂濁光鍍在夏蒔錦的面容上,讓她的心事無處可藏。 “阿蒔,你入宮后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夏蒔錦抬眸看著他,一時不知從哪兒說起。夏徜誤會她是不想說,眉心一皺,流露出幾許落寞:“你我兄妹之間自來都是無話不說,什么時候有這么多秘密要藏著了……” “我沒有要瞞著阿兄。”夏蒔錦鎮(zhèn)定了鎮(zhèn)定,將今日從入宮開始遇到的事全都給夏徜說了一遍,最后篤定道:“阿兄,我已做好決定,不會做太子妃。” 正沉浸于meimei險些吃下那些毒糕點的后怕之中的夏徜,在聽到這句時,眸中倏然掠過一道暗芒,而后極其認(rèn)真地看著她:“阿蒔,你當(dāng)真做好決定了?” 夏蒔錦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 “不翻悔?”夏徜再次確認(rèn)。 “不翻悔!”夏蒔錦青白分明的眼中清光灼灼,端得是堅定不移的模樣。 夏徜眼波中流淌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喜悅,而后摸了摸她的頭,鄭重道:“那回去后你先歇歇壓壓驚,阿兄代你去向父親母親稟明。相信借著今日鄭婕妤毒害你一事,他們必會默允。” “嗯。”夏蒔錦輕快應(yīng)聲。 不多時,隨著馬夫“吁——”一聲,馬車經(jīng)車馬門進(jìn)入,在安逸侯府的院中停了下來。夏徜率先跳下車,同馬夫交待了幾句,轉(zhuǎn)身想去扶meimei也下來時,后車的水翠和阿露卻搶在了前頭,一左一右攙著夏蒔錦下了車。 夏徜撲了個空,面上卻帶著笑:“那我去了。” “有勞阿兄。”夏蒔錦甜甜的朝他笑笑,而后兄妹二人便各自去行事。 經(jīng)過抄手游廊時,夏蒔錦遠(yuǎn)遠(yuǎn)瞧見不遠(yuǎn)處月桂正送一位婦人出角門,瞧那穿著是位商婦,滿臉堆著諂媚的笑,似是做成了樁大買賣。 “琵琶院最近在忙些什么?”夏蒔錦隨口問起。 水翠便答:“娘子,最近四姑娘興致好的很,請了不少成衣鋪和首飾鋪的人來府上,為她量身訂制了許多頭面和衣裳。剛剛那個,瞧著便是成衣鋪來送新衣裳的。” 夏蒔錦不由得疑惑:“崔小娘這才剛被送走幾日,她竟半點不見消沉。” 水翠和阿露也俱都不解。 回了倚竹軒,夏蒔錦先沐浴去了去晦氣,剛換好衣,孟氏便急著過來看她。 孟氏將女兒從頭到底仔細(xì)瞧了一遍,確定沒有任何差池,這才道:“囡囡啊,你若當(dāng)真不想嫁入東宮,那咱們就不嫁!母親和你父親都只想你后半生平平順順,不吃苦不受累便好,當(dāng)不當(dāng)太子妃一點也不重要!” 得了母親這句話,夏蒔錦的心便算徹底放了下來。只是琵琶院里的事,仍讓她覺得不太對勁兒,夏鸞容的反常不得不引起她的注意,直覺有什么事要發(fā)生。 實際上夏蒔錦的擔(dān)心并沒有錯,當(dāng)晚夏鸞容并未在府里用飯,而是稱去訪友。可這么晚了,哪個正經(jīng)人家的小娘子會外出訪友?不過因著崔小娘被送走一事,夏罡懶得再管琵琶院,對夏鸞容近來的作為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夏鸞容上了馬車后,便將冪籬摘下扔在一旁,問坐在對面的月桂:“如何,可夠美?” 月桂瞧著走了神,今晚的小娘子可謂與平日判若兩人。 夏鸞容穿著一襲朱槿色的曳地百水裙,纏枝白梅的細(xì)衿帶在腰間系出一段玲瓏曲線,鬢發(fā)低垂,斜簪一朵紅牡丹,面上妝容濃艷…… “美……就是、就是……”太像煙花女子!但后半句,月桂不敢說。 她不說,夏鸞容也猜到了,毫不在意地輕笑:“美便成了,聽聞他好的便是這一口。” 馬車粼粼駛過長街,穿過商鋪鱗次櫛比的十里夜市,又行過幾條或明或暗的街巷,最后來到了一座虹形大橋,馬車在橋中心的最高處停了下來。 夏鸞容由月桂扶著下了馬車,居高臨下,脧巡一圈兒大橋兩側(cè),入目飛檐連亙,錦浪浮動,迷離的琉璃金燈在檐角勾勒出一片聲色繁華。 只是這處的繁華不同于商賈繁會的熱鬧街市,而是只屬于男人們的世外桃園——金鳳里。 眼前的熱鬧卻讓月桂有些不安:“娘子,咱們當(dāng)真要這么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