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寵姝色 第6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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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姝道:“季、季宴書?!?/br> 謝秉安扣住蔚姝的后頸,將她?按在懷里,溫柔的拍著她?的脊背:“一切都交給我,你只需要繼續(xù)做回從前開心無虞的寧寧。” 蔚姝悶聲哭:“回去不了,我沒有娘了?!?/br> 謝秉安在她?發(fā)間親了親:“你現(xiàn)在有我,我會帶著你娘與楊氏父子的愛一直陪著你,我向你保證,在這座皇城里,誰也欺不得你?!?/br> 蔚姝用力抓住溫九的衣襟,想讓他的氣息束/縛她?,將她?圍在只有他的方寸之地,謝秉安察覺到她?的不安,抱著她?的手臂逐漸收緊,在她?單薄輕顫的脊背輕拍撫慰,無聲的陪著她?。 寢殿靜的唯有蔚姝的哭泣聲。 她?閉著眼,嗅著溫九身上淺淡的松柏香。 他說,有他在,這座皇城里的人,誰也欺不得她?。 他固然?厲害,可?他只是一個身份地位的小?太監(jiān),如何抵抗的了權(quán)勢滔天的謝秉安,今日在馬車上的種種,都讓蔚姝意識到,若是不盡早逃離皇宮,她?總有一日要毀在謝狗手中。 夜入丑時。 謝秉安從樂明宮出來,走?在狹長幽暗的宮道上,神色冰冷森寒。 東冶安靜的跟在他身后,主仆二人朝著承乾宮的方向走?去,途徑鳳儀宮時,謝秉安駐足,漆黑的冷眸涼涼的看向遠(yuǎn)處步入夜色里的人。 東冶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眉心微皺:“主子,這深更半夜的,燕王怎會從皇后的寢宮出來?” 謝秉安皺眉,眉心攏著厭惡:“宮里的腌臜事還少嗎?!?/br> 東冶頓時了然?,只是仍覺得有些唏噓。 一個是一國之后,一個是天子的弟弟,明面上是叔嫂關(guān)系,背地里干的卻?是有違常倫的腌臜事,難怪主子的神色都是厭惡。 謝秉安步入另一邊道:“你派些人安插在鄭府,暗中保護季宴書安危。” “是……嗯??” 東冶回過神來,跟見了鬼似的瞪大了眼睛:“主子是讓奴才?派人保護宴世子?” 他沒聽錯吧? 主子先前可?是恨不得殺了宴世子,巴不得他能死多遠(yuǎn)就死多遠(yuǎn),眼下怎地還護上了? 謝秉安:“他也在查楊家當(dāng)?年被殺的真相,秦雷沒死的秘密他也知曉,我懷疑當(dāng)?年參與這件事的還有鄭文兵,以季宴書執(zhí)拗的性子,怕是會驚動鄭文兵那只老?狐貍?!?/br> 季宴書不能死,尤其不能因為查楊家的事被牽累而死,否則小?姑娘又該因此?事念著季宴書,他沒那么大度到由著小?姑娘心底留著季宴書的位置,哪怕一角也不允許。 東冶回過味來:“奴才?待會就去辦?!?/br> 他又想起一件事:“主子,潘史方才?差人來傳話,他已將趙德雙這些年貪污受賄的罪證收齊,包括他買賣官職,連同皇后謀害宮中妃子落胎的事都在內(nèi),讓奴才?傳達(dá)主子,淮南那邊傳來秦雷的消息,潘史就先行回了東廠?!?/br> 謝秉安看向遠(yuǎn)處燈火通明的承乾宮,眸底冷意昭然?。 所有計劃都在暗中進行,一切都快了。 等解決完二十年前的舊賬,他的寧寧在這宮里,便能無所顧慮,無憂無慮了。 蔚姝不知道自己何時睡著的,翌日一早醒來時,溫九已經(jīng)走?了。 云芝進來侍候她?,見她?神色懨懨,擔(dān)憂道:“小?姐,你怎么了?” 蔚姝搖頭:“沒事。” 云芝抿了抿唇,心中不由嘆氣,她?大致猜到小?姐是怎么了。 此?次獵場是逃走?的絕佳機會,卻?被皇后給毀了,眼下又回到樂明宮,小?姐心情怎會好,不僅如此?,小?姐幾次險些被皇后害死,換做是誰,心情能好那才?是怪事。 這幾日蔚姝一直待在樂明宮沒有出去,每晚照舊由廉公公來取血,溫九之前說,日后便不再去承乾宮了,可?廉公公卻?格外器重他,隔三差五的將他叫去承乾宮辦事。 天愈發(fā)的涼了。 晌午用過午膳,云芝為蔚姝拆去手上的細(xì)布,離秋獵已過去半月,溫九日日為她?涂藥,手心的傷已經(jīng)好了,只留下淺淺的傷痕。 蔚姝看著云芝在她?手心涂抹去疤的藥膏,想到了謝秉安,也不知他的傷怎么樣?了,他是為救她?受傷,從那晚看過他一次后,就再未去過巡監(jiān)司。 “小?姐,溫九說,這個藥膏堅持涂上十日,疤痕就能徹底消除?!?/br> 云芝正要收起小?瓷瓶,蔚姝伸手止?。骸爸暗膫庍€有嗎?”見云芝疑惑,她?續(xù)道:“溫九從鬼市帶來的傷藥,藥效奇好的那一瓶?!?/br> “還有。”云芝起身從妝奩那取過來遞給蔚姝:“還剩下半瓶呢?!?/br> 蔚姝收起瓷瓶,抿了抿唇畔:“云芝,陪我去一趟巡監(jiān)司罷?!?/br> 她?想把這瓶藥送給謝秉安,還了他這份情,與他如從前般,只有仇恨,不牽扯旁的恩情。 云芝點頭:“奴婢聽小?姐的?!?/br> 從樂明宮出來,蔚姝與云芝去了巡監(jiān)司。 毫無意外的,被巡監(jiān)司外的錦衣衛(wèi)攔住了,來了兩回,云芝也沒先前那么怕了,對?錦衣衛(wèi)道:“我家小?、娘娘要見掌印,勞煩你通稟一下?!?/br> 錦衣衛(wèi)頷首,正要進去時,東冶從里面出來:“娘娘?!?/br> 蔚姝手里攥著藥瓶,瀲滟的杏眸越過東冶瞧向里面:“東公公,掌印在里面嗎?” 東冶笑道:“娘娘來的不巧,主子兩刻鐘前剛離開巡監(jiān)司,出宮去了詔獄,娘娘有什么事可?以轉(zhuǎn)告奴才?,等主子回來,奴才?定當(dāng)?如實轉(zhuǎn)達(dá)?!?/br> 蔚姝松了一口?氣,將藥瓶遞向東冶:“這里面是治傷的良藥,等掌印回來,你交給他,再轉(zhuǎn)達(dá)他一句話?!?/br> 看到蔚小?姐手中熟悉的藥瓶,東冶眼皮子跳了下,他伸手接過:“娘娘請說。” 蔚姝道:“他是為救我受傷,這瓶藥就當(dāng)?還了他的情。” 東冶:…… 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將這句話傳達(dá)給主子。 藥已送到,話也傳了,蔚姝不做停留,與云芝原路返回,主仆二人走?向狹長的紅墻甬道時,看見了迎面走?來的錦衣衛(wèi),為首的人正是東廠的潘督史,而本?該待在鳳儀宮的皇后,此?時卻?被錦衣衛(wèi)護在中間,頭上鳳冠已摘,身上的鳳袍也換上了一身白衣,一身素衣顯得雍容華貴的妝容多了幾分張揚的刺目。 潘史向蔚姝行了一禮:“奴才?拜見姝妃娘娘?!?/br> 他的話,讓低垂著眉眼的皇后倏然?抬起,一雙美艷的眼睛凌厲的瞪向蔚姝,袖下的柔荑也用力蜷緊,她?瞇了瞇眸,對?著潘史的背影說:“本?宮竟不知,堂堂東廠的督史大人會對?一個小?小?的姝妃這般客氣,是你們東廠的骨頭都軟了嗎?竟伏低于這個女人裙下?!?/br> 這句話連帶著東廠督主,巡監(jiān)司的掌印大人一并?罵了。 潘史轉(zhuǎn)身看向皇后:“東廠奉主子遵囑,見姝妃娘娘如見掌印大人,不得有任何怠慢?!?/br> 皇后臉色驟變,看著蔚姝的目光也浸滿了陰毒的恨意,之前聚在她?心頭的疑點都在潘史這句話中得到了解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謝秉安竟然?真的對?仇人之女起了心思,她?先前以為姝妃入宮活不長,早晚都會死在謝秉安手里,沒想到,活的好好的是姝妃,將要死的卻?是她?。 她?先前讓銀霜去過樂明宮,但都被巡監(jiān)司的人遣回來,十日前燕王來鳳儀宮,她?也與他說了此?事,燕王也說過,他暗中派人接近樂明宮,但都被暗處的人扣押處死,樂明宮在這座皇城中,竟是比承乾宮的戒備還要森嚴(yán)。 謝秉安對?姝妃還真是用盡心思,將她?這朵無權(quán)無勢的嬌花護在樂明宮內(nèi),把一切陰謀詭計與勾心斗角都摒除在外,看姝妃那張秾麗單純的臉蛋,怕是還沒接觸到宮中最令人絕望的黑暗。 皇后被錦衣衛(wèi)帶走?,蔚姝與云芝退到邊上。 幽長的宮道里,皇后的眼睛始終看著蔚姝,眼底流露著復(fù)雜的情緒,有羨慕、怨恨、悲戚,各種情緒糾纏在一起,恍惚間,竟讓蔚姝覺得,這一刻的皇后才?是最真實的她?。 娘曾經(jīng)說過,這個世上最可?憐的人都在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皇城里,那就是一座能吞噬人靈魂的巨大囚籠,會將每一個人的貪念無限放大,也能輕易讓一個人的良知被惡念吞噬,變成?沒有血rou與感情的冷物。 云芝道:“小?姐,方才?潘督史說,讓東廠的人見了小?姐如見掌印,這是真的?!”她?有些云里霧里的:“莫不是奴婢聽錯了?掌印不是咱們的仇人嗎,怎會讓東廠這般恭敬的待小?姐?” 蔚姝看著云芝一副愁眉苦惱的樣?子,梗在喉頭的話還是沒有宣出口?,謝狗如此?待她?,不過是因為她?是他的對?食罷了。 堂堂掌印大人的對?食,自是不能被東廠怠慢了,若是她?被東廠欺辱,那打?的也是謝狗的臉,是以,在潘史說完那番話后,她?心里并?沒有什么起伏。 回樂明宮的路上,主仆二人都在猜測,皇后究竟犯了何事,會被東廠的人帶走?,不僅帶走?,還卸下了鳳冠與鳳袍,那可?是一國之后,東廠即便再猖獗,也不該這般造次。 回到樂明宮沒多大會,蔚姝看見李酉從外面進來,順口?問了一句:“皇后被東廠帶走?的事你知曉嗎?” 李酉眼皮子一跳,險些驚著。 第45章 正要問娘娘為何這?么快知曉的, 邊上的云芝嘴快的接道:“我方才與小姐回來時,碰見?潘督史押著皇后出宮了,你知不知道鳳儀宮出什么大事了?” 得知她們已經(jīng)見?過潘督史了, 李酉懸著的心才落回去, 便將知道的消息如實告訴蔚姝:“回娘娘的話,這?件事奴才倒是知道些,聽宮里?都在傳,是皇后的母族觸犯大周朝律法, 且犯下的是株連九族的重?罪, 皇后已入了裴氏皇族的門,按理?說不該牽累到她, 但奴才聽說……” 李酉走?上前, 裝模作樣的壓低聲音:“裴氏皇族子嗣單薄, 曾得陛下寵幸且有?了身孕的嬪妃,都是被皇后暗中下手, 故意讓嬪妃們落胎, 這?才導(dǎo)致裴氏皇族到現(xiàn)在都沒有一個小皇子,陛下昨夜知曉此事后,大發(fā)雷霆,給掌印下了口諭, 將皇后打入詔獄,與?趙氏一族一并處死?!?/br> 蔚姝聽后,心中泛起陣陣寒意。 她先前不明白皇后為何針對她, 可現(xiàn)在多少明白一些了。 謝秉安能讓東廠的人對她畢恭畢敬, 有?朝一日也能讓她成為陛下的寵妃, 她在宮中地位高了,自然就威脅到皇后的勢力, 皇后又豈能容她。 說到底,還?是跟謝狗脫不了干系。 蔚姝憤憤的想,那晚她就應(yīng)該拖謝狗的后腿,拉著他一起葬入狼腹,死后讓他的魂魄跪在外祖父與?舅舅跟前,向他們磕頭賠罪。 詔獄外,錦衣衛(wèi)把刀嚴(yán)守。 皇后從馬車上下來,被錦衣衛(wèi)押著走?入詔獄,她抬頭看了眼冰冷陰森的詔獄,一種凄涼漫上心頭,沒想到有?一日她會以死囚的身份來到這?里?。 回想曾經(jīng),是她將謝秉安帶到鳳儀宮,對他也不算苛刻,后來他被陛下看重?,去承乾宮侍候,從大總管一路走?到掌印這?個位置。 這?些年,她親眼看著謝秉安用?雷霆手段將東西兩廠合并?,創(chuàng)建巡監(jiān)司,一步步掌控皇權(quán),架空裴氏皇族,現(xiàn)在的皇帝,不過是個空有?帝王之名的空架子罷了,若不是朝堂上有?燕王一些權(quán)勢,淮南有?沈禾的三萬大軍坐鎮(zhèn),這?天?下怕是就要易主了。 皇后道:“我想見?掌印。” 她有?許多話想當(dāng)面問謝秉安,好讓她死前能解開心中之惑。 潘史看了眼皇后一眼,側(cè)手拂向一旁的暗室:“主子在里?面?!?/br> 外面是明亮的天?色,到了里?面卻是另一番樣貌,四?周封閉不見?天?日,暗室的門?開著一扇,里?面點?了兩盞燈,偏暗的光線讓皇后的眼睛稍有?不適,她走?進?暗室,看到案桌后坐著一人,一襲黑袍幾?乎將他與?暗色融為一體,微黃的燭光在他清雋的眉眼上落下些許殘影。 皇后坐在他對面,看著他為她斟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 茶水微波蕩漾,皇后低頭看時,毫無意外的看到一張蒼白憔悴的容顏,是那么陌生?,卻又無比熟悉,為了保護好這?張臉,她日以繼夜的涂抹著最珍貴的雪膚膏,只為了能讓以色待人的皇帝不厭惡她,冷落她,更為了能讓謝秉安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 她想,若是能掌控謝秉安,即便失去皇帝的寵愛,她也照樣能居人于上,她欣賞謝秉安的謫仙容貌,更愛他手中的權(quán),若不能得他偏憐,那便轉(zhuǎn)投他人,在她眼里?,無論對方是人鬼蛇神,只要能保住她后位穩(wěn)固,她都在所不惜。 這?三十余年,她有?一半光景都湮沒在宮里?。 謝秉安靠向椅背,手肘搭在圈椅扶手上,端著茶盞輕呷:“娘娘想問什么?!?/br> 聲音清冷,平靜的毫無起伏。 皇后抬眼看向?qū)γ娴闹x秉安,他搭著眼簾,閑適的喝茶,他的眉眼永遠(yuǎn)浸著涼薄,這?么多年,她好像鮮少看到謝秉安除了平靜和冷漠以外的情緒,想來也可笑,這?么多年了,她從來沒有?看透過他。 她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所有?的怒火,崩潰,難受,都在鳳儀宮發(fā)泄完了,踏出鳳儀宮的那一刻,她忽然有?一種面對宿命的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