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這些孩子不是平日里做事三分鐘熱度嗎？怎么還對這個抓娃娃機樂不思蜀，什么時候才能輪得上他來試試。

    賀師長也對這抓娃娃機十分好奇，只是放不下身份和架子，他總不能跟小朋友們搶機器玩吧，只要等到孩子們都走了，沒人玩了，他再跑到江家去，說自己要嘗試嘗試這東西，再淡定說幾句：“那些臭小子玩得那么興起，我也來嘗試幾次，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玩過了之后，再扔下一句：“不過就是小孩子的玩意。”就能給自己挽尊了。

    他這些天來溜達好幾回了，機器前面一直有人，哪怕等到孩子們少了，那些個女兵啊，也圍在這里不走了。

    外面一毛一個幣，這邊供免費抓，多好的事啊。

    “mama，我們家也要買，我們家也要買！”錢玉寶纏著自己的mama劉桂蘭，要她要給家里買一臺抓娃娃機。

    劉桂蘭就是這家屬院里第一個喊蘇燕婷“蘇大學生”的人，她男人是個團長，目前經營著一家小飯館，靠著手藝賺錢，現在另外請了兩個廚師，日子過得是越來越滋潤了，比平常人家好。

    雖然她喊著蘇燕婷大學生，實際上心里還挺瞧不起她的，想著自己沒讀過大學，一個月能收入上千，是她自己的能耐，而人家大學畢業的，就算是再好的大學，分配工作，也不過才幾十塊錢一個月，當個廠長才能拿一兩百的工資，有什么好牛皮的，也就一句“大學生的名頭聽起來好聽”，實際上沒什么了不起。

    當個體戶，雖說是不體面吧，賺到手的錢卻是實實在在的，比她男人的工資高多了，現在她能賺錢，在家里的地位也越來越高了。

    自家孩子的吃穿用度，樣樣也比大院的其他孩子條件好，讓一眾人羨慕，劉桂蘭看在眼里，喜在心里，這種滋味讓她越來越膨脹。

    “你想買，那咱們家也就買了。”劉桂蘭答應了兒子，可她一去打聽了抓娃娃機的價格，這下臉色都綠了。

    這玩意六百六十八一臺，還不算里面的玩具，里面的漂亮手工娃娃，一個個加起來金額可不少，看得劉桂蘭心疼不已。

    “玉寶，要不咱們不買了，mama帶你去商廈，給你買一百個幣，你慢慢抓。”

    錢玉寶在地上打滾，“不，我就要買，我就要買！！”

    他想讓院子里的其他孩子羨慕！以前他們家是最先買錄像機的那一批，好些人都上他家來看錄像帶，現在都跑到江家去玩抓娃娃機了，錢玉寶這邊就受了冷漠，讓他覺得十分不舒服，被羨慕的孩子就應該是他才對！

    “這個蘇大學生，自己不好好找工作，天天整這些花玩意，浪費錢。”

    她給孩子買個幾十塊錢的玩具，已經是天價了，花幾百塊錢去買這么個東西，那不就是拿錢打水漂，打腫臉充胖子？

    她家咬咬牙還能買一臺，那蘇燕婷該不會就是打腫臉充胖子吧，她都沒什么正經工作，從來不見她出門去賺錢，她還這么花錢大手大腳。

    她家里該不會一點積蓄都沒有吧？

    第171章 、謝謝惠顧

    劉桂蘭在心底細細算著江家的花銷， 不算不知道，一算還真是嚇一跳，這蘇燕婷是個敗家娘們， 據說他們家各種電器樣樣都有， 這還不算完，她光自己愛美也就算了，每天衣服都不重樣， 生了兩個小丫頭片子，還天天給她倆細心打扮，各種小皮鞋， 花裙子……在丫頭身上浪費錢。

    小孩的衣服能穿幾天啊？整了那么多裙子， 稍微長大了就穿不了了， 愣是花這么多錢。

    “老錢啊，你說那江副政委家有多少積蓄？別看起來光鮮亮麗的， 結果錢包一清二白干干凈凈，啥都沒有啊……娶了個敗家娘們，給孩子的東西， 說買就買了。”

    “她家也就是一個小子，還生了兩個賠錢貨， 在賠錢貨上還花那么多錢， 她倒是不嫌虧得少！”

    雖然劉桂蘭是個女人， 但這嘴里的“賠錢貨”喊得十分穩當，從小在她們村里都是這么說的，她現在又有了一個兒子玉寶，未來還要搞什么計劃生育， 她以后的兒媳可千萬不能給她兒子生賠錢貨。

    劉桂蘭這會兒已經是婆婆心態了，在精神上， 她并不是一個單純的女人，她一心只為了自己的兒子著想。

    雖然她只有一個兒子，但她可沒生出一個賠錢貨，遭人白眼。

    錢團長皺了皺眉：“什么賠錢貨，人家兩個漂亮的小姑娘，以后不愁沒人娶。”

    “得了吧，甭說什么冠冕堂皇的話，要是真給你生兩女兒，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俺老家連生兩個女兒的，在村里抬都抬不起頭來。”

    劉桂蘭嘲諷道：“估計也就是江政委這種文化人才能受得了他這個老婆，養女兒還養的那么精細，倒貼錢的。”

    “真要有那么多錢，多留些給自己兒子不成么？讓個外人占了便宜。”

    按劉桂蘭的老觀念，女兒就應該從小在家當牛做馬，畢竟這女兒又不是替自己家養的，是替別人家養得，以后還得嫁到別家去，萬一生個沒心肝的女兒，那還不是虧大發了，全便宜給了另一個男人家。

    “當然多得是男人想要娶她家的女兒啦，你看吧，以后她嫁女兒，絕對一分錢都賺不到，這女兒還得使勁兒掏娘家錢來補貼夫家，女兒都外向，外面的男人隨便哄幾句，她就想著別的男人，一點都不為父母著想，對她好，那就是養她當白眼狼。”

    劉桂蘭嘴角一勾：“以后咱們給兒子挑媳婦兒，那得眼睛亮點，挑個賢惠顧家的好媳婦兒。”

    這種好媳婦兒，就應該在娘家的時候幸幸苦苦當牛馬，每天早起干活忙到晚上，嫁去人家家里當媳婦兒呢，生兒育女帶小孩，孝順伺候公婆。

    “可不能挑那種的敗家媳婦兒，這女人啊，讀書就是個禍害，書讀得越多越壞，學得那些個不老實的壞思想回來。”

    劉桂蘭就覺得蘇燕婷是讀書讀壞了，學回來了一肚子壞思想，才對女兒那么好，不老實。

    “咱們家兒子，也別讓他讀太多的書，讀書多了腦子呆，容易傻，轉不過彎來，反正別讀太多書，十多歲讓他參軍當干部吧。”

    錢團長抽著煙：“你說得倒是輕巧，讓娃多讀點書吧，讀書還是輕松點的。”

    去參軍當個干部……虧這娘們這么輕輕松松說出來，仿佛那訓練的苦痛全都視而不見，盡看見好處了，沒看見挨打。

    “他要是不中用，就安排他去搞后勤吧。”

    劉桂蘭笑罵：“搞什么后勤，我還想我玉寶去當大官呢。”

    “又想他當大官，又要他不讀書，你腦子真能干——”錢團長有時候跟自己妻子完全說不清，劉桂蘭說話死認得理，她的很多話都是悖論，從客觀上完全做不到，可她偏覺得應該是這樣。

    她現在經營飯館賺了錢了，就開始看不起讀書人了，知道那些大學生畢業后分配工作，才幾十塊錢的工資，更覺得他們腦子蠢，愚昧守舊。

    “讀個大學，要是當不了大官，賺不到大錢，就那么幾十塊錢一個月的工作，那還不如去當個修鞋匠呢，有個屁用啊。”

    “別看人家修鞋匠臟，人家修鞋匠一個月都賺不少錢呢，家里家電樣樣都有。”

    劉桂蘭譏笑道：“別說那個蘇大學生，我看她跟張余琴一個模樣，都是稍微讀了點書，就開始講排場，自己又賺不到錢。”

    “那張余琴每天打扮得再好看有什么用，我看她天天就吃青菜豆腐，家里一點錢都擠不出來，也虧得她丈夫受得了她。”

    “老錢，你說江政委什么時候才受不了她啊，等她那兩個賠錢貨女兒再長大點，還不知道要花多少錢，人傻不傻啊，往女兒身上扔那么多錢，我看就是讀書把腦子讀壞了。”

    “虧她還是學什么數學的，一點經濟賬都算不清，花錢養女兒完全是虧本買賣，所以她們這些讀書人就是紙上談兵，別看她研究什么數學，真讓她去做生意啊，恐怕虧得連褲子都沒了。”

    錢團長道：“江政委他爹媽還有錢，有的是錢供他們夫妻倆亂來，別說是兩個孫女，三個四個孫女都養得起，他爹媽就江政委一個兒子，還不什么都是留給兒子孫子的。”

    劉桂蘭疑惑道：“江政委他爹媽有什么錢？不就是個教書匠嗎？”

    “你以為小學老師跟大學老師是一樣的嗎？江戎他爹媽是真正的高級知識分子，哪怕出去給人上一節課，都要一百塊錢呢，技術專家，人家工廠還花錢請人去幫忙解決技術難題……”

    “就算你現在開飯館賺錢了，論起來，咱們家的水平，還比不上人家家里。”按照錢團長看來，這也就是人家媳婦兒漂亮悠閑的原因吧，誰讓攤上個好婆家呢，江戎這樣的獨生子，在這個年代是十分少見的，江易陽夫妻兩就緊著這么一個兒子，老兩口賺再多的錢，還不都是兒子兒媳的。

    蘇燕婷這么漂亮，完全不用出去賺錢，在家安安心心帶帶小孩就行了，她個人學歷又高，在家看孩子，顧著孩子的學習教育，將來再培養幾個能干的人物，他們老江家肯定滿意了。

    兒子聰明，兩個女兒漂亮……這兩個女兒漂亮，長大了之后嫁給好，攤上了兩個好女婿，那就是讓自己兒子如虎添翼。

    錢團長心中還挺羨慕人家江戎的，有個好爹媽，還有個漂亮媳婦兒，更有三個兒女，這兩漂亮女兒更是不可多得。

    劉桂蘭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我們家水平還比不上他們家，知道咱們存折本里有多少錢嗎？咱們只是沒他們那高調出風頭罷了。”

    錢團長：“你也不知道人家多少錢啊，說人家高調出風頭，剛才還說人家沒積蓄呢。”

    “這么說，他們靠爹媽就行了。”劉桂蘭聽了心理難受啊，剛想著自家比人家水平高，結果人家攤上個有錢的公婆，哪需要自己去打拼。

    錢團長：“少生優生，幸福一生，人家獨生子就是好，家財也不用跟別的兄弟分。”

    “你還說呢，你老家就那么幾個破罐子爛鐵，三兄弟都鬧得不可開交。”劉桂蘭原本還想給玉寶添一個弟弟，現在計劃生育不準許，尤其是干部要做好帶頭作用，肯定是不能生了。

    不能生了就不能生了吧。

    劉桂蘭狠狠道：“咱家是靠個人努力，可不興她那樣的，啃老人。”

    “還是個大學生呢，我可得好好去笑話她。”

    劉桂蘭跟丈夫說完話，提著籃子出門，就在副食品店，也是巧了，冤家路窄瞧見個人，吳副團長家的老婆，張余琴。

    劉桂蘭剛搬來的時候就跟張余琴起了矛盾，她們之前還做過鄰居，劉桂蘭就看不慣張余琴天天打扮得風sao，襯得她灰頭土臉，怎么有女人怎么愛打扮呢？天天把錢花在衣服上，外表看起來漂漂亮亮，實際上生活扣扣巴巴，她們是鄰居，劉桂蘭知道張余琴有多拮據，一天到晚都把錢花在外表上了，好笑，大院里的人還夸她長得漂亮，年輕，不顯老。

    劉桂蘭不喜歡張余琴，也不喜歡跟張余琴一樣打扮漂亮的蘇燕婷。

    “張余琴啊，喲，怎么買這么一點兒，這哪夠吃啊，要不上我家飯館里吃飯吧。”

    張余琴掩了掩自己的菜籃，拒絕：“用不著，我要回家了。”

    張余琴今天穿著一身黃色的新衣服，她也是個愛漂亮的，衣服非常多，在劉桂蘭看來，大學生蘇燕婷的衣服都沒她多，只是她兩個小女兒裙子多。

    劉桂蘭在心底諷刺地想，那蘇燕婷養出來的女兒，估計就跟張余琴一個樣，為了那一身外表，什么都不顧了。

    “你又買了新衣服新鞋子了？這得花多少錢啊，張余琴，我看你從招待所出來，傍晚來我家飯館幫忙吧，我每個月給你開三十塊錢工資——”劉桂蘭笑得十分燦爛，說話的語氣卻是十分不友善。

    “不了，我走了。”張余琴不理會她的嘲諷打趣，劉桂蘭就是這樣的人，她們之前做鄰居的時候，早就領教過她的功夫。

    劉桂蘭：“你要是不愿意干這個，你還可以去做其他的……去學一門技術吧，多點錢，才能多買幾身漂亮衣服。”

    “講真，張余琴，你的衣服雖然多，但我覺得你的衣服可沒蘇大學生的漂亮啊，有了錢之后，多買幾身好點的衣服穿穿……”

    張余琴面無表情走了。

    劉桂蘭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頭一陣歡喜，以前是她比不過張余琴，現在可是張余琴比不上她了。

    真是活該的，都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女人了，在招待所干著輕松的招待工作，卻是每天在營區里把自己打扮得年輕好看，還不就是“不老實”“不本分”“不好好當媳婦兒”，想招惹其他男人的眼睛唄。

    張余琴提著手上的東西上樓回家，想起剛才得意洋洋的劉桂蘭，她是越想越生氣。

    這劉桂蘭開了小飯館發跡起來，如今越來越膨脹，恨不得見個人就炫耀，說自己多有錢怎么怎么的。

    張余琴扯了扯自己的新衣服，在心里嘆氣不已，哪怕想了很多種辦法，她也實在控制不住自己，只要有了錢，她就想買衣服，想買鞋子，想讓自己穿得干凈漂亮。

    ——她總是擔心自己沒衣服穿。

    這一切的緣由都是因為小時候的緣故，小時候太窮了，買不起布，做不起衣裳，家里五個姐妹，就那么兩身衣服，還得輪流著穿。

    過去那樣的日子回想起來，簡直跟噩夢一樣，哪怕她現在做夢，仍然會夢見很多當年的影子。

    那種害怕沒有衣服穿的陰影跟了她無數年。

    張余琴也就這么一個小愛好，到了現在，買布不需要布票了，她只要有了錢，就想給自己買衣服，衣食住行，衣是排在最前頭的，有一身蔽體的好衣服太重要了。

    看著自己滿滿一柜子的衣服，比擁有任何一切都要重要。

    可現在她的丈夫越來越反感她買衣服，讓她控制一點，張余琴控制不住啊！只要有閑錢，她就著了魔似的，去買了衣服。

    ——最重要的問題是缺錢，如果有了錢，丈夫應該不會再計較她買衣服。

    可她又哪來的賺錢本事呢？

    “這什么破機器買回來了，漂亮倒是漂亮，可是真費錢啊。”劉桂蘭托人把一臺抓娃娃機搬進了家里，她家住樓房，沒有院子，還住在三樓，找了好些人，才把機器抬上來。

    “我家也有了！我家也有了！！”錢玉寶看著家里的抓娃娃機歡呼雀躍。

    “有了，有了，找別的孩子過來玩吧。”劉桂蘭強忍住rou疼，買來這玩意回來。

    其實千把塊錢對她來說算不上傷筋動骨，可若是買電視冰箱一類的家電也就算了，買了有實用價值，可為了孩子，花千把塊錢買個玩具，不異于豪擲千金。

    劉桂蘭叨叨：“這東西是給人家開店用的，哪是擺在家里的，那個蘇大學生就是禍害人，買這么個玩意出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