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跟那些討人厭的老娘們一樣，樣樣都要管，你做事不經過他同意還不行，不把他給哄好了，干什么都來個一票否決——梅英，我不是在說你。”

    曲梅英無言以對：“……”

    “所以我跟他這頭一回見面，非常重要，我必須得狠狠地壓他一頭，要不這未來的工作不好開展。”裴文毅早就在心里謀算著，“我這新政委是個小年輕，上面那些人傻了吧，以為弄個小年輕來能壓住我，哼哼，看我怎么忽悠他。”

    “他們這些文化人，就是書呆子，容易掉書袋，從來不知道靈活運用。”裴文毅見多了那種搞政治工作的小年輕，一個個都是書生氣，特別軸，倔驢脾氣，“收拾這種倔驢，我有經驗！”

    “看我不給他一個下馬威。”

    曲梅英聽了他的這一番言論，倒也沒有露出什么別的表情，她知道裴文毅這人，心黑膽大臉皮厚，雖然嘴上沒個把門，做事卻很踏實，很有一股子機靈勁。

    曲梅英悄悄為那年輕的新政委捏一把汗，碰上這么個倒霉團長，受老罪了。

    裴文毅：“我要讓他羨慕死我。”

    “聽說這新政委找的是個鄉下老婆，我知道那些文化人，最喜歡附庸風雅，要是見我老婆氣質好，又會跳舞，一身才氣，那還不得在背后羨慕得眼睛都紅了。”

    曲梅英一聽他說這話，不禁搖了搖頭，同時心底也為裴文毅的恭維而感到高興。

    “我走了啊，你好好休息。”

    裴文毅先去報到，后來在辦公室里見到了自己以后的搭檔，政委江戎。

    他進來的時候，江戎坐著，見到他來了，江戎站起來，比他還要高半個頭，裴文毅當時的第一個想法就是——么得，這小子真高。

    江戎實際上只比他高了七八厘米左右，但因為他的頭身比優越，整個人從視覺上顯得格外高挑，裴文毅直觀上有了一種矮人一頭的不爽感覺。

    再仰頭看看他正臉，乖乖的，居然給他弄個這么好看的政委。

    江政委就跟他老婆曲梅英一樣，長得又美又冷，還帶著股說不出的矜貴高傲，就像是仰著頭的白天鵝。

    兩人互相敬了個禮。

    “江戎。”

    “裴文毅。”

    ……

    互相認識過名字，江戎也不跟他多廢話，直切主題：“裴團長，那我們就來談談將來工作開展的問題。”

    裴文毅：“……行。”

    于是江戎就對他進行了一場深入的談話，全程裴文毅都被他牽著鼻子走。

    他想轉過彎來都轉不回來。

    說完后，江戎瞥了眼手腕上的表針，跟他預料的結束時間大差不差，這種一切都掌控在手的感覺令他極為愉悅，江戎雙手交叉后又松開，跟裴文毅握了握手，“趕時間回家，先走了。”

    留在原地的裴文毅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拔涼拔涼的感覺。

    他有種十分不妙的預感，好像即將要進入水深火熱的日子。

    江戎回到家里，蘇燕婷立刻屁顛屁顛上前來八卦了，“聽說你那新團長到了？江同志，組織新發的老婆怎么樣？”

    江戎淡淡道：“我只有一個老婆。”

    蘇燕婷：“你這人真是開不起玩笑。”

    “你們那新團長怎么樣？”

    江戎：“一般般。”

    蘇燕婷：“你們以后合作共事，要不要請人家上咱們家來吃個飯？”

    江戎頷首：“該走的流程要走。”

    裴文毅和曲梅英安頓好，江戎夫妻倆邀請他們上門來做客，蘇燕婷見到了江戎的新團長，以及裴團長的家屬曲梅英。

    “你好裴團長，還有這位是嫂子吧。”

    裴團長外表上并不算出眾，但也是中等偏上的模樣，身高一米八，十分正統的長相，顯得格外英氣，因為愛笑，眼尾已經有了細小的紋路。

    他身邊的妻子曲梅英則讓人十分驚艷，倒也不是驚艷曲梅英的樣貌，曲梅英長得冷冷清清，五官寡淡，卻是氣質出眾，如天鵝一般純潔優雅。

    “你是江政委的家屬？弟妹也長得很漂亮啊！”

    見到蘇燕婷的時候，裴文毅震驚于她明艷大氣的長相，她的五官格外出挑，艷麗得光芒四射，甚至到了咄咄逼人的境地，她的一顰一笑都帶著別樣的韻味。

    她跟曲梅英站在一起，各有千秋，但從五官來論，蘇燕婷更勝一籌，她這張臉，當真是屬于老天爺賞飯吃，見過她的人，沒人會否認她的漂亮。

    在文工團里待久了的曲梅英，在見過蘇燕婷的時候，也不禁為之一驚，她很喜歡蘇燕婷的長相。

    “坐吧，隨便坐。”

    兩對夫妻，三個人在長桌前坐下，就在這時，裴文毅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格格不入，他覺得身邊三個人是一隊的，而他坐在這里，顯得那么格格不入。

    同時他發現他跟蘇燕婷境遇又是那么的相似，他們都找了個清清冷冷的高嶺之花的老婆（丈夫）。

    裴文毅沉默：“……”

    平日里不怎么愛開口的曲梅英主動跟蘇燕婷攀談：“你也是剛結婚？”

    蘇燕婷：“對，才幾個月。”

    “你有了？”

    蘇燕婷點點頭。

    她們兩個女人坐在一起，聊得熱火朝天。

    江戎和裴文毅坐在一起，兩人相顧無言，裴文毅只感覺到十分蛋疼，這個政委太強勢了！

    而且人家這是啥命啊，家世好，長得俊，還找了個漂亮老婆，馬上要當爸爸了。

    裴文毅只覺得心里酸，他酸得要命。

    “江政委，咱們倆以后好好開展工作。”

    此后，裴文毅水深火熱的日子開始了。

    以前，裴文毅在他們師里，是個有名的刺頭，十分難搞的人物，膽大心黑臉皮厚，嬉笑怒罵看著隨意，實際上很有章法，特別有人格魅力，還會忽悠人，他特別擅長哄人，忽悠人一說一個準。

    現在碰上了油鹽不進的江戎，人傻了，什么方法到了他面前都不奏效。

    江戎的行事風格更加強硬有章法，且——他有一副好口才。

    如果說裴文毅以前是個大忽悠，江戎則是“議論文成精”，最佳辯手，駁你駁得有理有據，能把人說得啞口無言，心服口服。

    是他這種大忽悠怎么都到不了的水準。

    這兄弟根本就不吃他的忽悠，反吃他一通說教就更要命了。

    裴文毅：“我受不了了，我這個政委太強勢，東風壓倒西風。”

    “必須得想個辦法。”

    裴文毅想來想去，想到了蘇燕婷的身上，家屬工作也是重要的一環，與其讓領導勸，不如從家屬身上下功夫。

    讓小蘇同志吹吹枕邊風，放過他這么一個可憐的空降新晉團長。

    周圍全是江戎的人，他感覺自己被包圍，被架空了。

    裴文毅找了個機會，跟蘇燕婷在家屬院樓底下說話：“小蘇同志，你得幫幫忙，你啊，你讓你家江政委放過我吧，讓他別在批我了。”

    “現在我跟他說話我都害怕，打又打不過。”

    是啊，問題就在這里了，說又說不過，打又打不過，論心機手段，對方的心黑程度宛如一個墨水瓶里出來的……這要咋辦？

    蘇燕婷聽了裴文毅的抱怨，她特別樂呵，小蘇同志鼓勵裴團長：“裴團長，你別那么慫，上！跟他對抗到底！”

    裴團長被噎了一下：“……你到底是誰老婆？”

    蘇燕婷：“裴團長，我與你同在，我也在反抗他的強權！”

    裴文毅：“！”

    他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議道：“那咱們還是革命戰友啊。”

    蘇燕婷點頭：“對。”

    他們倆戰友長戰友短的還沒扯完，江戎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

    蘇燕婷主動跟他打招呼，江戎沒多說什么，小心翼翼扶著自己的老婆上樓回家。

    裴文毅看著江戎那小心翼翼的動作，心想什么革命戰友，呸，什么強權，這是特權！

    江政委哪一天才能像伺候祖宗一樣對待他啊？

    裴文毅心頭升起一股昂揚的斗志。

    蘇玉婷這時在糧食局的家屬大院，臉色十分難看，周圍的那些嫂子家屬，還在七嘴八舌地恭喜她。

    “你丈夫轉業進了糧食局，你好命了。”

    “咱們糧食局可是排在前三的好單位。”

    ……

    蘇玉婷當然知道在計劃經濟的時代，糧食局可是福利待遇超級好的單位，不缺糧票，然而馬上就要進行改革，糧票都要取消了，更是有了議價糧……糧食局也就衰落成了清水衙門。

    曾云軍這次轉業，之前是被分在交警部門，蘇玉婷想著，交警也就交警吧，是個城里的好單位，體面，以后也有機會轉去刑偵。

    結果臨到頭，交警的工作跟人換了，把他換去了糧食局。

    “小秦他要換，我就跟他換了，我去糧食局，他去交警隊，本來是他去糧食局這么個好單位，可他實在喜歡交警的衣服，硬是纏著要跟我換——”

    這個時代交通警察唯一的福利就是一身雪白的制服無比帥氣，站在街上人人矚目。

    曾云軍口中的小秦，就是個“有情飲水飽”的貨，糧食局是人人爭搶的好工作，他愣是為了那身好看的衣服，糾纏曾云軍，要跟他換工作，曾云軍猶豫了一會兒，答應了。

    知道這件事的蘇玉婷氣死了，阻止曾云軍：“不能跟他換！”

    可另一邊周愛梅開心懷了：“糧食局！那可是糧食局！這么好的單位！可不能換回去，當交警有什么好的，風吹雨淋，太陽底下站著值班，那一身衣服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我兒子馬上就是糧食局的干部了，以后好吃好喝的，還會缺糧票嗎？”

    “蘇玉婷，你可是占了大便宜，以后好好收心，給我們曾家開枝散葉，爭取三年抱兩！”

    ……

    蘇玉婷站在糧食局大院，糧食局分給干部的房子比曾云軍原先在部隊里還要好一點，待遇福利也好，曾家人十分滿意，都認為曾云軍這時候轉業轉得對極了，進了個好單位。

    蘇玉婷卻是怎么都接受不了，未來的公安局局長變成以后的糧食局局長？……這輩子的曾云軍能不能混到個局長的位置還是個大問號。

    可就算曾云軍最后當上了糧食局局長……蘇玉婷怎么都覺得不得勁。

    她記憶中那個一身警服容貌硬朗的曾云軍再也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