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真是......一點數(shù)都沒有。

    赫凱無奈嘆氣，撥開撥陰魂不散的蔥花，點了下干尸一樣的青菜又收筷，撈起旁邊蛋黃不知所蹤的煎蛋，還是將它壓回湯下，最后決定叉起湯底那坨面。

    像從深海打撈沉船，赫凱艱難夾起，迎著不妙的氣味，屏氣吸了一大口。

    他放下筷子，握拳掩唇。

    咸，極致的咸，脫干靈魂水分的咸。這面，看起來不妙，吃起來更不妙。

    赫凱畢生的教養(yǎng)都凝聚在這一口的表情管理中。畢竟就算是私生子，也他媽沒人敢給這位爺喂屎吃的。

    shit...她是怎么做到頂著張人間美好的臉，做出這么可怕的生.化武器。

    云桉忐忑地看著面無表情赫凱。

    她還挺喜歡做菜的，但是周圍的人都讓她少進(jìn)廚房，說不希望有人受傷。

    “味道還......可以嗎？”她緊張問。

    “咳，可以。”他細(xì)嚼慢咽后回答。

    云桉兩眼放光，瞬間一拍掌，“真的？應(yīng)該不甜吧。”

    “不甜。”他媽咸到辣。

    赫凱聲音已經(jīng)啞掉，捂住喉嚨，“有喝的么。”

    云桉被認(rèn)可廚藝，笑逐顏開，立馬貼心問：“有的有的，你要喝什么？水？可樂？”

    赫凱脫口：“冰美謝謝。”

    冰美？咖啡？

    云桉看看墻上掛鐘，已經(jīng)十點半。

    “這個點喝咖啡？”

    “沒事。”

    “你一會要忙嗎？”

    “沒有。”

    云桉在桌子鄰側(cè)坐下，好奇問：“那你今晚不睡覺嗎？”

    赫凱被咸到腦子慢半拍，一問一答中被云桉問倒。他捂著喉嚨看著云桉，脖頸泛紅。

    可以的話，他基本不在晚上睡覺，習(xí)慣在白天補覺。

    如果噩夢不可避免，那至少睜眼就有陽光，那樣會好受點。

    她耐心等著他回答。

    但要怎么說他被噩夢糾纏，赫凱打算隨便捏個理由。

    她卻先說話，再湊前，放輕語氣，“是因為虧錢了你不好受嗎？”

    虧錢？他什么時候虧錢了。

    赫凱想起剛剛在公交胡謅的去京北一趟虧錢了，她居然還記得。

    “嗯。”他咳著嗽應(yīng)了聲。

    真相太復(fù)雜不光彩，一向我行我素的男生在喜歡的女孩面前扯了塊薄布，蓋過他今晚失落的理由。

    云桉深深嘆氣，看來做生意也是有風(fēng)險的。

    “那也不能不睡覺呀，又不是醒著錢就能回來，后面再慢慢賺嘛。你這兩天那么奔波，應(yīng)該好好睡覺的。”

    云桉偏偏頭看他，輕聲道。

    他半垂首不說話，額前碎發(fā)擋住了他的目光，時不時咳嗽，看起來比剛剛林浩然還可憐。

    但自己是不是多管閑事了。

    她誰呢，管人家這種公子哥。

    云桉不好意思笑笑，“不過你要是想喝，我去樓下給你做一杯。”

    “沒事。”

    她剛要起身，被打斷。

    “給我一瓶水吧。”

    男生抬頭，依舊一副冷拽樣，看著她，頓了頓，又說：“……還是兩瓶吧。”

    他居然同意。

    “好呀。”云桉揚了個笑臉。

    **

    赫凱第一次一碗面吃了半個小時，咽下最后一口面條時，時針已經(jīng)來到十一點半。

    “你居然吃完了！”云桉看著只剩湯底的拉面，無比開心，而赫凱抄起第四瓶水就直接灌。

    “我每次煮面他們都吃不完。”

    “咔啦啦啦。”

    赫凱一把捏扁空水瓶，抽紙一擦嘴，有種逃出生天的感覺。

    “誰們，男的女的。”赫凱問完，看了眼墻上時鐘。

    “就是林浩然kiki他們。”

    “那你可以做少一點。”

    云桉應(yīng)了聲，看他起身，“你要走了嗎。”

    “嗯。”他拿出手機。

    云桉看見黑屏手機突然亮出logo，原來他剛剛一直關(guān)機么。

    接著劈里啪啦的信息提示音和震動嗡鳴，云桉驚訝那么多人找他，而他直接靜音。

    “走了。”

    他徑直轉(zhuǎn)身。

    云桉立馬回神，也從座位起身跟上去，“我送你。”

    繞過一圈一圈樓梯，狼人殺已經(jīng)散場，前臺的jiejie趴桌子小憩，咖啡廳左側(cè)已經(jīng)滅燈，半明半暗。

    “你怎么回去？”

    “打車。”

    “回去小心點哦。”女生提醒。

    男生應(yīng)了聲。

    黃銅門被推開，輕輕風(fēng)鈴響。

    云桉看向廊外，街上燈牌也熄滅大半，雨聲不停，滴答滴答，不知道是還在下雨，還是樓宇掛著的雨滴。

    “外面好像還在下雨，你帶把傘吧。”云桉看了身邊男生一眼，他短袖肩頭還留有淺淺雨跡。

    即便赫凱打車，從廊外到打車點也會有一小段露天走路的地方。

    “不用。”

    酷哥兩手插袋，還是嫌麻煩。

    云桉失笑，她從傘桶抽了把傘，用傘柄敲敲那紋著張揚刺青的手臂。

    男生立馬轉(zhuǎn)頭。

    “還是帶一把吧，總會有車子去不到、屋檐遮不到的地方，生病就不好了。”女生溫柔笑道。

    男生默默看她。

    “好。”

    **

    深藍(lán)夜色中，月亮半隱在厚重云層后，傾出沉默的月光，窺見氣派的大平層空無一人，凌亂方桌上，紅白煙灰缸全是煙蒂，旁邊一本攤開的雜志。

    月光照亮上面的文字，仿佛聽到街頭巷尾議論紛紛，嘴賤的說書人驚堂木一拍：

    【港城傳奇大亨赫照煊去世后，赫家大太子赫寰嘯與二太子赫寰鳴陷入遺產(chǎn)風(fēng)波，二人各執(zhí)遺產(chǎn)證詞，百億豪門內(nèi)斗大戲即將上映。】

    【據(jù)悉二太子赫寰鳴已將私生子接回港城，不用擔(dān)心后繼無人。】

    【關(guān)虹，維港女神，昔日梨園戲女，三次飄洋過海入港，慶功宴一招即中攀上豪門，借皇太孫逼宮失敗，怒帶獨子遠(yuǎn)走海外，苦熬十年黑發(fā)人送白發(fā)人終成贏家。】

    突然有身影擋過月光，雜志上的文字一暗一明，故事被打斷，一旁手機被人拿起。

    男生走到窗邊懶人沙發(fā)躺下。

    天邊月光漫無邊際，把思念鋪平。

    赫凱剛洗完澡出來，頂著毛巾，一手枕在腦后，一手點開聊天軟件。

    看著一個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對話，等點開那個貓貓頭像，他才后知后覺自己打開了和云桉的對話框。

    這就像無意就會走進(jìn)植物園的小徑，翻著通訊錄又找回她在地方。

    輸入欄，光標(biāo)跳動。

    【到了】

    報一聲平安應(yīng)該不算突兀。

    這是他第一次給人報平安，連赫寰鳴和關(guān)虹都沒享過的待遇。

    等了幾秒，沒人回應(yīng)。

    墻上時鐘已經(jīng)十二點半，又一個夜晚。

    她估計睡了。

    赫凱放下手機，喚醒頂燈。這一隅亮起柔黃的燈光，投下斜長陰影。他坐起，身邊一地被他噩夢驚醒打翻的樂高塔碎片。

    他拿起殘缺的樂高底座，對在燈光下，心不在焉想著原本是什么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