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之下 第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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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律想喝點什么?咖啡?還是飲料?”匡延赫走向靠窗的茶水桌。 咖啡壺、即熱式水壺、空氣炸鍋并排碼著,色調都很統一,暗黑和墨綠相結合,沉穩中泛出一絲生機。 咖啡壺旁邊是個淺胡桃色的多層收納盒,茶包按口味整整齊齊地碼著。 唐蘊不怎么愛喝茶,下午去法院前又剛喝過一杯咖啡,怕喝多了晚上睡不著,于是問:“有什么飲料嗎?” 匡延赫的一只手已經從收納柜里取出一只咖啡杯,聞言又放了回去,說:“烏龍茶,紅茶……”他頓了頓,好像連自己也不記得有哪些東西,在收納盒中翻了一下,總結:“之類的。” 那這不還是茶嗎?算什么飲料? 唐蘊有些無語地說:“那就白開水吧。” “就只要白開水?”匡延赫轉過頭,語氣有幾分詫異,好像覺得不為唐蘊倒點什么,是缺乏禮數的。 “嗯。” 唐蘊打量起匡延赫寬敞的辦公室,這里都快趕上梁頌家那么大了。 但其實里面的東西并不算多,除了辦公桌,一套會客沙發組合,冷藏柜,就是一面書架墻,上面擺放著成套的小說集,有黑塞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列夫·托爾斯泰的,封皮嶄新,也不知道是不是純粹裝飾用。 辦公室色彩都以暗色為主,設備規規矩矩擺放,和匡延赫一樣,都有種說不上來的疏離感。 唐蘊坐著松軟的沙發,肌rou卻感受不到松弛。 所幸還有不少綠植將這冷冷清清的地方妝點出一線生機來。 匡延赫給唐蘊遞了杯溫水,又轉身為自己煮了一杯咖啡,只加了一點奶,沒加糖。 濃郁的咖啡香氣在空氣中流轉,唐蘊不自覺地加深了呼吸。 “你弟弟呢?”從剛才到現在,他都沒有見到這層樓有其他人。 “他人在北京,你們用語音聊好了,”匡延赫補充,“上午他也是語音跟你聊的。” “哦,這樣啊。” 匡延赫問:“需要紙筆嗎?” “好的,謝謝。” 匡延赫從打印機上面取了厚厚一疊a4紙下來,又隨手從筆筒里抽了支萬寶龍的簽字筆。 “需要什么再喊我。”他彬彬有禮地彎下腰把東西放在茶幾上,語氣很溫和。 和在視頻里的第一面簡直判若兩人。 也許今天遇到了什么好事,心情不錯。 唐蘊問:“我要加一下你弟弟嗎?還是怎么說?” “不用。”匡延赫直接把手機遞給唐蘊,語音通話已經撥了出去,但還沒有接通:“你們慢慢聊,咨詢費算我的。” 匡延赫的辦公室里并沒有專門的計時設備,唐蘊見他從辦公桌的抽屜里取出平板電腦,支在茶幾上,修長的手指點出計時器,按了一下。 匡延赫挑挑眉,示意開始了,然后轉身回到了他自己的辦公區域。 唐蘊從業至今,第一次看到當事人上趕著掐時間,一時間頗為觸動,有點不知所措了。 即使他知道匡延赫是不差錢的富二代,即使知道匡延赫這么做可能只是出于教養,但他確確實實感受到了一份尊重和信任。 甚至,他覺得自己剛才進門時的想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想告訴匡延赫,其實咨詢費不用每小時三千那么貴,他很便宜的,要是問題不復雜的話,請他吃頓晚飯也行。 不過很快接通的語音讓他失去了和匡延赫交流的機會。 匡又槐也許不知道匡延赫這邊已經開始計時,上來只進行了十分鐘無關主題的寒暄,甚至還關心起唐蘊多大了,有沒有女朋友了,和他哥哥是怎么認識的。 唐蘊如實回答之后,瞄了眼匡延赫,想說你要不要管管你這八卦的弟弟,誰知道匡延赫只顧看電腦,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完全沒有在意他的求救信號。 唐蘊無奈,手動把計時器清空了,委婉地提醒道:“匡導,你可以先跟我說下你的故事背景和人物,有關法律的部分詳細一些,我來幫你分析下有沒有漏洞。” 匡又槐這才進入主題,和唐蘊聊了聊故事梗概和主線人物。 后面幫助小女孩復仇的人還有位女網紅,這位從不露臉的女網紅上大學時也遭遇過強jian。 當年的警方取了證,結了案,但最后檢察院以證據不足為由把案件退回了,嫌疑人被保釋了。 后來整個鎮子上的人都知道她和男人睡了,她的父母非但沒有安慰她,反而譴責她當初為何要報警,把這么丟臉的事情弄得人盡皆知。 女網紅如今幫助那個女孩,也是在救贖曾經孤立無援的自己。 唐蘊邊聽邊在紙上圈出重點,直到匡又槐全部說完,他才一個點一個點地糾正道:“入室盜竊和入室搶劫是有區別的,只要甲進屋的時候,屋子里沒人,就是盜竊,哪怕后來有人進屋,他逃走,也還是定盜竊,但如果他對屋主實施了其他犯罪行為,比如威脅恐嚇、毆打、捅刀,我們再根據他實施的新行為,進行具體分析……” 匡延赫忙完工作一抬頭,看見唐律師正在向匡又槐解釋什么叫做轉化型犯罪。 他此時的聲線和用“快樂小法師”這個身份跟人溝通時截然不同,這一點匡延赫先前就有發現。 這兩個聲音給人帶去的不止是年齡上的差異感,還有第一印象也不同。 唐蘊此時的聲線較為低沉溫和,節奏平緩,仿佛對一切難題都游刃有余,更加貼合律師的身份,而“快樂小法師”則音如其人,尾音上揚,充斥著天真的快樂,像沒畢業的大學生。 匡延赫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很是佩服,也很好奇他究竟對多少人用過那種“虛假”的聲音,又或許,唐蘊此時此刻的聲音,才是裝出來的? 匡延赫完全摸不透他。 辦公室的茶幾平時都是用來招待客人喝口茶的,設置得有點低,唐蘊以一個看起來就不太舒服的彎腰的姿勢,在紙上勾勾畫畫。 他外面的西服不知道什么時候脫掉的,領帶也解開扔在一邊,白襯衣解了兩顆扣。 從匡延赫的角度望過去,剛好可以看清他胸前的那片白皙緊實的三角區。 一些愛欲橫流的畫面很不合時宜地沖擊著他的大腦,匡延赫隨手拿起桌上的咖啡杯,遞到嘴邊才發現咖啡已經喝完了,于是出去沖洗咖啡杯,順帶著用涼水洗了把臉。 等到他回來,唐蘊和匡又槐已經換了話題,那些很專業的名詞匡延赫聽得云里霧里,但唐蘊好聽的聲音在支撐著他繼續聽下去。 唐蘊說話不急不躁,像個很有耐心的老師,用小學生都能聽懂的例子去解釋一段法律術語。 還反復確認匡又槐聽懂了沒有。 即使匡又槐讓他再說一遍,他也沒有表現出一丁點兒不耐煩的樣子,而是笑笑,換個更簡單的例子,再解釋一遍。 中途唐蘊還會分享給匡又槐聽一些印象深刻的辦案經歷,什么開庭的時候當事人帶了汽油揚言要把法院燒了的,媳婦兒懷了七十六歲公公的孩子的。 以至于匡延赫都對他們的聊天內容產生了一點興趣。 見唐蘊的杯子里快沒水了,匡延赫起身為他添滿。 “謝謝。”唐蘊抬頭,很小聲道謝,大概是怕打斷匡又槐說話。。 匡延赫淡笑:“不客氣。” 不過手機另一端的說話聲還是戛然而止,而后問道:“我哥也在啊?” “嗯,”唐蘊說,“他一直都在。” “靠,我的殺人手法都暴露了!”匡又槐的聲音聽起來很懊惱,還有點惱火。 匡延赫面無表情道:“你那點蹩腳的技術沒人想知道。” 匡又槐大呼:“在唐律幫我參謀過以后,就不算是蹩腳的技術了!是完美的兇殺案。” “完美有什么用,兩個女主一天不被抓,你這玩意兒就沒辦法上映。” 匡延赫雖然不太看影視劇,但畢竟家里開電影院,對一些題材和尺度的限制還是很清楚的。 匡又槐嘆了口氣,聽著有些喪氣:“煩死了,實在不行就放棄大陸市場了。” “有魄力。”匡延赫緊接著又補刀,“到時候別找我投資就行。” 唐蘊笑了一下,沒來得及掩飾,估計匡又槐已經聽到了,他有些尷尬地喝了口水,轉移話題:“匡導還有什么想問的嗎?” “有,很多呢。” 一直聊到七點多,窗外的暴雨都沒了聲,匡又槐還在提出他的困惑。 唐蘊喝了口水,平板上的計時器顯示三小時五十分。 時間雖久,但其實匡又槐問的法律問題都很簡單,收三千塊一小時肯定是不合適的,哪怕打對折都貴了。 正琢磨著收多少錢合適,對面的人忽然朝他做了個口型。 “餓嗎?” 唐蘊也回給他一個口型:“還好。”但其實他已經很餓了,中午只吃了個三明治和一杯咖啡,只是現在打斷滔滔不絕的匡導,他覺得有點不禮貌。 賊不巧,他剛說完沒幾分鐘,肚子就叫了。 只見匡延赫先是看了他一眼,像是確認聲音來源,然后從座位上站起身,移步到茶幾前,拿起他自己手機,直接對弟弟說:“好了,你有什么問題寫下來,下次一口氣問。” “干嗎?心疼你的咨詢費啊?我可以自己掏啊……” 唐蘊覺得匡又槐似乎還在為剛才匡延赫說不投資的事情鬧脾氣,話音里有點賭氣的成分。 匡延赫那對狹長的,會叫人誤以為他藏著深情的眼睛朝唐蘊彎了彎:“唐律師餓了,我帶他去吃飯。”說完,不留情面地掛掉了電話。 第十一章 晚餐 匡延赫回座位上關了電腦,詢問唐蘊晚飯想吃點什么。 “海鮮?”唐蘊隨便說了個自己愛吃的。 匡延赫點頭道:“可以,你有推薦的嗎?” 唐蘊一邊回想最近刷到的朋友圈推薦,一邊把茶幾上的東西收了收,跟隨匡延赫走出辦公室。 匡延赫身長腿長,唐蘊第一次因為跟不上人不得不加快腳下節奏。 他走在匡延赫的身后,時不時能聞見他身上的香水后調,這味道并不華麗,卻能讓人感覺到它的精致,還有一點兒野性。 像是原本純潔無瑕的圣人,墜入了凡間,被灌溉了七情六欲,行遍禁忌之事,一邊又譴責自己有罪。 “這家怎么樣?”在走廊里,唐蘊把從朋友圈翻到的照片遞給匡延赫看,“我同事說很好吃,一直在推薦,不過就是有點兒遠,在老城區那邊。” “你吃過嗎?” “還沒呢。”唐蘊覺得匡延赫是要拒絕了,畢竟老城區真的有點兒遠,開車過去大概四十分鐘,他的朋友里面大概只有梁頌愿意為一頓飯跑很遠的地方。 沒想到匡延赫爽快地答應道:“那去試試看。” 電梯門打開,唐蘊先走進去,問:“下幾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