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搖過境 第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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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棠靠在魏家門邊看了場大熱鬧,旁邊豪奴低聲嘀咕,“世子?,奴瞧著,姓沈的明?顯對葉家小娘子?有不一樣的心思。嘿,鬧個?灰頭土臉的,滿箱子?金都沒送出去,真難看啊。” 祁棠嘲諷,“癩蛤蟆想吃天鵝rou,撞著南墻了。” 魏大出來好一陣子?,抱臂靠門板,盯著葉家門外的鬧劇。 祁棠看完熱鬧,轉身沖魏大矜持點頭,“葉家熱鬧看完了,可否領我去見表兄?一來,多謝他?記掛,去縣衙里?保我出來;二?來,這趟出來得匆忙,手頭沒有帶夠錢,想和表兄借點花用財帛。” 魏大入內回稟。不久后開門迎客,領著祁棠轉入后院木樓。 木樓內外彌漫著清幽茶香。祁棠上樓的時候,魏桓坐在木樓里?,面前長案擺放著茶膏茶器,正在點茶。 祁棠張口就說:“表兄,剛才外頭的熱鬧你可聽見了?那沈璃出手就是一箱子?錢山,我豈能輸給區區一個?商賈?想和表兄借點錢,好好準備給葉家的賠罪之禮。” 魏大低聲描述剛才葉家門外的情形,魏桓神色不動地聽完:“葉家說了,不要你的賠罪禮。” 祁棠堅持要給,而?且要給厚禮。 “給多少??”魏桓問。 “白銀兩千兩,二?十五兩的官銀錠取八十個?,裝滿整箱給我。魏家應該不差這點錢罷?” “魏家確實不差這點錢,”魏桓調制好茶膏,緩緩沖入沸水,擊拂數次泛沫,點完了茶,卻不喝,在光下觀察茶色痕跡,把?茶水潑去了。 他?改而?端起湯碗,湯匙緩緩舀碗里?的綠豆百合湯,抿了一口,“但我為何要借你?你又為何堅持送厚禮去葉家?說清楚。” “求表兄成全。”祁棠不覺得是大事?,堂而?皇之地把?理由說出口。 “不瞞表兄,隔壁葉家小娘子?姿色動人,性情也頗合我心意,我欲納其為妾。所謂賠罪禮么,無非是登門的借口,給豐厚些也無妨。” —— 魏家門外傳來一陣痛喊嚎叫的嘈雜聲響。 素秋隔門打探,忍笑告知葉扶琉: “隔壁魏家表弟連帶他?那群豪奴又被趕出來了。這回直接被大竹掃帚掃出魏家門外,灰頭土臉,好生狼狽。” 第32章 炎炎夏日入了七月, 眼見著立了秋。 鴿哨響亮,灰白兩色的信鴿成群結隊飛過小院上空。 一騎快馬奔入五口?鎮,激起?身后煙塵片片, 直奔北邊長街盡頭的魏家而去。 在周圍鄰居驚訝的探看眼神里,魏家竟然不聲?不響開了門,直接放來客進入。 向來話多?的王家娘子嘖嘖稱奇, “是個精瘦精瘦的漢子。脖頸胳膊刺了好大塊的龍虎刺青, 瞧著面相?好生兇悍,絕對不是治病的郎中!” 李家娘子接過話頭, “興許是魏家新招的護院?別看魏家郎君病歪歪的,家產多?著哩!庫倉里屯了許多?金餅, 鎮子上?早傳遍了。” “魏家早就該請護院了。主家病著,家里只有魏大一個打理, 里外哪里忙得過來。”王家娘子小聲?嘀咕, “你看他家三番兩次上?門惹事的表弟,誰知道是不是盯上?魏家的家財了……” 素秋關了門, 轉身和?葉扶琉通報。 “娘子, 魏大剛才過來打招呼, 說家里新添了個人, 喚作魏二。魏二養鴿子是一把好手,以后如?果魏家的鴿子又落進葉家庭院不走,可以直接喊魏二來抓。” 葉扶琉剛剛用完朝食,正坐在廊下擺弄著小楠木箱的七環密字鎖,聽得噗嗤便樂了。 “魏家怎么回?事,家仆名字起?得一個比一個怠慢。再請一個難道叫魏三?” 素秋忍笑道, “不能罷。魏家郎君自己行三。” “那?就跳過三,下個直接叫魏四?”葉扶琉懶洋洋地丟開了木箱, 伸了個懶腰,“魏三郎君愛清凈。難得他家添人,誰知道還?有沒有下次,不替人家cao心了。” 正好秦隴用完了朝食,她招呼人起?身,“走,去魏家添冰。” 炎炎盛夏,日頭酷烈,人無?事都懶得出門走動。自從?和?沈璃一拍兩散,兩家的生意?約定當然不作數了,那?批漢磚還?沒找著新買家,她倒也不急著出門找,就擱鄰居家里放著。 天氣炎熱,冰塊融化得快。她和?魏家說好了,冰鑒兩天保養一次。她今天慣例過去添冰倒水,順便看一眼暗門冰墻后頭藏的大寶貝們。 魏大熟門熟路地把葉扶琉領上?后院木樓。 木樓欄桿邊停了一只灰羽大鴿子,魏桓背對著樓梯口?立著,修長的手指正在輕撫鴿子翅膀。灰羽鴿子怯意?地瞇起?小眼睛,咕咕咕叫個不停。 聽到背后動靜,魏桓扶欄回?身,微微頷首。“來了。” 葉扶琉笑吟吟打了個招呼,“魏三郎君早。” 秦隴打開冰鑒暗門,取出剩余的殘冰,再往里面一塊塊壘新的整冰塊。葉扶琉踱到兩個大冰鑒邊上?,不經意?地探頭挨個往里打量一眼。 兩百來塊漢磚今天依舊安然無?恙。 葉扶琉舒坦了。 有個家里少人愛清凈的鄰居,真?好。 空氣里彌漫著清新馥郁的茶香。 魏桓坐在長案邊,推來一杯茶盞,“許久沒有點?茶了,手生,又聞嗅不到什么。葉小娘子品品滋味。” 葉扶琉捧起?茶盞,稀罕地放在陽光下打量。 魏桓之前自用的兔毫盞是一個單杯,用得陳舊,頗有年頭了,她見過不少次。 自從?上?次開箱籠取出一對新杯,魏桓像是突然想開了,最近拿出來用的都是這?對新兔毫盞。 兔毫盞本就難得,銀兔毫更?難得。變幻莫測的燒制過程中,千百盞黑釉瓷里只得一盞銀兔毫。 “茶湯好。茶盞也好。”葉扶琉打量夠了兔毫盞,低頭抿口?茶,“之前貴家表弟上?門,沒喝上?一口?茶便送走了,懶得點?茶給他?” 魏桓捧著成對銀兔毫盞的另一只,垂眸望著雪白茶沫,“懶得拿杯出來。” 添足了冰的冰鑒里升騰起?淺淡的融化白霧。木樓里暑氣消散,兩人在長案邊對坐,繚繚茶香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茶杯放在鼻下,還?是絲毫聞不到香氣么?” “依舊聞不到什么。” “那?喝茶豈不是跟喝白水似地。如?今喝水時咽喉還?覺得痛楚么?” 魏桓抿了口?溫茶,“好些了。林郎中的藥方有效。” “那?極好,魏葉兩家的兩塊金餅總算沒白給他。”葉扶琉小口?小口?地品茶。 碧色茶湯賞心悅目,擊拂泛起?的雪白茶沫掛在黑底銀斑的釉壁上?,泡沫層疊豐富,清香四溢。 魏郎君真?人不露相?,點?的一手好茶。 木樓下的空地走過一個精悍背影。魏大在旁邊指給她看,“葉小娘子,他便是魏二。魏二在魏家多?年,我不得空時,有事尋他也是一樣的。” 葉扶琉驚奇地多?看了兩眼。 還?當是新雇請的人手,原來還?是魏家多?年的舊人啊。 那?新來的魏二是個極其警醒之人,葉扶琉只遠遠地打量幾眼,竟然被他察覺,瞬間停步回?望片刻,沖木樓方向遙遙拱了拱手,葉扶琉客氣地點?點?頭。 魏二是個練家子。鷹視狼顧,身上?的銳利血氣遮掩不住,手里沾染過不少人命。 魏桓安安靜靜地捧著兔毫盞坐在對面。病中的身形清瘦依舊,落在葉扶琉的眼里,這?份不動聲?色的沉靜氣度格外令人贊嘆。手下的人一個比一個彪悍,果然是了不得的大當家啊。 魏桓很快察覺了她眼神的不尋常, “怎么了。如?此看我作甚。” 葉扶琉真?心實意?生出幾分感慨。“看看貴家的魏大魏二,再看看我家秦隴。哎,叫我如?何能安心地金盆洗手呢……” 正在倒騰冰塊的秦隴:?? 他招誰惹誰了?添個冰還?被主家嫌棄了? 魏桓抿了口?茶湯,“葉小娘子韶華年紀,才帶了幾年商隊,也會想過金盆洗手?” 葉扶琉說的“金盆洗手”,當然不是正經商隊的“金盆洗手”,也不會是最近幾年的事。 不過無?本生意?的行當畢竟不能做一輩子,等做不動了,總歸要金盆洗手的。她師父做到四十五歲,把衣缽傳給了她。她太師父據說做到了五十八高齡。 當然了,這?些她是不會當面挑明的,只是似是而非地含糊帶過,“那?是。十五及笄后出門做生意?,才做了三年半,如?今談金盆洗手是太早了些。” 魏桓有些意?外,細想又不是太意?外,微微地笑了下。 “竟然還?未到十九?看葉小娘子的待人接物自有章法,鋒芒銳氣中不失圓融,我還?當至少滿二十了……不過單看樣貌的話,確實還?小。” 江南女子普遍生得秀氣柔美,骨架纖細,他之前以為她的樣貌顯小。 十八歲半,未到十九……和?他差了七歲有余。 當初的他拜別祖母墳冢,離開江南去往北地時,彼時的她剛剛出生而已?。 魏桓失笑, “怎的這?么小。家里長輩如?何安心放你出門孤身闖蕩的?” 話里隱含關懷,但葉扶琉不愛聽。 “沒記錯的話,魏三郎君今年二十六,不是六十二?”葉扶琉往兩邊的黑釉盞里加了茶湯,往前推了推,“又不是我家長輩,別一副長輩口?吻說話,聽著頭疼。來,喝一口?茶,喝完了正常說話。” 魏桓安安靜靜地舉杯喝茶,喝一口?放下,果然換了說話的口?吻。 “過兩日便是七夕乞巧節。我看你那?邊最近事多?,可需要籌辦什么過節物件?叫魏大魏二幫忙采辦些。” 七夕乞巧是天下女兒家的節日。這?句葉扶琉喜歡聽,當時就愉悅地彎了彎眼。 “是要采辦一些。我家上?頭三個阿兄嘛,從?小沒有阿姊和?我過節。還?好這?幾年素秋和?我一起?,才算正經過了幾次乞巧。” 前兩天沈璃登門送禮,整箱子金沒能送出手,勢在必得的氣勢受了挫。沈璃表面不顯什么,暗地里放了許多?線人盯著葉家動靜,出門買個甜瓜都會召來窺探尾隨,把她給煩透了。 想到這?里,葉扶琉補充一句,“過節物件,之前都是素秋出門采辦的,這?兩天不大放心她獨自出去。確實需要魏大幫忙采辦。” 比起?沈璃這?邊持續的麻煩,她問起?另一個突然沒了動靜的麻煩。 “說起?來,貴表弟接連三四天沒登門,可是回?去江寧府了?” “他身上?有公務在身,不會很快回?程。不過,倒也不必擔心。” 魏桓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最近他只怕登不了葉家的門。” 葉扶琉眨了下眼,“怎么說?” 魏桓想了想祁棠理直氣壯的那?句“我欲納她為妾”,心下一哂。 祁棠好顏面,既然起?了攀比之心,放下了大話。籌不到兩千兩銀的賠罪禮,他絕不會去葉家的。 五口?鎮并非什么大城,兩千兩銀說多?不說,說少不少,除非把國公世子的身份搬出來,否則豈是三兩日能輕易籌措到的? 就不知他這?份納妾的私心,會不會壓過身上?的公務諸事,會不會急于去官府表露身份,以煊赫權勢壓人一頭了。 魏桓心里有千百個念頭閃過,當面只提點?了句,“聽聞他在四處籌備給葉家的賠罪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