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必要，二皇子根本不愿意坐著輪椅來赴宴。

    二皇子頓了頓，方勉強笑著拿起酒杯。

    姜璟像是沒覺出二皇子虛偽的笑容和眼底沒藏住的恨意，如一尊木胎金塑的神像，悲喜難辨，優(yōu)雅舉杯，與二皇子對飲，儼然一位敬愛皇兄的弟弟。

    見太子和二皇子兄友弟恭，二人并未因毬場意外而起嫌隙，成佑帝心悅，出口道：“朕見太子與二皇子感情無恙，甚為欣慰?！?/br>
    姜璟道：“父皇放心，兒臣始終銘記您對兒臣的教誨，孝悌忠義，敬兄愛弟，兒臣與二哥的兄弟之情從未變過。”

    二皇子心里憋屈死，面上忙附和：“太子說的是。”他咬著牙，違心道，“兒臣并未怪罪三弟?！?/br>
    “好?！背捎拥劾事暤?。

    虞枝聽到二皇子的聲音就心里不舒服，看都不看他，不愿思及惡心的記憶。

    身側(cè)雖有冰鑒，可虞枝依舊覺得悶熱，胸口堵著一口郁氣，眼前的珍饈菜肴都沒了吸引力。

    郁郁不歡的淑妃無聲望著臺上歡喜的成佑帝，成佑帝沒有絲毫要看過來意思，這說明他不會過問四皇子近況。

    淑妃又一次見識到帝王的無情冷血，手心的帕子險些撕碎開來。

    但是，她不能放棄，不管怎么說，她與成佑帝是青梅竹馬，況且病逝的大皇子在成佑帝心中尚有一席之地......

    黃金臺下，不少臣子也搭進(jìn)話，紛紛贊揚圣人教導(dǎo)有方，太子謙卑有禮，友愛兄弟，二皇子大度，不計前嫌，太子和二皇子感情交好等等。

    一時間殿中笑語連連。

    成佑帝笑著過問太子和二皇子的傷勢。

    姜璟同二皇子一樣，尚未脫離輪椅，但差不多要痊愈了，而二皇子還遙遙無期。

    成佑帝讓二人好好休養(yǎng)。

    吩咐之后，成佑帝招呼教坊的舞姬出來。

    宮廷樂師開始奏樂。

    大殿中央，貌美舞姬展臂，扭動腰身，香汗淋漓，帶來一場絕美的舞蹈。

    群臣賓客賞舞吃酒，談笑風(fēng)生。

    酒過二巡，虞枝吃了薄酒，不勝酒力，嫵媚清凌的眼眸中含著氤氳，也坐累了，想去外面透透氣。

    她便同成佑帝說：“陛下，妾想去歇息一下?！?/br>
    成佑帝：“去吧?！?/br>
    虞枝悄悄起身，從側(cè)邊離開宮殿，姜璟不動聲色別她一眼，玻璃杯盛滿清酒，清酒倒映出姜璟微微勾唇的模樣。

    殿外果真比悶熱的殿舍內(nèi)要舒服得多，一眼看不到嫌惡的人。

    虞枝同殿外候著的綠漪匯合，她仰望一望無垠的天穹，低吁出一口氣。

    “隨便走走罷?！?/br>
    綠漪點頭。

    接著，虞枝同綠漪走過幽靜長廊，往麟德殿旁邊的園子去。

    綠漪在前掌燈，路上亦有六角宮燈發(fā)出明亮的火光。

    漫步了約莫一刻鐘的工夫，前方小徑上猝然出現(xiàn)兩個紅裙美人，不知打哪來，像是迷路了。

    “你們是誰？”虞枝輕聲詢問，眼下是端午夜宴，怎地會有兩個女子出現(xiàn)在這里？

    兩個美人顯然被虞枝的聲音嚇到了，嬌軀顫個不停，怯生生地不敢說話。

    虞枝放輕語調(diào)：“莫怕，我只是想問問你們是哪個宮的。”

    從衣裳上看，兩人并非宮婢，更像是皇帝的嬪妃。

    綠漪道：“這位是貴妃娘娘?！?/br>
    兩個美人一驚，下意識抬起頭來，在看清虞枝的樣貌后俱是眼神一閃，飛速低首。

    “妾見過貴妃娘娘，妾不慎驚擾到娘娘，請娘娘恕罪。”二人顫巍巍跪拜道。

    虞枝柔聲道：“無事，今日是端午佳節(jié)，不必拘禮，我也不會怪罪你們，起來吧?！?/br>
    二人慢慢起身，其中一人道：“妾與她是柔儀殿的......是奉了蔡公公的話去麟德殿的二殿，結(jié)果不小心和領(lǐng)路的公公走散了?！?/br>
    皇宮中虞枝只知道一個蔡公公，便是成佑帝身邊的總管宦官蔡賢。

    “柔儀殿？”虞枝嘀咕，她思索須臾，原來就是她們啊。

    虞枝心如止水，她有些好奇，便說：“你們抬起頭來?！?/br>
    燈火不暗，虞枝可見兩個嬌滴滴的美人柔弱無骨的身段，紅裙襯得她們嬌艷欲滴。

    兩位美人聽言，面面相覷，似舉棋不定，但她們也不敢違抗貴妃的命令，遂徐徐仰起臉，讓虞枝一覽無余。

    霎時間，虞枝錯愕。

    第9章 心中只有你

    虞枝靜立原地，瞳孔驟縮。

    緣何錯愕？

    皆因兩位美人同虞枝生得實在像，足足八分肖似。

    近看下，二人姿容少了幾分美艷風(fēng)韻，卻多了獨屬于少女的嬌嫩青澀，靈動俏麗。

    壓根就是虞枝初入宮時的翻版。

    不止是容貌，身形、氣質(zhì)等等方面都相差不遠(yuǎn)。

    虞枝一語不發(fā)，目光滯住。

    心情逐漸微妙起來，慢慢趨于少許復(fù)雜。

    腦海中，虞枝猛然冒出一個念頭。

    或許成佑帝從未身患隱疾，他只是厭棄了她的身子。

    不然這兩個年輕漂亮、與她有八分相似的美人是怎么回事？

    思及此，虞枝屏住呼吸，腦中一片漿糊，心尖泛出絲絲縷縷的酸楚和難過。

    注視眼前的美人，虞枝從未如此清晰地認(rèn)知到自己的年齡，不再是如花年紀(jì)，再有兩年便是半老徐娘了。

    虞枝蹙眉，稍稍攥緊繡帕。

    虞枝沒發(fā)話，兩個美人也不敢亂開口，依舊仰好臉蛋。

    只有綠漪關(guān)切道：“娘娘?！本G漪亦發(fā)覺眼前美人與虞枝生得像。

    虞枝搖頭，且容她靜靜。

    半晌，虞枝深深吸一口氣，微微發(fā)麻的酸意過去，虞枝更多的是掂著復(fù)雜至極的心情。

    她沒想到成佑帝會這樣做。

    算了，沒必要為這些事煩惱。

    反正只要成佑帝對她的感情還在就成，其余虞枝也不在意。

    虞枝慣常想得開。

    她就是有點......應(yīng)該是膈應(yīng)。

    加上先前那位宮婢和二皇子帶給她的陰影，當(dāng)下虞枝是不想見成佑帝了。

    虞枝面色如常，平聲道：“綠漪，你領(lǐng)著她們過去吧?！?/br>
    綠漪似乎不情愿：“娘娘，那您怎么辦？”

    虞枝：“我在這里坐一會兒，你送完人來接我便是?！?/br>
    綠漪道：“奴婢領(lǐng)命。”

    “兩位美人跟奴婢來?！本G漪把六角提燈遞給虞枝，對她們道。

    “多謝貴妃娘娘。”

    許久，綠漪回來后，虞枝同綠漪回明光殿。

    .

    麟德殿，筵席未散，成佑帝精力消耗殆盡，眼角褶紋層生，面皮透出疲倦，遂去二殿歇息。

    成佑帝沒吃多少酒，身上酒味不重，但藥草味略顯濃郁。

    自從那夜虞枝挑明，成佑帝看似若無其事，實則大受刺激，又開始給自己灌猛藥，可惜無甚反應(yīng)，軟得像條蟲。

    這氣得成佑帝差點大開殺戒，要把庸醫(yī)全部賜死。

    這幾年，成佑帝為治病，乃至出宮看了不少宮外醫(yī)師，醫(yī)術(shù)古怪的游醫(yī)也看了不少。

    該吃照吃，該針灸針灸，成佑帝幾乎都照做，然而，只有一時有效，沒過多久就萎了。

    從開始的暴怒到現(xiàn)在的順其自然，十分有耐心遵循治療，等待神跡發(fā)生。

    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虞枝突然發(fā)問致使成佑帝再度爆發(fā)。

    萬幸有蔡賢斗膽上前，安撫住成佑帝，這才沒見血，成佑帝也暫時停了藥。

    “東西都準(zhǔn)備好了？”成佑帝眼底浮出暗光。

    蔡賢道：“陛下放心?！?/br>
    “人來了嗎？”

    “就在偏殿。”

    成佑帝點頭。

    成佑帝現(xiàn)在急需發(fā)泄，故而叫蔡賢把人給帶過來。

    這時，蔡賢緊了緊心，恭敬道：“陛下，方才她們過來時是貴妃娘娘身邊伺候的綠漪姑姑送來的?！?/br>
    “什么？”成佑帝眉頭一皺，聲線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