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寄生 第84節
第162章 兇案中的目擊者 見幾人進來,她急忙行禮,一眼看到奕展,就要跪下叩見皇上,被奕展攔住了。她看到樊池抱著的九蘅,小小地驚叫了一聲:“這位姑娘受傷了嗎?快送進屋里去,外面冷。”先一步推開了房門。 屋子里負責看守白璽的阿步跳了起來,看到九蘅昏睡,嚇得臉色發白。銀山拍拍他的頭:“九蘅沒有大礙。” 原是一副生無可戀狀的白璽看到奕展進來,自然是認成了奕遠,頓時瘋掉,哪會聽得進解釋?銀山心煩不耐,果斷一拳打暈了他。 樊池將九蘅放到床上去。陸夫人過來查看她的傷處,道:“這包扎得甚是潦草,得重新包扎。宮里藥房應該有藥,我略通些醫理,等我過去找些給她用。”說著就忙里忙外地停不下來。 樊池與銀山心中沉重,話少得很。他們注意到阿步身上煥然一新,就連被捆著的白璽也換了新衣裳,而且都合體的很。不用說,必是這位賢惠的陸夫人從宮里各屋翻找到衣服,改了改又給他們換上的。二人心里愈發難受。 陸夫人給九蘅重新處理了傷口,敷了藥,包扎好,又拿溫熱的濕手巾替她把臉和手擦得干干凈凈。一邊忙一邊說:“這姑娘長得真好看……對了,皇上,我從各屋里找來了許多衣服打算改給他們換洗,您不介意吧?” 奕展點了一下頭:“請隨意用。”他今后要頂替奕遠的身份了,也就默認了“皇上”的稱呼。 陸夫人喜道:“那過一會我給大家伙量一量尺寸。” 樊池忽然道:“陸夫人,您來一下。”他的臉色嚴肅,她愣了一下。 銀山嚇了一跳,手抬了一下好像要阻攔樊池。 可是,總是要告訴她的,總是要面對的,逃不過。手又緩緩放下了,低眼看著地面。 陸夫人滿臉疑惑地跟著樊池走去院子里,隨手把門掩上。 屋子里一時安靜,空氣壓抑得很。阿步不安地湊到銀山面前,趴在他膝上抬臉觀察著他的臉色,希望銀山說一說發生了什么。 院子里忽然傳來陸夫人的哭聲。阿步急忙起來想出去看,被銀山拉住。他回頭看一眼銀山,吃驚地發現一向硬氣的銀山眼里也含著淚水。 床那邊傳來聲響,是九蘅被哭泣聲吵醒,慢慢坐了起來,頭腦懞懞的不知身在何處,困惑地問道:“是誰在哭?出什么事了?” 銀山不敢回答。他覺得這是有生以來最難應對的場面。 第二天的午后,雪花又開始從鉛色的云層飄落。狹風關那一片墓地里,一大一小兩個土堆前,陸夫人伸手替九蘅掩了掩厚斗篷。“方姑娘,下雪了,你身上還有傷,我們回軍帳中吧。”她因為哭泣太久而啞掉的嗓子發聲有些艱難。 “您先回去吧。”九蘅說,“我得再陪陪進寶,我走了他一定不高興。”她的臉上沒有淚水,一日一夜,眼淚已流干了。 “有陸淮陪著他呢。在這邊沒有保護好進寶,到了那邊一定會一直陪著他,不會讓他孤單的。”陸夫的悲傷已斂到眼底,神色平靜。做為陸淮的妻子,這樣的心理準備早就有。可是頭一天聽說夫君安好,第二天就變成噩耗,這樣的大起大落非常人能承受。她卻在痛哭之后,挺直胸膛面對今后,還能安慰他人。這位將軍夫人的堅強絕不亞于將軍本人。 九蘅握了一下她冰涼的手:“您別這么說,陸將軍已經盡力了。我唯一慶幸的,是最后時刻有將軍陪著進寶……”說到這里心又猛地揪起,痛得呼吸不濟。 是誰那么心狠手辣,連個嬰兒也不肯放過?進寶——她可愛的進寶——怎么會躺進凍土里,不會笑了,不會把口水抹到她身上了,不會用胖胖的小手揪她的頭發了。這怎么可能? 她曾在優曇和寶櫝的墓前許諾會照顧好進寶的,她沒能做到。怎么跟他們的在天之靈交待? 她不該、不該把他留在狹風關的。她疏忽了軍營內一棵樹也沒有,進寶遇到襲擊時,沒有機會運用他的馭樹異能反抗。是她的錯。 應該把他帶在身邊,一刻也不該離開視線的。 陸夫人溫柔的聲音勸著:“樊公子一直在那邊等著呢。” 九蘅茫茫然偏頭看了一下遠處。樊池遠遠地一動不動站著,冷風揚起衣角。他已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了,肩頭已積了一層薄雪。兩人遠遠地對視著,悲傷漫山遍野。 樊池雖然平時不愛帶孩子,其實他內心對進寶的喜愛不比她少分毫。阿步已經崩潰了,不知去哪里哭了,銀山去陪他了。招財敏銳地嗅到了進寶的氣息,一直往墳墓這邊沖,被樊池拴在了別處,免得這個能把亡者喚起的家伙驚動了睡著的進寶。 大家都很悲痛,卻不能一味沉溺,要像陸夫人一樣清醒起來,查清真相,替陸將軍和進寶報仇。兩個女子相攙著站起來。樊池看到了,連忙走過來,攬住渾身已冷透的九蘅。 最后她朝著墳塋說:“拜托陸將軍照顧進寶了……進寶,你要乖啊。”就跟當初離開狹風關時交待的話一模一樣。終于是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天色漸暗,副將給陸夫人單獨安排了軍帳,讓她帶孩子去休息了。樊池、九蘅、銀山、阿步集合到了陸淮的軍帳中,招財趴在炭盆前,不安地甩著尾巴。它嗅到了地面上殘留的進寶的血的味道,弄不清發生了什么,只焦躁不已,時不時發出壓在喉間的低吼。 樊池和銀山敘述了他們所見的陸淮和進寶遇害的情形。銀山說:“沒有人察覺、沒有闖入和離開的跡像、沒留下任何痕跡。我做捕頭這么多年,從沒見過這么周密的兇案現場。” 樊池忽然道:“不,你見過。” 銀山一愣,旋即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對,黃老皮被殺案。他是死于美人詛啊。可是,美人詛已經沒了啊。” 樊池蹙眉思忖著:“不是說一定是美人詛,而是說可能是與美人詛類似的殺人方法。” 銀山點頭:“難道殺人者并非人類,而是妖邪?可是有什么妖邪敢動進寶?” 他們一行“捉妖人”在雷夏大澤已橫行半年之久,所到之處邪魔盡除,在妖魔間已頗有名氣,那些東西躲還來不及,豈會有膽子找上門來動他們的人? 樊池說:“是誰尚不能定論,他的目的卻很清楚。” 幾個人交換著目光,沒有把話說出來,心中皆很清楚。白澤碎魄。搶奪白澤碎魄的方式便是殺了前任宿主。兇手的目標不是陸將軍,必是進寶。 為了占有進寶身上的白澤碎魄,殘忍地殺害了這個嬰兒和保護他的陸淮。下手之果斷,沒有因為目標是個柔弱的嬰孩而有絲毫猶豫;手法之快,身經百戰的陸淮都來不及發出一聲呼喊。 兇手到底是個什么東西?真的是美人詛嗎?這世上還有另一個美人詛嗎? 一直有些失神的九蘅忽然抬起頭來,眼中如壓黑焰,沉聲道:“有目擊者。” 樊池等一怔,旋即明白過來。銀山跳了起來:“對!我怎么沒想到呢!陸將軍就是目擊者啊!” 陸淮已死,殘念卻一定在!現在天黑了,可以喚他出來了。 第163章 經驗豐富的殺手 過了一會,蒼白的半透明身影出現在了他們面前,依然是英姿颯爽威風凜凜。九蘅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 將軍的臉上卻飽含歉疚,開口道:“對不起,我沒能保護進寶。” “我知道您盡力了。”九蘅抑制著哽咽,急急先問:“陸將軍,是誰害了你和進寶?” 陸淮的殘念答道:“我沒有看到。” 帳中的幾人均露出了詫異的神情:“什么?” 陸淮說:“那晚進寶鬧覺不睡,我為哄他睡覺就熄了燈,抱著他搖晃。軍帳無窗,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兇手就是那個時候進來的,沒發出一絲聲音,沒帶起一點風。我是憑著本能感覺到身邊多了什么東西,下意識地想把進寶護在懷里,可是連那個護的動作都沒有做完,就感覺利刃封喉,進寶也……” 九蘅覺得喘不過氣來。樊池站到她身后,手在她背心輕撫安慰。 陸淮接著說:“我死去后有一陣是沒有意識的,意識再凝起時,已是個殘念了。兇手也早就不在這里了。所以我連兇手的影子都沒看到。只是……從被殺時的感覺說起來,對方武器鋒銳,手法狠辣利落,應該相當有殺人經驗。” 幾人默然,心中更加迷惑。這也并非美人詛強迫人自殺的手法,看來絕不是另一個美人詛了。那么會是什么呢? 從陸淮這里得不到更多線索了。沉默一陣,九蘅說:“陸夫人和您的兒子就在隔壁軍帳,您要不要跟她見一面?” 陸淮低眼微笑:“其實她們一來我就伴在她身邊了,也看過兒子了。她其實早已做好準備,能承受我離開,也能面對將來,我不必現身攪亂她的心境了。她有能力帶著兒子好好地生活下去,我沒什么不放心的。” 九蘅點了一下頭,抹了抹眼淚。又問:“進寶……”說著一愣。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今晚已數次念出進寶的名字,卻沒有喚出他的殘念。猛抬頭看著陸淮:“進寶呢?他的殘念沒跟你在一起嗎?” 陸淮憂慮地說:“我不知道。我死后殘念凝起,發現進寶也遇害了,就到處找他的殘念,卻沒有找到。” 九蘅恐懼地睜大眼睛,發起抖來,仿佛又一次弄丟了他。 陸淮急忙道:“我是因為牽掛狹風關、牽掛進寶而不能去往輪回,而進寶只是個孩子,心思單純無牽無掛,或許沒有滯留在此,已去往輪回了。” 九蘅喃喃道:“是這樣嗎?是這么回事嗎?我們答應他回來接他的,他難道不會為了等我們而停留嗎?”一邊自問著,一邊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樊池。卻看到他臉色發白,目光閃動。 她心中一沉,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聲音都抖了:“你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嗎?進寶的殘念……是遇到什么事了嗎?” 樊池猶豫一陣,才道:“白澤碎魄寄生宿主時,與宿主的意識是融為一體的。當有人殺宿主奪碎魄時,會連前宿主的殘念一起吸走。” 九蘅的眼淚摔落塵土:“進寶的殘念是被搶走了?!”連進入輪回的機會都剝奪了。“是誰?到底是誰?”她渾身顫抖著,痛徹肺腑地一遍遍質問。 樊池緊緊抱住她,沉聲道:“不管是誰,我一定要抓到他,把進寶搶回來。我保證。”懷中抱著崩潰的少女,怒火席卷天地。 兩天之后,一行人回到京中,狹風關的守關軍也大部分進駐到京中。雖然兵力很少,卻是京城中唯一的軍隊了,也是整個雷夏國中皇帝唯一能調動的軍隊——現在的皇帝是奕展,但是他長著奕遠的模樣,除了樊池等人,沒有人知道皇帝已換人了。 奕展匆忙拾起奕遠丟下的殘破江山,召集還活著的臣子,整頓朝政,接濟京中百姓,組織人力重整家園,忙得沒日沒夜,一副朱蛾造就的身子殫精竭慮,只希望挽殘局于一二。他也知道了現在住在宮中的這一群奇人是雷夏最后的希望。 而樊池等人因為進寶的遇害遭到了沉重的打擊,正掙扎于悲痛和憤怒之中。 九蘅自獲得白澤碎魄以來體質增強,從未生過病,這一次受傷加上傷心,沒能抵住,從狹風關往回返時就發起熱來,進皇宮時是被樊池抱進來的,已昏昏沉沉睡了一天。 永福宮里的床邊,樊池又一次試了試她額頭的熱度,替她掖好被角,輕輕走了出去。銀山坐在外間。九蘅現在心神大亂,這兩個男人算是隊伍中的頂梁柱了。樊池道:“雖還沒有證據,我覺得可以肯定兇手的目標是進寶體內的碎魄,這一點是毋庸置疑。” 銀山點頭:“這個人是如何知道進寶是碎魄宿主的?” 樊池蹙眉道:“仙人鎮認得進寶的,知道他是花妖之子,會把這能力當作天生擁有的。不認得進寶的,也只會說他是妖。進寶雖然屢次顯露馭樹異能,但我們一向謹慎,不曾在外人面前提及異能由來。” 銀山說:“或許什么時候說起時被居心叵測的人聽去了也未可知。” 樊池沒說什么,只思慮著輕輕搖頭。 銀山又道:“就假設說進寶的秘密被兇手聽去了。那么,殺宿主、獲得異能,就是兇手的目的!他甚至知道我們這群人都有白澤碎魄,但是進寶最弱最好加害,恰巧又落了單……”說到這里,憤怒堵了嗓子眼說不下去,站起來捏著拳頭暴躁地來回走動。 樊池頸側的青筋因為咬緊牙關而繃起,眼底掠過暴風雪般的殺意。銀山說的沒錯,兇手從他們幾人中選擇了進寶下手,是因為進寶是個脆弱的嬰兒。無恥,無恥至極。他一定要把兇手找出來,千刀萬剮,碎尸萬段。 可是……這個人對他們怎么這么了解? 銀山平復了一下,道:“現在兇手奪去了碎魄,是不是就有異能了?他事先知道碎魄的效力,只要在吸取小獸時心中抱住信念,就能擁有相應異能嗎?”一邊說著心中越發沉重,“這樣的話太可怕了,他若想要毀天滅地的能力可如何是好?” 樊池搖搖頭:“把心中所念發展成異能的情況,只會發生在白澤碎魄小獸自主選擇宿主避難的那一次。白澤本性友善公正,碎開的靈魄小獸也是擁有白澤的部分意識的,賦予宿主異能,是小獸贈給宿主的報答。” “原來是這樣!”有了隨手召喚武器的異能這么久,銀山到今天才明白其中原委。白澤真是個讓人越了解越敬佩的高貴神物啊。 樊池接著道:“但是,當它選宿主之后,為了不讓自己的意識影響宿主,造成一身二魂的怪狀,自身意識會休眠,直到七魄有機會拼合才重新蘇醒。所以,當兇手殺害進寶,搶了碎魄去的時候,碎魄已沒有意識,不會賦予新宿主新的異能,而僅僅會把進寶已形成的異能帶過去!” 銀山猛地抬眼:“也就是說,現在兇手有著跟進寶一樣的馭樹異能?” 樊池點頭:“這是找出兇手的途徑之一。如果遇到可疑的人,只要逼迫得他以異能自保,就能驗明正身了。” 銀山身周仿佛罩了騰然烈火,恨不得現在就出去找人打架,看能把誰的馭樹異能打出來。 門外突然啪嚓一聲響,有什么東西摔碎了。兩人開門出去看,只見阿步正氣勢洶洶地面對著白璽。白璽身上沾了粥汁,地上碎了幾只碗,灑了些湯菜,低著頭默默不語。 第164章 不死公子的廚藝 這時他總算記起了自己刺傷九蘅的事,試圖表達歉意,別人沒有理他的,阿步倒已找機會欺負了他好幾次了。 樊池又何嘗不想揍他一頓,但克制住了,只冷冰冰告訴他不死異能的來源,然后丟下一句:“就是這么回事,你想走就走,反正我也不是很想看到你。” 這是他第一次不愿把白澤碎魄宿主留在身邊。一則是因為白璽險些殺了九蘅之恨難消,看到他就來火;二則是因為他的異能是生息不死,也就沒有人能殺了他奪異能,他在哪里也是一個不成氣候的弱質公子,隨他死死活活去吧。 得了自由,他卻沒有離開的意思。這時又做了粥討好地給九蘅送來,卻被阿步不客氣地打翻了。 灑掉的粥的溫香隱隱地飄著,院子里氣氛一度凝滯。屋子里忽然有響動,九蘅披著衣服走了出來。樊池急忙替她掩一掩衣領,免得室外寒氣侵襲:“怎么起來了?好些了沒有?” “好多了。”她淡淡一笑,臉色仍有些蒼白,眼神中一度充斥的絕望已壓到看不到的深處,恢復了清澈淡然。樊池的手自然地撫到她額上去,掌心感受到微溫。燒已退了。 白璽一看到她,臉上露出急切的歉意,又有些害怕面對,低頭躲閃著目光,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