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寄生 第69節(jié)
說著話偶然回頭看了一眼銀山,嚇了一跳:“銀山,你怎么了?” 銀山崩了一臉黑血,正怒沖沖瞪著空處,吼道:“你給我出來!” 離他老遠的地方忽然現出身影,是怯怯的阿步。他手里提了一把染了黑血的刀,看那刀的樣式,應該是從軍營里某個士兵那里順來的。 銀山上前就追著踹他:“不是讓你留下等嗎!讓你不聽話、讓你不聽話!” 阿步靈敏地躲閃,時而隱形時而現身,一腳也沒有被踹到。銀山簡直氣炸! 阿步跑得遠遠的打著手勢:我如果不來你就被鮫尸咬到啦! 其實在九蘅他們啟程不久,他就把進寶往將軍手里一塞,隱了形,順了把刀跟上來了。原本想跟到京城再現身的,不料剛剛有鮫尸背面偷襲銀山,他就忍不住出手了。銀山其實是留意到背后鮫尸的,回過頭來送出兵刃時,未觸及鮫尸它已從腰部斷裂,血濺了他一臉。 他立刻意識到是怎么回事,匆忙幻去手中兵刃,怕誤傷隱形的少年。 他又怒又后怕,吼道:“老子要你救啊!” …… 事已至此,趕又趕不走,他們只好帶上他了。 可憐軍營里的陸淮抱著嬰兒一臉懵,過了很久才確定少年是開溜了。前方傳來信報,魂軍以不可抵擋之勢攻克淺河岸邊的鮫軍,也確定了阿步的確跟去了。 陸淮懷中進寶吃飽睡足,開始在他身上爬上爬下做游戲了,又是捏臉又是扯耳朵,沒一會兒在他的鐵甲上尿了一泡。 進寶既然吸取地下水份,自然是會尿的。 將軍大人手忙腳亂,無可奈何,感覺照顧孩子比打仗累多了。進寶終于玩累了,趴在他堅硬的胸甲上睡著了。精疲力竭的將軍看著嬰兒粉嘟嘟的睡顏,想起了遠在京城的妻兒。 他常年不在家,她一個人帶孩子,每天都這么辛苦吧。 她一定還是那么美麗。 兒子一定如進寶一樣可愛。 他一定、一定、還能見到她們。 第128章 沉迷巫蠱的皇帝 很快他們就望到了京城。雪地反映著天空,夜色倒不是十分黑暗。可以望到巍峨的城樓聳立,高高的灰色城墻如一條臥龍橫臥雪色之中,鉛色云層籠罩在都城上空,陰冷而壓抑。 走到城前時發(fā)現護城河上吊橋升起,河中發(fā)出不絕于耳的咔嚓聲。凝目看去,是一些身穿禁衛(wèi)軍甲的鮫尸發(fā)現有不速之客,迅速向岸邊聚攏,目測數量有四五百人,軍甲擊碎了河中薄冰。它們仍是兇猛而訓練有素的,排著隊型撲上來。 九蘅喚出魂軍,沒費多少功夫就擊潰守城鮫軍,護城河水被污水染黑,斷尸沉浮。 天色漸明的時候,魂軍軍士放下吊橋,“穿過”厚重城門從里面將城門打開。簡直所向披靡攻無不克! 站在吊橋的這一端,九蘅驚嘆著魂軍的力量,忍不住夸夸自己:“我說,有了這支無所不能的魂軍,我大概能為所欲為了?” 樊池悠然道:“這世上沒有無所不能之說,魂軍再強,也只是殘念,是虛的存在,只是在你的異能的作用下化為實體,它們是有克星的。” “請問有什么能克住它們?”九蘅這一路殺得熱血沸騰。魂軍擁有殘念“我能動你,你不能動我”的單方面控制權,與敵對陣只有殺敵沒有被殺,因為它們本就是死的了,哪會再死一次?簡直想不出什么能是它們的對手!它們生前又是訓練有素滿腔忠勇的勇士,戰(zhàn)斗力驚人,還有誰能擋住魂軍?就問還有誰?! 樊池瞥一眼狂妄得就要上天的靈寵,冷冷吐出兩個字:“陽光。”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天上陰云忽然裂開,晨光灑落。冬天的陽光雖蒼白,卻仍是殘念不能忍受的。列著隊的魂軍很快變得身形飄忽,殘念們感受到要被熔化般的痛苦,憑著強悍的忍耐力不開口申請收兵。九蘅看它們蒼白的臉上露出隱忍的表情,無奈揮揮手:“諸位先隱去吧。” 兩千魂軍隊列消失在陽光中。 膨脹的九蘅遇到這個挫折,心頭熱血總算是冷靜了一點。透過打開的城門望進去,可以看到京城寬闊卻空曠的街道,一個人影也不見,寂靜深處仿佛隱藏著什么。 最可怕的是未知的危險。 沒有魂軍保護,進城如果遇到幾千鮫軍,他們幾個怕是對付不了。索性就在護城河畔扎營休息,架起火堆吃著陸淮給他們準備的干糧,等天黑再帶魂軍進城。銀山是在官府當差的人,雖身份卑微,對當今朝廷的情況也有一點道聽途說的了解,將他知道的情況講了講。 當今圣上三十歲,十年前即位時,民間暗地里流傳些亂七八糟的傳說,后來抓了一批“傳謠污蔑”的人砍了頭,也沒人敢談論了。 做為官差,銀山恪守職責慣了,說起這些還是不由自主壓低聲音,小心翼翼的。樊池說:“我可是雷夏的佑護神,在我眼中沒有皇帝平民之分,你聽過的直接講就是,什么也不用避諱。” 他這才放松了些,說出些早年間談論就要殺頭的逸事。先皇只有兩個皇子,大皇子奕展,二皇子奕遠。奕展原是太子,十年前先皇病重之時,奕展被禁衛(wèi)軍統領于譚舉報,說奕展拉攏他討論如何保他登基的事,就是認定了老皇帝要死了,還有咒老皇帝快點死的意思。 老皇帝氣得在病榻上廢了奕展太子之位,立了次子奕遠,然后就真的駕崩了。 于是奕遠就成了皇帝,奕展從那之后就被軟禁了,民間再也沒有他的消息。這一場宮變給官場上的人帶來了一場腥風血雨、許多滅頂之災。有人丟官丟命;有人當官得權。對百姓來說,那激流暗涌卻不過是一場八卦,只要能吃上飯,誰當皇帝不重要。但是新皇帝奕遠的特殊愛好卻悄悄影響了官場和民間。 九蘅問:“是上次你說過的沉迷巫蠱術嗎?”在九疊樓那里討論如何追索燧蟊的來源時,他曾提起過這事。 銀山答道:“是,皇上癡迷于巫蠱之術。為了迎合他的這個喜好,官場悄悄興起搜羅奇人異物獻給皇上的風氣,其實多數是些坑蒙拐騙的把戲,搞得京城烏煙瘴氣。 九蘅沉吟道:“那如今逢了亂世,到處是奇奇怪怪的東西,皇上大概也過了癮了。有這么一位皇上坐鎮(zhèn),不知京城里面是個什么局面。” 阿步忽然打起了手勢。銀山翻譯道:“阿步說要隱身進去探探情況。” 第129章 曹公公整個炸了 銀山:“我跟他一起去,沒有問題。” 樊池覺得可以:“不要去太久,天黑前回來。”略做思索,又補充道:“你們兩人回來之后也不要再顯形,進城后也隱在一邊見機行事。” 九蘅贊賞道:“好主意,你好機智哦。” 樊池若有尾巴,此時必已翹到天上去了。 銀山左手扣住阿步的右手,幻出一根牛筋索將兩人手腕綁在一起,免得不小心松手顯形暴露。兩人一齊隱形而去。 一個時辰之后二人平安回來,就保持著隱身的狀態(tài)跟樊池和九蘅說了城內所見。天也擦了黑,敞開的城門內忽然有人走出來了。 那人一身錦服面皮白凈,身邊領了幾個隨從,小心翼翼地在城門邊朝外張望一番,走到吊橋另一端喊了一聲:“外面的是誰?” 樊池攔住想回話的九蘅,高聲反問:“你又是誰?” 來人答道:“在下曹奈,是宮里的人,奉皇上之命前來詢問,是誰在剿滅圍城鮫軍?”他的語氣神態(tài)帶著使者應有的恭敬,又透著宮里人特有的高傲。不徐不疾、介于男女之間的嗓音表明這人是個有身份的宦官。 圍城鮫軍?九蘅等人交換了一下詫異的眼色。鮫軍都是禁衛(wèi)軍所化,他們猜測的是皇城已被鮫軍占領,卯著勁想在晚上時帶魂軍攻進去奪回失地,難道鮫軍并沒有攻進去,京城只是被圍,并沒有淪陷嗎? 樊池眉一挑:“既然京城未陷,適才我們大戰(zhàn)鮫軍時,城內守軍為何不里應外合相助?” 曹奈抖著手聲淚俱下:“沒有守軍了!軍人變鮫尸的變鮫尸,戰(zhàn)死的戰(zhàn)死,哪還有守軍哪!幸好各位帶了神兵來救!話說……那些神兵呢?”魂軍攻城時他們定是已躲在城樓上偷偷觀望了,看到了那些戰(zhàn)甲蒼白、身形隱約的戰(zhàn)士,這時望過來卻不見一個兵士,滿臉惶惑。 樊池傲然道:“既是神兵,自然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曹奈面露驚佩,不敢再問,躬身道:“諸位難道是天上神將?請隨在下面圣,皇上必有重賞!” 九蘅低聲問:“可信嗎?” 樊池看天已快黑了,道:“這時辰魂軍也能發(fā)揮作用了,去便去,隨機應變。” 有魂軍護身無所畏懼。 曹奈注意到少了兩個人,問道:“之前在上面望著還有位官差和一個孩子,不一起進城嗎?” 樊池自然地答道:“他們還有事,已經走了。” 兩人一貓就跟著曹奈進到皇城之中,身后必還跟銀山和阿步,只是曹奈看不到他們。因為地上有積雪,擔心踩出腳印被察覺,二人謹慎地踏著前面人的腳印跟隨。城門在身后被隨從們沉重地關閉。曹奈解釋道:“二位雖然殺了城門外許多鮫軍,但只要你們一離開,不用多久會有更多順河游來,要防它們攻進城來。” 樊池在前,與也騎在馬上的曹奈并騎而行。 京中街道寬整、建筑氣派,沒有多少災后殘破的情形,只是格外冷清。冬夜寒冷,有的民房中亮著燈火,街道不見行人。 停了一天的風突然又刮起來了,風眼旋轉著從街道上呼嘯而過。 樊池問:“城內沒有遭魚婦之災嗎?” 曹奈答道:“怎么沒鬧?鬧了,兇得很。那些黑細魚是沿著運河游進來的,京里人口損折了一小半。幸好禁衛(wèi)軍把災事鎮(zhèn)壓了下去。” “禁衛(wèi)軍?”樊池想起那些穿著禁衛(wèi)軍軍甲的鮫軍,“圍在城外的不是他們嗎?” “可不是嗎?”曹奈嘆道,“禁衛(wèi)軍原是部分駐城郊,部人駐城內。城內災事鎮(zhèn)壓之后,城內的禁衛(wèi)軍出城剿滅城郊鮫尸,也與城外軍隊匯合。不知怎的一去不回,不知遇到了什么麻煩。留守的軍隊又出去救援,倒是一起回來了,卻全變成鮫尸了,三萬人的禁衛(wèi)軍竟陸續(xù)變成了一支鮫尸的軍隊,也不知他們遭遇了怎樣可怕的事。唉……幸好城門堅固,穿城的運河出入口之前都加了數道鐵柵和閘門,它們沒有辦法攻進來,只在護城河死守。這一招也厲害的很,我們已被圍困一月有余。皇上仁慈,開倉放糧救濟百姓。糧倉儲備眼看著也要耗盡了,若不是諸位今日解圍,一城百姓都要餓死了。” 聽到這席解釋倒是合情合理的,樊池“哦”了一聲:“曹公公真是憂國憂民啊。” 曹奈謙虛地拱手:“不敢不敢,有心無力,不能為皇上分憂之萬一。” “這么說災后幸存的百姓一切安好了?” “托當今圣上的福,一切安好。” 樊池的嘴角彎起冷笑,眼底寒涼:“若是如此,那些白骨是怎么回事?” 曹奈眼珠轉了轉:“什么白骨?” 突然出手,無意劍如一道藍光乍現,向曹奈腰間刺去。跟在后面的九蘅等人也沒料到這一出,只見無意劍鋒刺去,料著要看到血光噴濺的場面,卻聽“蓬”的一聲,一片朱紅紙屑般的東西炸開。 曹奈整個人炸了?! 第130章 擬人面目的朱蛾 抬頭仔細看去,那些飛舞的碎屑竟是朱紅色的蛾子,血翼,鼓腹,須口。緊跟著伴在馬側的四個小太監(jiān),甚至連曹奈騎的那匹棗紅馬都不觸自爆,化成無數只朱蛾加入了那朵飛蛾的烏云,剩下四具人骨架、一具馬骨頭,原地撐了片刻即倒落在地。 腳下一地散骨。 九蘅驚道:“這是什么東西?” 樊池冷笑道:“朱蛾妖而已。都是長翅膀的,敢在我面前耍這種花招!” 九蘅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什么叫做“都是長翅膀的”。他原身是蝴蝶啊,差不多物類…… 她抽出了赤魚指著頭頂朱色烏云有些茫然:“這么多只,妖丹在哪個身上?” 樊池鄙視她一眼:“你就不先擔心一下它們能否殺人嗎?它的全稱叫做嗜骨朱蛾,過一會兒就會全撲下來,密密麻麻叮在你全身,再飛起時就剩下一副骨架了。” 聽到這話,隱形跟在后面的阿步嚇得貼到銀山身上去。九蘅見他神態(tài)輕松,知道他是在嚇唬人,朱蛾應是傷不了有白澤碎魄宿主,遂還他一個白眼。 頭頂那團朱蛾烏云完全沒接收到應得的恐懼和尊重,惱羞成怒,翅膀出的撲動聲形成密集的簌簌聲浪,翻卷著朝他們滅頂而下! 這場面著實叫人嫌惡!隱形的銀山悄悄撒了一把的暴雨梨花針,頃刻間地上已鋪了一層蛾尸。存活的朱蛾也感應到了莫名靈力,明白過來他們不好叮,四散飛去,消失在夜色中。 九蘅踢了踢腳下蛾尸,道:“原來那些白骨是這么來的啊。” 之前阿步與銀山隱形進到城中時,只覺得城內冷清,家家關門閉戶。災年里大家藏在家里也是正常,初時并不覺得異樣。他們隨機翻墻溜進了幾戶人家里,頭兩家也正常,里面住了人,人們除了面黃肌瘦、神情憂郁,看不出別的。第三戶人家里卻沒有活人,只有七具完整白骨,從骨骼大小可以看出有成人有幼兒。 災事年頭處處可見白骨,原也不稀奇。稀奇的是這些骨架干凈異常,一絲皮膚rou屑都不剩。這一家人的骨架倒斃的位置各是分散的,大人在屋內小兒在院中,有在床上呈現睡臥之姿的,有坐在桌前的,甚至還勉強撐著生前的坐姿,只是稍有風刮過就嘩啦散掉。那情形給人的感覺是這家人在正常過著日子,突然間就化作了白骨。 銀山跟阿步接連隱身探訪了數戶人家,又看到了古怪的尸體。這些尸體已變成干尸,好像一絲水份也沒有了。京城并不是很干燥,死人絕不會干化成這樣。仔細檢查一下就可以看到干尸頭頂都有一個細小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