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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澤寄生 第67節

    就如她夢中所見。

    模糊的腦海忽然有影像浮現,她記起了夢中的一切:如何從閣樓的窗口跳到地上,如何走進廢城,見到黎存之,執手抵膝。

    她脫口而出:“我……我是夢游了嗎?”

    “嗯。”他的下巴溫柔地抵著她的頭發,“沒關系,你是太累了才夢游的。”

    此時樊池心中不知有多后怕,費了很大力氣才克制住亂頻的呼吸,生怕自己的驚慌表露出來嚇到她。

    他是在天剛有微光時發現九蘅不見了的。從蜂蜜帶來的酥軟睡眠中醒來,左看看右看看,不見了她的蹤影,閣樓里空蕩蕩,只有她的鞋子還留在原地。

    鞋子在這里,人呢?

    他猛地記起在仙人鎮時她的那一次夢游,頓時慌了。九疊樓內廊道復雜還有機關,走丟了麻煩了!他起身就想沖進下層去找,到了入口,一陣掃過的冷風又讓他停住了,回頭看著那扇小窗。夜間風大,臨睡前那扇窗子是關著的。

    她該不會是在夢游中從那扇窗子……這可是樓頂啊!

    走到窗前向下看時他的腿都是軟的。生怕看到她橫尸樓下。幸好沒有。

    不過抬起目光望向遠處時,由于地勢很高,將整個隸州鎮收在眼底。以他不尋常的目力看到遠處廢城巷道中的一個茶鋪前,有纖白的身影趴在桌子上。

    是九蘅。

    他沒耐心去走九疊樓那費勁的廊道階梯,也從小窗鉆了出去。他身量高大難免卡住,暴躁地打碎了窗框,徑直從樓頂一躍而下,飛挪騰躍朝著她所在的位置奔去,靠近了又怕驚到她,屏住氣息,這才從街角朝她走近。

    而她也恰恰醒來。

    將她冰冷的身子抱在懷中,滿心懊悔睡得太沉,沒有及時發覺。都怪自己貪嘴喝蜂蜜醉得人事不知!

    以后戒蜜了!

    懷中的人一動,揚起臉來看著他,之前迷糊的眼神已然清明。九蘅說:“燧蟊。”

    他一愣:“什么?”

    她來了精神,在他膝上坐直了身子,一手自然地勾著他的脖子,神采奕奕地說:“我在夢中忽然想到了一個線索。其他與黑月有關的人都不確定是何時接觸黑月之主的,而幼云得到燧蟊的時間并不長。心法巫術都非實物,傳播方式難以確定,燧蟊卻是實物。你說過幼云是人不是妖,在她謀取花妖內丹的過程中也只作計謀,從未使用術法,她唯一擁有的就是燧蟊。或許可以推斷,在她離開這里之后、嫁給仙人鎮盧少爺之前,遇到了將燧蟊送給她,并在她眼中打下了黑月標記的人。或許,那就是烏澤。”

    樊池驚訝道:“你說的有道理,可你怎么突然想起這些?”

    “我……我在夢里想通的。”九蘅鎮定地道。

    “夢里?你還夢到什么了?”

    “沒有了,就是一直走,一直思考。”她可不敢說出她夢到黎存之了,更別說在夢里二人還那么親密!想想就心虛!

    好在樊池看她畏冷的樣子,也沒有追問。只說:“先回去再說。”

    她想跳到地上去,卻被他箍住:“光著腳呢,不要踩地了!”把她擱凳子止,用脊背朝向她。

    她嘿嘿一樂,一躍蹦到他背上。他怒道:“輕點!腰要斷了!”

    打鬧間夢游帶來的陰郁感覺一掃而空。他背著她往回走的時候,她躲在他背上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拇指。那朵紅瓣的花兒依然印在指甲正中間。

    這時又回想起夢中黎存之的模樣,他摩挲的觸感和溫度似乎仍殘留在指上,是那么的真實。心中忽起疑惑。

    這個燧蟊的線索究竟是她借夢參悟出的,還是黎存之真的進到了她的夢里做出指點?

    第122章 燧蟊到底哪來的 黎存之進到了她的夢里做出指點?

    九蘅又輕輕搖了搖頭。怎么可能是真的?燧蟊的事其實是明擺著的,只是他們幾人都沒有想到而已。或許是她潛意識里想到了卻沒發覺,在夢里浮了出來。一定是這樣的!想到這里她心安了許多。

    走到九疊樓下,樊池腳步頓了一下,仰頭望了一下高聳的樓身。心中疑惑:九蘅不會輕功也不會飛騰之術,是如何從樓頂跳下來而不受傷的?若說她是從樓中走下來的也不可能,這個樓別說夢游,就是醒著也會迷路。

    又不敢問她。不知為什么,比起她本人,他對她夢游的事更加擔憂。擔憂到了害怕的程度,似乎多問一句就會將她推進噩夢一般。

    九蘅心中有同樣的迷惑。她清晰地記得看著“自己”從閣樓小窗果斷一躍而下的樣子。沒有摔死真是慶幸啊。但是居然連傷都沒有……

    兩人各自納悶,出于各自的顧慮都沒有開口。

    或許……是夢游中的人會激發身體的潛能吧。

    回到樓中,很快遇到了滿臉焦急到處轉著找他們的銀山和阿步。銀山松一口氣:“你們去哪里了?我們還以為你們在樓中迷路了,整個樓搜了一遍。”

    樊池剛想答,九蘅輕松地道:“我就是早晨起來出去思考了一點問題。”

    “那為什么要背著?”

    “唔,”九蘅吱唔道,“靈寵偶然騎一下主人也可以的啦。”她手臂一撐,跳離樊池脊背穩穩落地。木地板踩上去暖和多了。

    阿步“篤篤”敲了敲墻壁引起他們注意,指了指肚皮。他餓了。眾人在樓畔不遠處找到了灶房,卻沒有囤積食物。看樣子當初幼煙突然禁止四長老外出,沒有來得及儲備食物。但此處的山野茂林就能提供源源不盡的食物來源。

    銀山去了一趟附近林中,憑著他隨手變幻的捕獵工具,輕松就捕回了數只肥大的竹鼠,就著湖邊剝洗干凈,帶回來烤著吃。

    幾個人都是長時間行走在野外的人,這些活兒做得駕輕就熟,阿步啃得一本滿足,滿臉灰黑。招財和進寶更不用人cao心,一個自己去打食,這里多的是蛇鼠給招財飽腹。另一個嘛,用小手指吸取一下地底養份就能把自己養得白白胖胖。

    真是太好養活了!

    他們在此暫住了下來,除了休息之外,更重要的是讓阿步觀摩九疊樓。九疊樓是九疊門奇門陣術的精華匯集之作,九疊門全員覆沒,這絕技本會從此失傳。然而阿步得到幼煙傳授入門技法,以此為基礎去研究、摸索這座樓的結構和機關,幾乎可以將其奧秘參透。

    其他人都知道這是個不得了的機會,若是錯過,這座樓在風吹日曬中腐朽倒榻之日,便是九疊門術失傳之時。

    阿步將奇陣術繼承下去,也會是幼煙愿意看到的吧。

    阿步在樓里把機關玩得卡卡響,樊池、九蘅、銀山在樓前空地上架起火堆吃著烤rou,討論起燧蟊的事。

    九蘅問樊池:“你說過幼云使用的燧蟊是西北大漠中的巫師養的妖蟲,我們要去大漠找黑月的線索嗎?”

    樊池道:“西北大漠茫茫無際,盲目去找是不可能的。不過,我猜幼云并非是去大漠得的燧蟊。它的來源是大漠,卻是種可以買賣流傳的東西,會被民間的巫蠱師或是沉迷巫術的凡人收藏。”

    九蘅茫然道:“那不是難找的很?”

    這時銀山插言道:“說起巫蠱術,聽說當今皇上就很喜好這些東西。”

    九蘅驚訝道:“皇上?自古以來皇家人不是特別忌諱巫術嗎?”

    銀山說:“前朝還是忌諱的,自打新皇登基,巫蠱之風就被帶起來了。那被幼煙殺了家里十七口的符相爺就喜歡搜羅些歪門邪道的東西。他之所以想得到九疊門的奇陣術,多半也是為了用來迎合皇上喜好,準備獻給皇上的。沒想到好處沒賺到,先把命搭上了。”

    銀山嘆息地翻了一下柴火:“后來他們家出事后,大家也都當成什么他碰了什么邪物反噬自身了,結案時更是草草了之。對了,阿步不還從相府中盜了枚火焰珠出來吧?那種稀奇古怪的玩藝他們家多的是。符相爺若知道燧蟊這種怪蟲,必會很感興趣,不惜重金購買。”

    九蘅與樊池卻是對視一眼,有種奇異巧合的感覺。九蘅陷入頭腦的風暴,手指不自覺地在半空中劃動著思索,喃喃道:“假設燧蟊是從相府流出來的……不,再具體一些,就是相府的人把燧蟊給幼云的——幼云要燧蟊是為了奪取優曇內丹救幼煙——幼煙則一心滅了相府的人。那相府的人豈不是等于在幫助自己的對頭?啊!到底怎么回事?”

    樊池拍了一把她的頭頂:“為何想那么復雜?幼煙不是被相府關了一陣子嗎?或許是幼云追了去,潛入相府想救她沒救成,順手盜了燧蟊出來。”

    她猛拍一下手:“對啊!那時她知道她家小姐是被相府的人抓去了,自然會先跑去設法救人。”她呆了一陣,又猛撓頭,“不對,不對。幼云不是被砍傷了嗎?哪有能力跑去京城又是救人,又是盜竊?再者說了,她一個小丫頭,如果沒有高人指點,怎么會知道優曇內丹有重塑rou身的效力,又怎會知道燧蟊是優曇的克星?”

    樊池見她苦惱得抓狂的樣子,探手捧著她的臉啪啪拍兩下:“腦子不夠就不許想了!看把腦袋累壞了!你專心負責吃rou不好么?這些事我來想就好了。”抄起一塊烤rou塞進她的嘴里。

    銀山一板正經道:“蜜蜂精大人,雖說九蘅姑娘是您的靈寵,也不能寵的過度。”

    “要你管啊。”樊池橫他一眼,“還有,蜜蜂精是你叫的嗎?”這個昵稱只有他家靈寵才能叫的好不啦!

    銀山:“……”

    樊池不愿讓九蘅思慮過度,其實是怕她心事太重再犯夢游的毛病。晚上休息時再也不敢去頂層,在一層找了個房間,與靈寵同睡一張床那是不必說的了,還必須將靈寵堵在床的里側,手腳都壓上去以防她半夜溜走。

    饒是如此還是不敢睡沉,她輕微地翻下身他都會驚醒。好在這之后她再沒有犯這毛病,他們也將此事漸漸丟到腦后。

    ·第九卷 白微篇·

    第123章 貓咋這么命苦呢

    他們此行的目的是京城。想要弄明白燧蟊是否來自相府、相府是否和黑月有關系,唯有去京城查一查了。

    銀山離開京城雍都時魚婦之災尚未暴發,不知災情對其有多大影響,變成了什么樣子,也掛念著回去看一看。

    再者說,這一路走來,各地官府因交通斷絕難以與上溝通,管理機能幾乎癱瘓。樊池做為佑護神,也想去往雷夏大澤的中心都城查看看國家機構是否還在,皇權是否在對抗災禍、在救助百姓方面能否發揮作用。

    盡管上界不允許佑護神干涉下界的皇權更迭、改朝換代,因為那都是人間歷史前進的自然規律和必經之路,但適當的關注是要有的。

    從西南邊疆回到北方的京城有千里之遠,從水路到陸路,漸漸走進了北方的冬季。沿途經過有人煙的城鎮時大家置辦了棉衣棉靴,唯有樊池神君之軀不畏寒冷,依然白衣輕緲,在雪花飄起時尤顯得風姿卓絕。出生于氣候濕熱環境的進寶尤其怕冷,被裹得小棉花團一樣,仍然冷得縮成一團。于是他們想為他買馬匹和馬車代步,還能遮擋寒風。但這年頭那可是稀罕物,最后只找到了一輛馬車,卻沒弄到馬。樊池目光轉到招財身上,微微一笑。

    招財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耳朵一抿想要溜走,冷不防被按著套上了韁繩……

    為了不讓招財太辛苦,坐到車上的人只有進寶和負責照顧孩子的九蘅或阿步,其他人步行跟在車側。這樣招財也超委屈!趕路時負責拉車,休息時負責提供毛肚子給進寶取暖,它招財是隊伍中最忙的一員好嗎!

    貓咋這么命苦呢!

    一個月的旅程中風餐露宿,時不時吵個架斗個嘴,殺殺鮫尸抓抓妖,四個大人加上一娃一貓漸走過叢林和平原,漸漸熟稔,相處得不錯。

    某一天,他們在一條小溪邊落腳休憩。招財照例先跑去河里撈魚吃,魚沒撈到,一爪子把一條魚婦拍到岸上。它很不開心,它都吃膩魚婦了。

    九蘅等人看到這條在泥地里掙扎的魚婦,也沒過多理會,只道它過一會兒就會干死了。卻聽樊池冒出一聲:“怎么回事?”他盯著魚婦蹙起了眉,臉色嚴肅。

    眾人朝魚婦看去,只見地上已經有兩個青黑細長的魚婦在扭動。然后在他們的注視下,二變四,四變八。沒過一會兒,已是黑壓壓一片細魚在扭動。

    九蘅震驚道:“這是不是說明……說明……”

    樊池沉聲道:“說明魚祖恢復了能力。”

    “可惡啊!”九蘅怒得炸裂,抽出赤魚朝地上的魚群一陣亂斬……

    魚祖恢復能力了,魚婦又開始分裂了,得到抑制的魚災又要卷土襲來了。好在人們的應變力在災難中也得到了強化,過去的日子里幸存的人們遠離水邊向高處和旱地遷徙,掌握了殺滅鮫尸和魚婦的辦法,即使魚婦恢復了分裂能力,也不至于像之前那樣千里屠城。

    魚祖這個惡妖陰魂不散,令人厭惡,恨不能立刻將它滅了。

    然而他們沒有頭緒判斷魚祖的所在。冷靜之后商量了一下,決定原計劃不變,還是先去京城。

    臘月的時候終于接近京城,地勢開始起伏,北方氣勢蒼莽的山脈在大地上漸漸隆起。離京城越近,銀山歸家之心越切,總走在隊伍的最前方,阿步也總是跟在他身后不遠不近的地方。

    這一日午后雪花開始落下,前方仍不見人煙,銀山在前方高聲道:“這里是狹風關,離京城還有五十里路了。我們走快些,穿過前面這道峽谷有個驛站,要趕在天黑前過去落腳!”

    先一步走向峽谷,阿步小跑著顛顛地跟上。突然有異樣的響動從兩側高崖上傳來。銀山憑經驗就聽出是彎弓繃起的聲音!他反應極快,先后退了一步,緊跟在后的阿步冷不防撞上他的背心,不明所以。與此同時銀山手中已幻出一個盾牌擋在身前。

    只說崖上傳來喝問聲:“來者何人!”

    落后一段距離的樊池迅速趕上來,進入了防御陣勢,九蘅將進寶束在懷中,二人并肩面向外側,各自祭出無意劍和赤魚,漆黑巨貓警覺地豎起毛發。

    第124章 狹風關口陸將軍

    這時看到此處駐地居然仍有官兵鎮守,銀山心生親切,高聲道:“是自己人!路過此地返回京城!”

    崖頂弓箭手并沒有退下,彎弓不懈。崖下的人靜觀其變也沒有妄動。過了一陣,只聽一陣馬蹄聲近,一個大概是伍長的頭目騎著軍馬,帶領四名手執長刀的騎兵踏雪馳近,隔了一段距離停下,打量了一下這個奇怪的組合,伍長喝道:“放下武器,跟我去見參將!”

    銀山道:“好!”瞬息之間手中盾牌已消失不見,看得騎兵伍長一愣,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看,仍看不出他把那個看起來沉重碩大的盾牌藏哪里去了。再看后面的一男一女,男的手中藍光泛泛的劍和少女手中的牙白利器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