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寄生 第48節
“為何拴那么遠?” “它在這里妖物不敢來啊。” 他頓時面露狐疑,一把將她拉了起來,露出她鼓鼓的腰腹。不由驚呆了:“你這是……” “噓……”她急忙示意他小聲,“我裝成孕婦,引那妖物來……” 樊池果斷伸手進她的衣中,將偽裝成孕婦肚子的一團衣物薅了出來,怒道:“誰準你把自己當誘餌的!” 她看他真生氣了,縮了一下脖子,哼唧道:“怕什么,它來了不是還有你嗎?我們正好把它捉住……” “不許再這樣!” “好。”她見勢不好,麻溜地順毛服從。 他沒好氣地把窗戶關上:“上床睡覺!” “我頭發還沒干呢。”她抗議道。 “我幫你擦。”他拉了她到床沿坐下,手中拿了一塊手巾,裹著她的濕發細細地揉。 她舒適地閉上眼睛,隨口聊道:“盧縣令說那妖物不是提燈鬼,是什么呢?” “反正不是魚祖。魚祖喜水,應該不會來這種缺少水脈的地方。” “唔……只要是惡妖……我們就取了它的妖丹……”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含混。他的手指隔了手巾揉得頭皮甚是舒適,精神放松下來,身體也放松了,連日來的疲倦涌上頭,眼睛睜不動,就靠在他身上睡著了。 他低頭看她一眼,嘴角蓄起溫暖的笑,扶著她躺在枕上,蓋上薄被。自己也輕手輕腳上了床,低頭看著睡著的少女良久。低聲自語道:“怨不得上界禁養凡人做靈寵,原來是會……上癮的啊……” 倒頭躺下,在自己那一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忽然哼了一聲:“我在家時不也時常抱著白虎睡覺?怕什么!” 朝她那邊湊過去。 隔著被子,手小心翼翼搭到她身上,合上眼睛。 啊。更睡不著了呢。都深秋時節了為何天氣還這么熱! 他煩燥地起床,沒好氣地把窗戶推開。 突然的,有一聲慘叫遠遠傳來,錚錚劍鳴聲傳入耳中!他神色一凜。無意劍有動靜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睡在床上的九蘅,不打算驚擾她。輕輕躍出窗口,關好窗后退兩步,在空氣中撫了一下手,門窗外彈起一層發著光暈的透明護罩。 這才朝著劍鳴處奔去。 有異動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無意劍插入地上的位置。短短路程他心中已然浮起迷惑:若是有人或妖從外面闖入,應觸動縣衙邊緣的防護,怎么會直接撼動劍身? 待跑到劍前時,只見無意劍還是豎在原地,地是鮮血橫流,一個衙役模樣的男子……不,是兩截斷掉的人身倒落劍側。 這個從左肩到右腰斜斜斷裂,兩截尸身斷口異常整齊。 這時一陣腳步聲,盧縣令披著外衣,被人攙扶著匆匆走來,遠遠地就說:“剛剛是有人喊叫吧?出什么事了?” 待走近一些,看清現場慘狀,盧縣令嚇得險些背過氣去,問樊池:“樊公子,這是怎么回事?” 樊池說:“我也是剛過來。” 盧縣令仔細查看了現場,捋須道:“以我多年斷案經驗,這應是偷盜未遂,反累性命。這人衙役必是見寶劍插在這里無人看管,起了貪念,想偷了去,被寶劍神通所斬。” 樊池看一眼地上殘尸,道:“既如此危險,我還是把劍收了吧。”手朝無意劍一伸,沒入土中的半截劍身“嚓”地自動拔出,飛進他的手中。 盧縣令拱手道:“是在下管教無方,手下人做出這等沒出息的事,實在慚愧。在下警告過他們神器不可觸碰,偏偏人心貪婪,鋌而走險。” 樊池忽然微微揚了揚頭,嗅了嗅撫過鼻翼的風。夜風中忽然帶來某種花香,濃郁得似要將人托起。與地上散發的血腥氣混合著,更熏得人一陣困倦。樊池問:“是院里有什么花盛開嗎?” 盧縣令搖頭:“這個季節沒有什么晚上開的花啊……哎……頭為什么忽然這么暈……”說話間搖搖晃晃倒在了地上,而身邊扶著他的那個侍從居然也跟著倒下了。 樊池神色一變:“不好。”提著劍離地飛起,踩著風趕回住處。 門上防御護罩仍在,而門卻是敞開著的。沖進屋內,床上已沒有人。 第82章 死木開出優曇花 雕花的檀木床頭上,有一朵拳頭大小的白色花苞。那花苞半開半攏,花瓣潔白如玉,花蕊金黃。隔了這么遠,都能聞到幽幽香氣。這香氣似乎昨晚就一直飄蕩在鼻際。 花兒極美,可是附在床頭的姿態有些怪異。它無依無憑懸在那里,是掛上去的?不見絲繩。粘上去的?誰會把一朵鮮花粘在那里? 樊池走近了,側臉觀察了一下花兒與床頭連接的地方。 它無枝無葉,僅有半寸長的花柄,怎么好像是從床頭的檀木上長出來的? 這床頭的木料經過了制作、雕刻和上漆,明明已是死木頭,怎么可能開花呢?他伸指將這朵花掐了下來,湊近臉前想看得仔細一點,意識卻一陣模糊。他猛然警覺,將花舉得遠些,閉眼凝起神識,迅速恢復了意識清明。 這花有問題!九蘅——九蘅去哪了?焦灼的火掠過心頭,已然喊出她的名字。 沒有回應,整個縣衙里外找遍了都沒有她的蹤影。 盧知縣清晨時候才醒過來。實際上整個縣衙里所有人昨夜都被花香所醉。盧知縣踏進樊池住的院子時,足底一片冰冷,低頭一看,尚是初秋,地上居然結了一層白霜,院中花草都蔫如霜打,心中暗暗驚駭,及至走到一身煞氣的樊池身邊時,腿軟得差點跪下。 樊池手中捏著那朵白花,,壓抑的盛怒讓旁人如雪覆頂,透骨生寒。盧知縣顫聲問:“樊公子,昨晚異事不斷,聽說方姑娘也失蹤了……” 樊池將花朵往前一丟,落在盧知縣面前,聲線冰冷:“這是什么?” 盧知縣撿起花來,只覺香氣沁人,迷惑道:“小人不知……”話未說完,目光忽然渙散,整個人變得呆滯。樊池盯著他,低聲說道:“向前五步。”盧知縣腳步遲緩地向前邁了五步。 樊池又說:“退后三步。” 盧知縣依言后退三步站定,面無表情,眼睛半睜,目光渙散,對樊池的莫名號令毫不質疑,顯然已經是失智狀態。樊池的眼瞳漆黑暗沉,袖子一揮,盧知縣只覺得寒風撲面,頓時清醒了許多,捏著花兒顫巍巍站著,一時間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也記不起這之前自己在說什么。 盧知縣輕易就著了道,看來的確是不知道這花是什么。但是樊池的臉色并沒有因此緩和,目光如刀一般,要剖進他的靈魂中去。 卻見盧知縣低頭看了一眼那花,突然醒悟過來,手一抖,將花丟在地上,退后兩步,恐懼地說:“這莫非就是……他們說的迷魂花?” 樊池眼一瞇:“你怎么又知道了?” 盧知縣說:“鎮子上有孕婦失蹤的人家來報案時,說過失蹤孕婦住處的木制家具上會長出妖花,能迷人神智,因此都叫它迷魂花。” “昨天你為何不說?” 盧知縣看出樊池對自己的懷疑,苦臉行禮道:“昨天二位路途辛勞,哪里敢拉著二位多說?還想著今天跟你們細細分析過往的失蹤案。沒想到這一晚的功夫就出事了。不過……”他猶豫地打量著樊池的臉色,“那妖物只擄孕婦,方姑娘莫不是?……” 樊池懊惱地按住了額。 盧知縣自覺失言,忙說:“在下胡亂說話,該死該死!方姑娘一個姑娘家怎么會有身孕呢!這妖怪一定是抓錯人了。”九蘅的發式和衣著都是姑娘打扮,就算是有了身孕,那也是提不得說不得的。 樊池沒有吭聲,記起了昨晚九蘅把一團衣物塞到腰里想假裝有孕的事。難道是在他睡著之后,她又自作主張往衣服里塞東西了?……他仰天長出一口氣,道:“等把她找回來,必先打一頓。” 盧知縣冒出冷汗一滴。居然要對孕婦動手?樊公子兇得很啊。 樊池撿起地上白花。遠嗅催眠,近嗅失魂,所以才被人們稱為迷魂花吧。人近嗅此花,就會無條件聽人號令。這就解釋了門有封鎖、九蘅如何從屋中出去的,九蘅身有白澤碎魄,他的結界她可以自由通行。 是九蘅自己走出去的。 他臉上的質疑之色泯去,冷臉掂花道:“這迷魂花有個正經名字,叫做優曇婆羅。” 盧知縣面露驚訝:“那不是傳說中的佛界圣花嗎?” 樊池點頭:“原是有仙草之質。若它吸食嬰胎用以修煉,必已成妖成魔。昨天晚上被無意劍剖成兩半的那個衙役,多半也是花妖為了引我離開故意為之。除了這花兒,對那妖物你還知道什么?” “鎮上人們傳說那妖物住在鎮東三十里的山林中。出了失蹤案之后,我也曾派人去探查,也不知是在路上被鮫尸咬死了,還是被妖物害了,總之是都沒回來。那之后也沒敢再派人去。唉。” 樊池臉色陰沉,喚了一聲:“招財。” “呼”的一聲,漆黑巨獸越過房頂直接落到了院中,嚇得盧知縣連連后退,按著心口驚呼:“好嚇人的黑虎!” 招財看了看樊池,直接繞過他鉆進屋里轉了一圈,出來時瞪著他一臉震驚:我的女主人呢? 樊池對它說:“她被妖物攜去了。” 招財頸毛聳起,憤怒地“嗷嗚”了一聲,意思再明白不過:我把她交給你,你把她弄丟了? 樊池自知理虧,道:“我們這就去找她。”招財煩躁地轉圈撓地,著急去找女主人。 盧知縣連忙說:“我派些功夫好的衙役跟你去。” 樊池道:“不用,他們跟不上。”說罷騎上貓背。 招財耐不得走尋常路,弓腿再彈起,一躍上了屋頂,從一座房跳到另一座房,踩塌數個房頂,幾躍出了縣衙圍墻,不見了蹤影。 盧知縣仰頭看得目瞪口呆:“這……是虎嗎?” 院門口走進一個面皮白凈的三十多歲的男子:“父親,這個人的確不尋常,如果他發現……”來人是盧知縣的長子盧大少爺。 盧知縣臉上的謙卑神色消失,面上如覆霾氣,陰陰一笑:“他能發現什么?他此去是自投死路,不但他回不來,方姑娘也回不來,優曇婆羅更不會再來了。” 盧少爺說:“父親說的是。” “寶櫝怎么樣了?” “胎氣甚穩,再有一個月就到日子了。” 盧知縣點頭:“好的很,好的很。”突然一陣咳,搖搖欲墜。 盧少爺忙扶住他:“父親身體怎么樣?” 盧知縣緩一口氣,擺擺手:“再撐一個月沒問題,一定能等到花種。” 盧少爺的眼中閃過銳光:“到那時候,父親的病不但能好,還可成仙,我們不用再懼怕到處橫行的鮫尸,不必被困死在鎮子里。” 門口忽然傳來女子的話聲:“夫君!”一個丫鬟攙著一個大肚子的豐腴少婦走進來,是盧縣令的兒媳盧少奶奶。盧少爺趕緊迎上去,責怪道:“你怎么出來了?不是讓你藏好的嗎?” “呆在屋里悶死我了,我心口憋得慌。花妖不會在白天來,我出來透個氣怕什么?”大少奶奶扶著腰,望了眼房門:“我聽下人們說那個女客被當成我讓妖物擄走了?” 盧少爺瞪她一眼:“說話要小心些!萬一優曇婆羅發覺擄錯人,去而復返怎么辦?” 盧少奶奶笑道:“不會的,那花妖妖術雖強,頭腦卻蠢,除了認得他自己的女人,哪分得清誰是誰?只知道挨家挨戶的找,我們家這就已經找過去了,這一劫應算是躲過去了。” 盧縣道:“還是小心為上。若那姓樊的回來,要把戲演足演好。” 盧少奶奶順從應道:“是。”溫和的笑容掩住了眼底不尋常的冷。 第83章 飄逸如仙的花妖 潔白?她不是睡在仙人鎮盧知縣安排的客房里嗎? 她意識到不對,往上一坐,又軟軟倒了回去。身上筋骨仿佛被抽了去,頭有些暈,渾身無力。這種無力卻不難受,就像久睡后身上放松的舒軟。眼睛卻是可以視物的。她看到的白色原來是一棵巨樹從枝梢到樹干擠擠挨挨開著的潔白花苞,連她身下墊著的柔軟居然也是一層花朵。 忽有一個身影映入眼簾。一個年輕公子,白衣縹緲,烏發齊腰,眉眼迤邐,整個人像一幅淡遠憂郁的水墨畫。他手中端了一杯茶坐到她身邊的花墊上,道:“來,喝了茶就好了。”聲音如輕風一般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