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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夜并無別事 第65節

    回去的路上,葉恩彌一手扶著方向盤,轉目看著盛凌薇問:“恩知是服務型,意思是我服務得不好?”

    她就笑:“我可沒這么說過。你太敏感了吧。”

    葉恩彌固執己見:“你就是想說我沒他好。”

    他這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十分好玩,盛凌薇被取悅了,故意逗他:“你力氣比較大……但是恩知哥很會吃。還會洗臉漱口,讓我坐上去。”

    就這一句話,使得半小時后回到公寓,她清晰地感知到了葉恩彌鼻骨的形狀。

    沈家兄弟的唇鼻眉眼長得很像,其中鼻梁尤其挺秀。高而直,尖端微翹,皮膚非常薄透,幾乎不見軟組織,下方骨骼輪廓優美,堅硬而突出。

    有點硌得慌。

    盛凌薇垂眸,看見他呼吸起伏的胸口,上方露出小半截線條堅韌的下巴。

    不久之前,葉恩彌悄悄去浴室清洗全身,頭干臉凈地出來,口唇之間散出薄荷香氣。

    后頸傾靠著沙發邊沿,仰臉躺在軟墊上,他摒著氣說:“薇薇,坐。”

    --

    賀思承在傍晚找上門來。當時天光即將盹著了,霧昏昏的不透亮,暗色拔天接地,頂樓呼嘯的風響之中傳來一聲門鈴。

    盛凌薇在攝像頭里看見賀思承的臉,順手給他開了電梯權限。他一進門就急切地問:“jiejie,恩知哥在不在?”

    沈恩知外派出國一事,獲知的人不多,顯然賀思承不在此列。盛凌薇含糊其辭說:“沒在。”

    賀思承站在門廳拍了下額頭,單薄含情的一對眼眸,完全被苦惱的舊色所占據:“這下完了。我媽不知道從哪里知道我在追的是月霓姐,非編個濫大街的狗血故事,說月霓姐是我爸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就是想拆散我們……你說是不是很搞笑?”

    盛凌薇無端想到伍月霓的眼神。她白手起家,比盛凌薇還要強勢、個性鮮明,眼神極富震懾和壓迫。盛凌薇忽然有點好奇,她和賀思承走在一起,會是怎樣情形。

    “不好說。我聽過比這更離奇的。”她轉而問,“你找沈恩知做什么?”

    賀思承有點不好意思:“我媽那人,平時很跋扈的,就服沈家人。我又不可能請得動沈老爺子……”

    盛凌薇略加忖度:“我晚上跟他說說吧。不過他應該挺忙的,很久沒有回復過了。”

    賀思承沒提出進客廳,盛凌薇也懶得找拖鞋給他,兩人就在門廳的矮凳上交談半晌,葉恩彌恰從健身室出來。隔過長長一道走廊的距離,仍與賀思承一眼對上。

    兩人幾乎是立即認出彼此,頓時面面相覷。

    盛凌薇不知道他們以前碰過面,覺得葉恩彌的身份解釋起來復雜又拗口,索性說:“這是葉恩彌……小時候住隔壁的哥哥。”

    賀思承反應敏捷,張口就叫:“恩彌哥。”

    這么喊起葉恩彌之后,賀思承心里有點異常的不熨帖,橫豎覺得好像背叛了沈恩知一樣。

    直到賀思承離開,葉恩彌還在回想方才她介紹自己時,所用的那個稱呼。

    “隔壁的哥哥?……經常做那種事兒的哥哥,是吧?”他脖頸貼著她耳廓,振出低沉一聲喉音,夾著nongnong笑意。

    心下將這兩個字反復琢磨,漸漸有點知味了。

    于是等到晚上,趁意亂情迷之際,葉恩彌故意問她:“哥哥厲害不厲害?”

    盛凌薇偏不順著他:“也就那樣……”

    “現在呢?”

    “太輕了。”她一口咬上他鋒利的下頜骨。

    “……好了吧?”

    “嗯……”

    “這就說不出話了?真嬌氣……”

    夜到最濃時,她已經被正反兩面、由表及里地梳攏通順了。

    實在懶得動彈,讓葉恩彌抱著去洗澡。主臥的浴缸不小,但并不是雙人尺寸,葉恩彌非要膩在一塊泡,自己墊在她身后,兩人全浸沒入熱水里面。

    他垂首低眼,下頜放到盛凌薇的肩頭,喉結淡淡汗氣,氤氳在她粉潤皮膚間。

    葉恩彌薄唇啟了又閉,最終忍不住問:“薇薇,你說我們到底是什么關系。”

    “我也不知道。”

    他說:“那你慢慢想,不著急。我還愛你,這個你肯定知道。”

    “所以呢?”

    “所以等我拿了冠軍,重新追你,行不行?”

    盛凌薇沒言語,似乎不想給什么明確答復。指尖有一下沒一下,輕巧地撥弄水面。

    葉恩彌自覺說錯了話,半開玩笑地想彌補:“還是說,薇薇更想我像現在這樣,一直做你的玩物。”

    “你不愿意么?”

    “愿意,玩兒我吧……”葉恩彌喜歡這樣從后面抱緊她,兩個人的心臟疊在一起,這共振的頻率使他著迷又動情,語氣愈發纏綿旖旎,將她的手牽過來,“薇薇,你幫幫它,它喜歡你。”

    --

    翌日清晨時分,林瑯帶著后輩來到盛凌薇家樓下。可視化門鈴久按不開,他對公寓管家出示證件,順利得到權限上到頂樓。

    篤篤敲了幾下門,里面終于傳來塔拉拖鞋走路的聲音,綿黏的不干脆。入戶門由內打開,林瑯的瞳膜先被對過一整面落地窗深晃了下,那晨光過于強勁盛大,照得他只能半瞇起眼睛來,然后發現眼前的她也是如此光艷奪人。

    林瑯帶著后輩被讓進門廳。他很快適應明亮的光線,伸手進公文包里探觸,口中禮貌地向她確認:“打擾了,盛小姐,你是沈科長的家屬,對吧?”

    “沈恩知?”盛凌薇一手握著睡袍的襟口,雙眸還沒完全醒轉,反應了一下才答,“算是吧。你們是他同事?”

    林瑯不置可否,向她簡要介紹了自己的名字與職務,指尖終于觸到了想要尋找的東西,也是他此行的目的:“這是涉密的流程,必須有至少兩人在場。貿然登門,十分抱歉。”

    盛凌薇有點心不在焉,沒認真聽,指間握一支重拾不久的電子煙,摩挲把玩著:“什么事兒,說吧。”

    林瑯將那一封薄薄的信向她面前送去:“這是沈科長臨行前按規定留下的信件,我們來轉交給你。”

    盛凌薇下意識伸手接過,低眼一看。很普通的信封,沒有任何特殊標指和信息,上面只蓋著紅戳印。只是輕飄飄一頁紙,握在手里幾乎沒重量。

    臨行前寫的?

    沈恩知離開已有數月時間,為什么忽然要給她送一封信。

    盛凌薇抽了下煙,進而發現自己裝錯了口味,是最強勁的雙重辛辣薄荷,一下從口舌激到頭皮,她眼中生理性地流了淚,馬上蘇醒了。

    然后聽到林瑯說:

    “到今天,沈科長在外失聯已經超過時限,依照章程,我們需要做最壞的準備。”

    她忽然覺得兩耳鼓膜嗡嗡在響,好半天才摸索到聲音:“……最壞的準備?什么意思?”

    林瑯身后的人在這時開口給她解釋:“這封信,也可以說是遺書,干部外派之前都要寫,為的就是一旦遭遇不測,能轉交親屬……”

    林瑯猝然回頭,以眼釘住后輩余下的話,面色極其不豫,壓低了聲音批評:“你當著沈科長家人的面說這個?”

    后輩悻悻撓頭,不敢再多言語。

    盛凌薇眼前飛起一把星星,頭腦也如猛遭重擊,幾乎失去思考能力,頭暈目眩地倒撤兩步,耳畔反復回蕩著幾個字眼。

    ——遺書。

    ——不測。

    她砰然將門關上,只強撐著體面落一句:“好,我知道了,謝謝你們專程跑一趟。”

    --

    葉恩彌回來時,正逢林瑯二人出門,短暫打了個照面,林瑯的眉頭一下皺起來,眼中浮現不可思議的神情。而葉恩彌沒有過多留意這個陌生人,手里提著裝滿食材的紙袋,快步走進電梯。

    盛凌薇胃不好,又經常外食,他要趁自己在她家里的時候,多做點健康飯菜給她吃。

    電梯升上頂樓,一層只有這一戶,他以指紋開鎖。本以為盛凌薇應該還在休憩,沒想到會在沙發上看見她的背影。

    也沒想到浸潤在曦藹里,她竟顯得如此清瘦,料峭,肩膀的骨型從睡袍下方頂出來,隱約有凜冽之意。

    鼻端嗅到她薰在室內的冷香,在溫熱的早晨,竟然依稀讓人體內竄出寒氣。

    葉恩彌問她怎么起這么早,意外沒得到回應。他將食材一樣一樣放進冰箱,返回客廳找她。走近了才看到,茶幾上擱著一個閉口信封。

    他問:“這是什么?”

    盛凌薇輕輕拋出個回答:“遺書。”

    她嗓音不重,而這個答案卻沉如山石,緊緊往他心上壓。

    縱使灑脫如葉恩彌,也不由變了臉色:“什么?誰的——”

    “恩知哥的。”她沒給葉恩彌開口的機會,自顧自往下說,似乎徹底遺忘了面前的他,在和遙遠的另一個自己對話,“我也覺得挺奇怪的。不就是失蹤、聯系不上?他明明還活著,我看什么遺書?”

    她說著站起身,搖搖晃晃往廚房走。葉恩彌注意到沙發旁地毯邊翻著一雙拖鞋,她竟是赤腳走在冰冷的瓷磚上。

    她說:“可以沖進下水道,或者燒掉最好。”

    話音未落,已伸手打開爐灶。火苗橙藍赤金,一下竄得老高,幾乎燎到眉毛。

    葉恩彌如夢方醒,沖上前來一手關了火,一手把她腕子攥緊了往回拖。

    盛凌薇在他手中不斷掙扭:“葉恩彌你干什么?”

    “薇薇,薇薇。”他低聲撫弄,把她的腰也摟在臂彎中,兩個人同時倒進沙發軟墊,他雙手用上點勁,盡可能壓下她激烈躁動的肢體。

    不知過了多久,盛凌薇終于松脫全身氣力,在他手里頹然軟垂下去。

    “我不會打開的。”她說。

    好像只要讀過這一封信,他就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葉恩彌翻下來,身體墊在她下方,將盛凌薇抱在心口。

    這樣親密的姿態,讓他想起十八歲那年,有一次他們看《仲夏夜之夢》的時候。

    盛凌薇那天疲乏頭暈,堪堪強撐到一半,終于眼皮墜下睡熟了。葉恩彌獨自看完全片,依稀記得結局是仙王解除魔法,拉山德對愛人宣告忠貞,海麗娜也收獲良緣。

    四人修成兩對愛侶,皆大歡喜。

    可倘若是三個人的關系,又該迎來何種結局?

    無論如何,不該以其中一方的死亡走到終點。

    他把她纖瘦抖瑟的肩膀牢牢鎖在懷里,然后想到那一句臺詞——

    真愛之路,永無坦途。

    【??作者有話說】

    下章就見到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