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夜并無別事 第5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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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娜一時啞然,她心知事已至此,幾乎不再有轉圜余地,深深嘆息著說:“恩知這孩子,就是心事太重。我看不穿他。” 盛長榮不以為意:“我當初不是跟他一樣?要是我在意你身邊是不是有別人,也就不會有薇薇了。” 熱娜笑了笑,目光清亮地望著他:“說什么傻話。長榮,歸根結底,你們并不一樣。那時候我愛的是你的勇氣和坦蕩。” 盛長榮那時沒有特別反應,只是將妻子擁進懷里。 如今想來,熱娜這一段話是意有所指。個中是非對錯,他竟也一時感到含混了。 搬到別處之前,盛長榮聯系了女兒。而盛凌薇似乎相當忙碌,只是撥冗抽出一點零碎時間,回復說我同意您的決定,爸爸,把家門封上吧。mama走了,我也不會再回來了。 -- 四月臨近末尾,北京漸漸熱起來。劉騫良坐在后座,閉目深思。 天窗開了半隙,漏進一點微毫的風響。他接到沈恩知的消息,凝神半晌,抬手示意司機關窗,打去一通電話。 “恩知啊,有什么事?直接說。” 沈恩知音量收斂著,語態穩定而謙遜:“劉公使,當初是學生愚盲。” 劉騫良心下登時明白了八九分:“借調不順心了?” 沈恩知聲音朗潤,咬字清清楚楚:“我想回到部里,接受外派。” 劉騫良沉吟片刻:“上次的人選已經敲定了。不過很快我會到北非和南美的一些國家,手里有隨行人員的指標。這些地方都是貧窮和戰亂的國度,哪怕在使館區域內也很危險,你有興趣嗎?” 沈恩知欣然應允。這是他早就花心思獲知到的信息,也是他預料之內的結果。 越危險越是好的。 他就是要把自己放到最動蕩的、稍有不慎就會殞命的環境中去。 在商務部還有些公務要處理,沈恩知又多留杭州幾日。杭州亞運組委會特地辦了一場飯局,邀請他和上下同僚出席。 才進了包間,亞組委那邊的負責人迎上前來,給他介紹:“沈主任,這是我們電競項目的選手。” 旁邊另一個聲音驚奇道:“這么像啊,你們是兄弟?” 沈恩知目光向側前方一搭,凈透鏡片之后,眼眸毫無異樣波動:“不過是巧合。” 葉恩彌也嘴角漫挑,松弛地笑:“姓氏都不一樣,怎么可能是兄弟。” 他們禮貌握手,各自落座。只是間隔甚遠,席間不交談,連眼神接觸也有意避開。 一局散了,葉恩彌到外面抽煙,臉往上仰著,半睜眼看星星,如同一粒一粒泛著光的細砂礫,在絨布般的黑夜里聚閃成長長的銀火。 令他追憶起很久以前那個夜晚,盛凌薇在森林公園里脫了裙子,在他背后快步地走。她叫他回頭,勾下身上純白色的內衣,身姿挺拔地在他面前站定。而他只能仰望,忘記呼吸,心想這一輩子就要交到她手里。 那個夜晚,天頂上也是這么好的星星。 他仰首屏息,像是遙望著深遠的夜空,又像是透過夜空望向別處。太清楚了,過去的每一幀畫面都在這時找到他、命中他,令他避無可避。 他看見自己高中時代在沈家的那間臥室,十幾歲的盛凌薇正在他身邊做數學題,專心致志的模樣,頭頸低垂,不在學校所以沒有束發,長發柔順地蓬散兩側,在作業紙上落下海藻的灰色紋影。 葉恩彌打完一盤游戲,沒再排新比賽,放下鼠標斜過目光,盯著她露出的半截小尖下頦看。 “薇薇,你知不知道,這游戲國內那么多玩家,我排第幾?”他突兀地開口,對面半晌沒回應,只好自己接著說道,“就這么跟你說吧,第一。” 她猶自沉浸在解題過程里,聞言僅僅點了下頭,心不在焉地重復:“嗯,第一,葉恩彌你真厲害。” 葉恩彌被敷衍得一口氣噎到嗓眼,醞釀好的話掛在嘴邊兜了半圈:“那我問你……” 盛凌薇正面容嚴峻地在紙上進行公式演算,指間圓珠筆冷不防被他抽走,她小吃了一驚,皺著眉毛抬起頭,葉恩彌這時候卻不再看她了,聲音緊得有點發皺,“薇薇,對你來說,我排第幾?” 盛凌薇倒是完全沒有感染到他的緊張,故意佯裝不明就里地逗他:“啊?” “算了沒事兒您忙您的。”葉恩彌當即回頭不再看她,手速拉滿再開一把游戲,加載比賽的幾秒鐘光景里又忍不住側目,一眼就望見她垂臉寫起數學題,頓時就有點氣急敗壞的意思:“盛凌薇,你是不是學傻了啊?” “你這么兇干什么。”盛凌薇笑開了,捶他一下。葉恩彌正不大高興,忽然電腦桌下面有什么探過來,刻意碰到了他的手。 葉恩彌很是一愣神,進而后知后覺反應過來,是她的手指尖兒輕輕戳過掌心,最終微不可覺地扯住他的袖口。 明明是沁涼柔軟的觸感,葉恩彌卻仿佛被燙到了一下,心陡然給拎到半空。 她慢悠悠說:“要我說,你排第五吧。” 葉恩彌一下炸毛,游戲里一個cao作失誤,氣得將鼠標扔開:“為什么啊?我前面都是誰,你必須得告訴我。盛凌薇,不然我可不服氣。” 她一本正經:“前面是爸爸,mama,我自己,還有沈爺爺。” “然后就是我?” “然后就是你。” 葉恩彌似乎被取悅了,舔一下薄嘴唇:“那還可以。但是,薇薇……”他話音一轉,聲音低了下去,“在我這兒你排第一。” 盛凌薇并不輕易取信:“比你自己還靠前?” 他很篤定,連點了兩下頭:“比我自己還靠前。” 無數的畫面紛紛揚揚落在眼前,起初是溫暖柔和的光調、豐繁美好的顏色,到后面成了越來越多的沉默、大段大段的空白,混在一起讓風一吹便破碎了。 葉恩彌強迫自己不再想了,只是自顧自抽著煙。 身后有人走近,轉頭竟是沈恩知,間隔著很遠的距離,遙遙站定。 沈恩知開口,聲音與他以往不同,竟是崎嶇而干燥的啞,像是平整一張白紙被從中硬撕成兩半,在邊緣留下粗糙坎坷的豁折:“她還好么?” 葉恩彌下意識地回答:“挺好的。” 同時腦子轉得飛快,意識到他們竟然已經分開了。 可又是為什么,盛凌薇并沒有回來找他。 “我過段時間就要走了。”沈恩知說。他的臉一半落在陰影之中,輪廓顯得瘦削而清絕。 “到哪兒去?” “去北非協助撤僑。” 葉恩彌眉毛一抬,伸手摘掉嘴角的煙,身體稍稍站正了,神情微動:“是不是挺危險的。” “還好。” 他將煙掐滅,張了張口,終是喊他:“恩知。” “嗯?” “自己在外面當心點兒。” 沈恩知面無表情,只是眼睫稍稍有些滯重,斂目說:“知道了,哥。” 沒想到這一次見面,竟然如此平和。 葉恩彌對很多事情都不在意。令他牽纏掛念的,只有她。 想質問沈恩知,想怨恨他殫精竭慮、苦心經營,將他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愛情攔腰折斷,生生拆散。可是時過境遷,好像放在如今,已并無意義。 只不過……他們分開,是沈恩知主動退出,還是盛凌薇放棄了他? 沈恩知兀自回到車上,在駕駛席呆坐半天,車門也忘了關嚴。一雙醉眼看到鏡上吊著的那條細細紅線,下方掛墜赫然是那枚盛凌薇脫下手指、歸還給他的戒指。他腦中混沌一片,忽然發了瘋一樣想念她。 沈恩知開始撥電話。 響過幾聲,被她掛斷。他一下固執起來,又打過去,這回她接了,卻說恩知哥,我們說好要分開一段時間,別讓我真的厭惡你。 心頭涌上一陣焦躁,沈恩知把車門推到最大,夜風呼一聲倒灌進來,把他臉上正濃酣的酒色吹散許多,讓他稍稍尋回神志和清醒。 酒醒過半,隨之清晰的是方才的種種失態,沈恩知薄嘴唇抿了又抿,有點懊惱。 但也恢復冷靜。 叫了司機,回程的路上,沈恩知恍惚聽見雨聲,于是抬起頭去看,夜空依舊晴朗而清晰,一片湛湛純然的藍黑色,原來并沒有落下雨來。 -- 初夏時節,盛凌薇聽到沈恩知離開的消息。借故沒去送行,只在他走后去沈家探望了爺爺。 他們分開的事情,還沒對各家老人言明。 葉瀾憂心忡忡,說沈恩知這次外派要持續兩年,去的都是動蕩落后的危險地區。沈老爺子不耐地拄了拄木杖,說年輕人就該出去多闖蕩歷練。 而對沈老爺子,葉瀾欲言又止。他年事已高,沒誰敢翻出舊賬來擺在他面前。 盡管在場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接下來一連數月,盛凌薇專心忙于工作。此前她參與的那檔綜藝淘汰了方心語,轉而卻被她的工作室簽下,在社交媒體上很是掀起一陣波瀾。 盛凌薇偶爾停下來,回想自己作下這個決定的瞬間,其實多半出于沖動行事。 但她并不認為這是一個錯誤。 對此,她和嚴愫有過幾次小爭執。 最后一次發生在參加活動的商務車上,嚴愫重新提起這個話題。方心語就坐在前座,頭也不敢回。 面對嚴愫的不贊同,盛凌薇把方心語的模卡翻了又翻:“標準化的大眾身材也有受眾和市場。況且她不是很漂亮?” 嚴愫并不買賬:“我承認她很漂亮,也很健康。但她不時尚——頂尖時尚是什么?你必須得承認……” 街景略成色彩的線條,光影在盛凌薇臉上蒙蒙昧昧,形成一種難以言喻的獨特色彩。 盛凌薇語氣非常篤定,鑿實地壓下了更多質疑的空間:“靠我們的團隊,不是做不出時尚的完成度和高級感。嚴姐,我們這個行業你還不清楚么?我們可以隨便包裝一把骨頭架子,推出去告訴別人這就是時尚。那么方心語為什么不行?” 和蔣睦西事先打好招呼,她帶方心語一道去拍攝木樨品牌的新一季產品線。 路上又收到葉恩彌的消息。憑心隨性的兩句話,好像沒有實質內容,看起來像個玩笑。閉著眼都能想象得出,葉恩彌說話時的神態風貌。 這段時間以來,他每天都發些亂七八糟的消息給她。 而盛凌薇一次也沒有回復過。 這一回她也斂下眼眸,將手機屏幕捺滅。她黑發雪膚,是最明艷而凜冽的樣貌,面上卻似是迷惘,又十分疏離。 她沒想到會在攝影棚的休息室里見到葉恩彌。 起先是照片。木樨品牌和葉恩彌有過密切合作,蔣睦西不知道從哪里挖來了他以前奪冠的照片,跟許多宣傳制作的物料一起掛在這里。他那時該是二十歲出頭的年紀,穿一身白衣服,站在領獎臺上。 盛凌薇的余光不自覺也在往那照片上飄。無需仔細去看也知道他該是什么模樣,盛凌薇早在許多年前就把他瞧透了。 聚光燈下,高清鏡頭里,這男孩樣貌相當經得起推敲琢磨。唇鼻眉眼都是好看的,只不過應該是長久缺乏休息,半含著眼皮,神色低靡,顯得有些懨倦。 她視線往下走,看到他手指節微微翹,漫不經心勾著一塊金亮的獎牌。 而葉恩彌此時正在來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