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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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板上有一道細微的污痕,越看越像一抹嘲諷的微笑。 酸澀生疼仿佛要干裂的眼睛好像不是自己的,了無生機地張開著,窗外變化的光影鬼一樣地晃來晃去。 蔣慕靈魂出竅在黑暗虛無的國度,直到門鈴聲第三次響起。 飄渺的神思仿佛吉他的弦,被急促而毫無規律的門鈴撥動著,嗡嗡地鳴噪,聲音凝結滴落下來,變成濃稠而腥臭的一滴暗紅色的汁。 怎么不去死,他平靜而刻毒地想,不管門外是什么,去死吧,死了就干凈了。 “蔣慕!蔣慕,你在家嗎?”門鈴消失后,轉而響起的是拍門聲,“乓乓乓”,其間有女孩干凈清靈的叫喊。 蔣慕脖子轉動了一下,意識到是姜蕓。拍那么用力,手不痛嗎?腦子里浮現出這樣的念頭,他有點想笑,一種沒有情緒的笑。 弓起脊背,從床上起身,腦袋一陣眩暈。 忍著幾欲吐出來的天旋地轉,他摸著墻走進浴室,打開淋浴的開關,冰涼的冷水濺射出來,連著頭發和衣服濕了個透。眼前繁亂的五色雪花片總算散去,從鏡子里,他看見自己狼狽和怨恨。 門打開,趴在門上細聽的姜蕓差點沒站穩,緊急地抓住了門把手才不至于撲進去。 一縷熱騰騰,讓人感到舒服的木質清香傳來,抬起頭,看見渾身散發著困倦勁兒的蔣慕。 臉上最后一絲焦急也消散了,彎起眼睛笑道:“你在洗澡呀,難怪沒聽見敲門。” “你還來干什么?”他眼皮無精打采地耷拉著,黢黑的一點瞳仁印著姜蕓小小的影子。 沒有注意到這個“還”字,姜蕓想他果然并沒有在等自己的意思,有點安心,又有點察覺不到的失落。 “你別嫌我煩嘛,我給你帶早餐了。” 冬日的清晨甚至還未完全敞亮,她的小臉在灰蒙蒙的空氣里像水靈的蜜桃,說話間呼出暖融的白氣。手里的袋子被提到耳畔,大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只等待被人撫摸腦袋的小貓。 沒有人來撫摸她的腦袋。蔣慕轉身進屋,大門只是像忘關那樣敞開著,姜蕓不在意冷落般跟隨著走進來。 蔣慕沉重地落在沙發上,屈起一條腿,低迷而頹廢。 “沒睡好嗎?”姜蕓從廚房走出,執著地把擺放好了包子和豆漿的餐具放在他面前。 看見食物,胃部條件反射地絞痛。從前天姜蕓離開,一滴水都沒有喝過。骨節分明的手伸出去,握住一個包子,機械地放進嘴里,嚼了兩下,干得咽不下去,用力吞咽才將就滑過喉嚨,痛得像刀片在刮。 他面不改色地吞下兩個,余光里是女孩顯得滿足的神色,拿起豆漿杯。加了糖的豆漿帶著一股腥味,剛一入口就再也忍受不住。推開端著盤子蹲在面前的姜蕓,跑去衛生間劇烈嘔吐起來。 剛吃下去的東西吐了個一干二凈,后面的膽汁帶著縷縷血絲。 撐著身子站起來,姜蕓就在背后,一只手扶著門框,眼睛里是驚嚇和意外。他想笑,現在滿意了? 視若無睹地走到洗臉池前,洗干凈了臉和口。發梢上掛著冰涼水珠,經過姜蕓時,好心對她說:“看見了,今天cao不了你,你走吧。” 背后腳步聲響,姜蕓關切地跟上來:“你不舒服嗎,是不是感冒了?” 蔣慕似乎沒有聽見,幽魂般走進臥室,“砰”地關上了門。 頭昏沉得像有人拿著鉛錘在里面砸,最后不知是睡了過去還是暈了過去,倒在枕頭上,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是感受到額頭上的輕柔,睜開眼睛就看見姜蕓擔憂的小臉,溫柔的眼眸,坐在床沿,一下一下地將他落在眼睛上的碎發拂到腦后。 “你醒啦?”她輕聲說,“吃一片感冒藥吧。”藥和溫水放在床頭,她伸手取過來,遞給他。 握著散發著恰到好處溫度的玻璃杯,蔣慕勾勾嘴角。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不知道他什么時候醒來,卻能把握好水的溫度,不過于冷,也不過于熱。 他饒有興趣地掀起眼皮,打量姜蕓一眼。確實,如果是她就不需要意外。她大概就是這樣,看起來溫和無害,卻能準確地把控著一切,根本琢磨不透。 一句她一早就會來,讓他等到了天亮,又天黑,再天亮。期待完全沉入深淵后,她又輕輕巧巧地出現在門外,怪他怎么聽不見敲門聲。 他把玻璃杯抬高了一點,瞇著眼睛欣賞清透的光斑,然后重重砸到墻上,如爆破轟鳴,碎片四濺,溫水在墻和地面留下放射狀的濕痕。 巨響讓姜蕓身子顫過后,大大的眼睛呆滯了。 “滾。”他平和地說。 “蔣慕……”她顫抖的嘴唇想說什么。 又要說什么?別說了,真的,一句也不想聽。說那么多溫柔的有什么用,求你閉嘴吧!安靜,滾開,閉上你的嘴,求你…… 一塊玻璃碎片落在床單上,他在她的注視下將手移過去,握住,捏緊,斑斕的血珠在床單上漸漸暈開,像一朵鮮艷的花。 姜蕓嚇得捂住了嘴,目光和呼吸都止不住發顫。 “不走嗎?”破碎的手掌捏著被血液染紅的玻璃,在另一條手臂上狠狠一劃,一條深紅的口子破開,血液涌出來。 她反射性退后一步,跌倒在床下,聽聲音估計摔得不輕。纖細的手指抖動著勾住衣柜上的把手,強撐著發軟的兩條腿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出了臥室。 世界終于安靜了。 對于身上的傷,蔣慕有經驗,這種程度根本不用管,流血會自己止住。只不過澎湃的紅有點礙眼,他扯起床單來胡亂地包裹了幾下,偏過頭,又睡著了。 窗外透過的光線昏暗,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對他來說也沒什么分別。胃痛得受不了了,不打算現在死,就得吃點東西。 姜蕓帶來的包子還剩下幾個,應該不至于摳門到帶走吧。 他打開臥室的門,光著腳朝客廳走去。剛走兩步,便停住。他家的大門敞著,一個瘦小的身影縮成一團,坐在門框上,肩膀一顫一顫。 “你怎么還沒走?” 樓道的聲控燈亮起來。姜蕓轉過頭,一張鼻涕和眼淚橫流所以亮晶晶的小臉。 她在啜泣,聲音磕磕巴巴馬上要斷氣:“蔣慕,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有一點點,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