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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虹天氣 第64節(jié)

    有的是什么呢,慌張,失速,就和剛才游戲終點時飛出來的易拉罐一樣,將預定的軌跡擾亂。

    原來孟仕龍的特殊,早在那么早之前就已經(jīng)靜悄悄產(chǎn)生了。而在此刻她才真正有所察覺,并承認這一點,如她一貫的后知后覺。

    尤雪珍往外走了兩步,到了落地窗的位置,窗簾半掩著麻將桌,葉漸白背對著她低頭在看牌,手指翻飛著調(diào)整剛摸到的雀牌。

    她悄無聲息地看著他的背影,心頭似乎還有陣痛殘留。

    后來她無數(shù)次想,自己如果早點發(fā)現(xiàn)心意,早于其他人向他告白,會怎么樣呢?

    不會怎樣吧,他又不喜歡她,連朋友都會做不成。

    這么想,她也就對自己的后知后覺不感到遺憾。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如果她再后知后覺下去,有一份明確的,正在等待她的喜歡會不會就溜走了,真的變成一份看得見摸得著的遺憾。

    尤雪珍怔怔的,背過身去,摸出手機,按下一通語音電話。

    音樂連第二聲都還沒有循環(huán),就被接通了。

    孟仕龍干燥的聲音傳過來:“尤雪珍?”

    她緊張道:“嗨。”

    他也回道:“嗨。”

    她擺出那句萬金油的問話:“你吃過晚飯了沒?”

    “剛吃完,我和老豆還有阿婆一起。”

    “哦哦,我也是。”

    “你看微信。”

    尤雪珍順著他的話看他們的聊天框,孟仕龍發(fā)了一張餐桌上的照片,尤雪珍一眼就捕捉了她傳授的“長壽面”。

    她笑道:“真的做了啊,阿婆滿意嗎?”

    “還行,她說還是不如你。”

    尤雪珍哈哈一笑。

    聽筒那頭傳來粵語,似乎是孟仕龍的爸爸在叫他。

    尤雪珍便說:“那我掛了。”

    他急匆匆道:“這么快嗎?”

    “嗯……本來打來也沒什么事,就是……”她抓了抓腦袋,“就是想親口跟你說聲新年快樂。”

    那頭沉默片刻,他的聲音壓抑著某種渴望,說:“我也是。”

    “——雖然更想當面跟你說新年快樂。”

    一種心照不宣的曖昧彌漫開來。

    尤雪珍呼吸加速,她脫口而出:“我明天去見你……阿婆吧,怎么樣?”

    “只是我阿婆嗎?”

    他問。

    尤雪珍抿住嘴唇,這回只放一個“對”字從嘴巴里跑出去。

    “那見一送一,也見一下我吧。”

    他干燥的聲音在她耳膜里亂撞,起了小小的靜電。尤雪珍摸著耳垂,低下頭,腳尖一下一下踢著院子里的枯葉,說,那好啊。

    屋內(nèi)的牌桌上,有人甩出一張夭雞,葉漸白將牌一推,笑:“不好意思了。”

    “靠,你又胡!”

    大家叫苦連天,葉漸白的視線已經(jīng)越過屋內(nèi)一圈,搜索無果。

    他卻忽然感受到什么,轉(zhuǎn)過身去,看向窗外——

    尤雪珍舉著手機在聊電話,熒光透過指縫,照亮那身輕快背影。

    他忘了轉(zhuǎn)身,就這么一直盯著她。

    而她一直沒有轉(zhuǎn)過身。

    *

    尤雪珍掛完電話回到屋里取暖,牌桌上已經(jīng)換了人。她環(huán)視一圈,葉漸白正在和程文峰聚在吧臺的角落邊喝酒。

    葉漸白推了罐啤酒給她,問她喝嗎。

    尤雪珍搖頭,看了看他手邊不止空的啤酒瓶還有威士忌,去冰箱里拿了兩瓶水過來,其中一瓶推給葉漸白。

    “這樣混著喝容易醉。”

    葉漸白像是已經(jīng)有點喝大了,眼神懵懵地看著水沒反應。

    程文峰笑著調(diào)侃道:“沒我的份吶?”

    尤雪珍撓頭:“不好意思……我給忘了。”她說著要再去拿,葉漸白這時倒有反應,快一步起身從冰箱里撈了瓶水甩給他,她聳聳肩,坐回沙發(fā)上按開電視。

    快到十二點,不知誰先說了一聲該放煙花了吧,大家摩拳擦掌地放下手里的娛樂往屋外走,程文峰也放下酒瓶沖出去,吧臺邊只剩葉漸白一個人還扒著酒不放。

    尤雪珍走過去拍拍他:“外面放煙花了,走啊。”

    臺面上東倒西歪的數(shù)個空酒罐,就這么點時間已經(jīng)喝了這么多,唯獨那瓶水被他握在手里沒開封。尤雪珍掃了眼葉漸白挽起袖子的手臂,他喝酒不上臉,喝多了胳膊卻容易泛紅。

    他置若罔聞地又開了罐新的,遞給她:“你真不來?”

    她拿過罐子把它擱到一邊:“別喝了,你胳膊已經(jīng)紅了。”

    “你不喝啊?那給我。”

    酒被她拿得有點遠,他夠不著,只好懶懶起身,越過尤雪珍去拿。

    “砰——”

    尤雪珍被動靜吸引,側(cè)過頭去看,院子里剛點燃了第一桶煙花。

    葉漸白也被這聲音驚到,原本就有些晃的身形微微踉蹌。

    “砰——”

    第二束煙花綻開,尤雪珍卻顧不上看了。

    因為她的肩頭也響起了砰的聲音——葉漸白倒在了她肩頭。

    確切地說,是晃著壓到她身上。她被重力壓著往后連連退了兩步,一手撐住吧臺才沒兩個人一起倒下。

    她怒吼:“靠,起開!重死了!”

    葉漸白再次置若罔聞,兩手摩挲著攀上她的背脊,順著她薄薄的脊柱骨往上,到了腰附近的位置。

    屋內(nèi)的空調(diào)打得很熱,她早就脫了外套,只穿了一件緊身的黑色針織。那觸感就尤為明顯,像是有兩條蛇在她的背后亂爬,冷冰冰游動,爾后尋了她的腰身當棲息地,緊緊纏住。

    他甚至還弓起背,好讓自己的身體放得更低,將頭埋進她的肩窩,鼻端的熱氣混合著酒氣噴上來,這剎那,她的肩窩像一處來不及關窗的小屋,被一場暴雨襲擊了。

    她僵硬地站成暴雨過后幸存下來的樹樁。

    “都說了讓你別喝……起來,很重!”

    他聽到她的聲音,似乎聽話地準備站起身,然而只是把臉撐起來,面向她,說著我沒有喝醉,眼神被窗外煙花的光照得過分明亮,好似真的沒醉。

    尤雪珍推他的動作一滯,因他的臉突然壓下來,停在一個十分危險的位置。

    “砰——”

    第三束煙花輕盈爆開,世界落下繽紛的彩色碎片和金星,濺滿了兩個人視線的余光。時間靜止的魔法失效,葉漸白重新動起來,頭一偏,嘴唇擦過她的頭發(fā),腦袋重重降落在她脖間,雙臂收攏,將她抱緊。

    *

    除夕這一晚,葉漸白喝得很多,暈在吧臺邊。她和程文峰合力把他弄進空房間,累得沒有余力,最后隨便找了一間房間睡下。

    到了真正躺下的時候卻睡不著,也許有點習慣了熬夜的生物鐘,又也許是陌生的床讓她感覺不舒服,又又也許,都怪該死的葉漸白。

    她睜大眼睛望著關了燈的天花板,窗簾忘了拉,屋內(nèi)外一片漆黑,但天花板上好似有一塊亮起來的熒幕,重播著他緊緊擁抱著她的畫面。

    他們擁抱過很多次,從小到大,代表著各種情感的擁抱,安慰對方,分享喜悅,又或者只是單純的取暖……沒有一次像現(xiàn)在這樣,充滿微妙的,難以言語的情緒。

    她覺得他好像有很多話要講,但在他沒說出來之前,她慌張地用盡力氣一把將他推開了。

    最微妙的其實并不是那個抱,而是抱之前的對視,他的眼神,還有似乎隨時要落下來的嘴唇。

    她只能歸咎為他喝醉了,人喝醉的時候,不必太去深究一些并不正常的行為。

    快到天亮她才睡著,起來最晚,來到客廳時那群人湊在一起剛吃過午餐,又開始復制昨晚,打牌唱歌游戲,無所事事地度過新年第一天。

    葉漸白沖她招手,示意給她專門留了一份。

    尤雪珍盡量讓自己若無其事,但坐下來一面對葉漸白,表情還是些微不自然。

    葉漸白指著頭說好痛,像是不記得昨晚的那個擁抱了。

    尤雪珍頓了頓,云淡風輕地說:“你下次別喝那么多了,免得把我認成哪個前女友。”

    他捏著太陽xue,驚訝道:“我昨晚怎么了嗎?”

    ……看來是真不記得了,那最好。

    她低頭扒飯,含含糊糊:“就是發(fā)酒瘋咯。”

    他遞過來一張紙巾:“你投胎嗎吃那么快?”

    她接過擦掉嘴巴上的醬汁,含糊道:“我等會兒有事。”

    尤雪珍本以為他會追問一下是什么事,結果他只是淡淡點了下頭,問她:“需要我送你嗎?”

    她搖搖頭:“不用……”

    他點頭,說如果要送的話再叫我,轉(zhuǎn)開頭去和程文峰搭話。尤雪珍悶頭吃完,和剩下的人打完招呼后直接叫了個車去了商場。

    葉漸白看著剛還在餐桌上的人迫不及待地出發(fā)了,他的視線追著她離開,靈魂似乎也跟著一并離開,程文峰喂了好幾聲,他都沒有再回過神。

    *

    尤雪珍在商場里逛了一個鐘頭,終于選好了禮物。

    大年初一去人家家里,怎么也不好空手去吧。她琢磨著給大家各自買一份禮物,昨晚睡不著的時候她就在腦子里列了一遍清單:阿婆的話就挑一條漂亮的絲巾,孟仕龍的爸爸可以給他買一個鍋,她上次去店里的時候發(fā)現(xiàn)鍋已經(jīng)很舊了,是時候換個新的。

    至于孟仕龍……她左想右想也不知道該買什么,要不然直接當面問他好了。不然買不合適的也是浪費——那瓶她送他的香水她一次都沒有聞到他噴過,她不想再買他用不上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