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掉的半邊綠豆糕被孟仕龍撿起，重新塞到她手中。然而，他的手沒有抽走，順勢包住她的手背，一齊握緊了那塊綠豆糕。

    尤雪珍愣了半拍，下意識抽出手：“……干嘛？”

    “怎么了？”孟仕龍全然是正經(jīng)的神色，直視著她搬出了那句她剛才自己說的話，“你力道總是掌握得不對，帶著你上手捏一遍你會比較知道。”

    回旋鏢居然扎到了自己頭上。

    她語塞的半秒，孟仕龍又再次捉住她的手，隔著塑料手套將她的手掌包住，帶著她往手心里那一團(tuán)柔軟按去。

    這一剎那，仿佛桌面是一條公路，他的手心、她的手掌、還有那塊綠豆糕，三輛小車砰地追尾，緊緊咬合在一起。“事故”當(dāng)然引起了對面兩人的注意，毛蘇禾和葉漸白同時抬頭，目光像兩道由綠轉(zhuǎn)紅的信號燈，在他們疊起來的手上閃爍。

    第20章

    尤雪珍在他們的注視下本想立刻抽出手, 但她一猶豫停住了動作，任由孟仕龍帶著自己捏了一遍，同時在心頭盤算著什么。

    等回過神時，孟仕龍已經(jīng)在她的手心里留下了一個小巧的皇冠, 速度極快, 她唯一深刻的感受是塑料手套發(fā)出的悉索聲很吵。

    “這么帶著學(xué)一遍真的好上手！”接著她像模像樣地獨自捏了一遍, 亮出她的小算盤, “你們也都來手把手感受一下啊。”

    毛蘇禾剛剛的表情還有點不舒服, 但此刻領(lǐng)會到尤雪珍的圖窮匕見，向她投來佩服的目光。

    而表情不佳的人變成了葉漸白。

    尤雪珍偏過頭極快掃了眼，他其實表情沒變，只不過指尖在沒有規(guī)律地上下捏動綠豆糕，泄漏了一絲情緒：眼看自己瞄準(zhǔn)的獵物要和別人有親密接觸，哪怕只是正經(jīng)的教學(xué)，也很難愉快吧。

    記憶里, 她沒看過他會為女生露出這種表情。他在之前每段關(guān)系中都游刃有余, 不存在對手, 更沒有這樣需要吃癟的時刻, 就是唯一的常勝將軍。

    因此，尤雪珍看見他臉上出現(xiàn)這樣的表情后，她就像叛臣，心里覺得痛快, 可又夾雜著一絲不痛快。

    葉漸白皮笑rou不笑地聳肩：“我就不用了，笨手笨腳的人才需要被帶著像嬰兒一樣教。”

    這話明顯在怪她起了這個頭，給毛蘇禾和孟仕龍搭了橋。

    心頭的那點不痛快在他這句話后, 徹徹底底地松快了。

    那就叛逆到底好了。

    尤雪珍立刻回懟：“笨手笨腳不可怕，可怕的是笨手笨腳還沒有自知之明, 玫瑰花捏成大白菜，小王子都得配合某人改名叫小農(nóng)夫！”

    她話音一落，孟仕龍笑出聲。如果他的頭頂有彈幕，此刻應(yīng)該會跳出他在微信上發(fā)的那兩個大字：哈哈。

    葉漸白額頭的青筋跳了一下，撒手把綠豆糕往桌面一扔不干了，從飛行服外套里摸出煙和火機(jī)走向店外。

    毛蘇禾無措地看著葉漸白離開，小聲說：“手殘而已，會不會說太嚴(yán)重了啊？”

    尤雪珍哼了聲：“別管他，我們繼續(xù)捏。你教教蘇禾吧？”

    她示意孟仕龍上手教毛蘇禾，毛蘇禾卻又拒絕了。

    “不用不用，我真的看明白了。”

    她剛才聽葉漸白那么說而有了點顧慮，比起親密接觸，更擔(dān)心孟仕龍真的會認(rèn)為她笨手笨腳而對她扣印象分。

    孟仕龍聽毛蘇禾這么說，便干脆地撤回手。

    尤雪珍眼睜睜看自己的算盤又落空，不甘心地掙扎了一下：“你剛剛不是這樣的啊！……難道你也是覺得我笨手笨腳才直接上手的？”

    孟仕龍一指桌面上另一塊王冠的殘骸，很平靜地看著她：“斷了兩塊了。”

    “……”

    尤雪珍灰溜溜地把這塊鐵證收回來。

    “捏完模型就是上色。”孟仕龍接著從后廚里拿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色素放在課桌上任大家取用，“沒問題了那就繼續(xù)吧。”

    他去后廚時順手把自己的手機(jī)也拿回來了，騰出手看了眼手機(jī)。接著沒坐穩(wěn)又站起來走向后廚。

    尤雪珍只當(dāng)他又漏拿了什么，但過去一會兒他還沒出來，倒是簾子后傳來了開火的動靜。

    毛蘇禾探頭向里張望：“他又去重新炒一鍋？不是還沒上色嗎？”

    尤雪珍沒多想：“可能是做多點一起吧。”

    結(jié)果剛說完就被打臉，孟仕龍又掀開簾子出來了，手上也沒有拿任何新炒好的綠豆糕。

    尤雪珍狐疑：“你剛進(jìn)去不是在煮綠豆糕嗎？”

    他坐下開始捧起狐貍們上色，一邊回答：“夜宵，等一下餓了可以吃。”

    她驚道：“……你太周到了吧，不用這么客氣的！”

    “順手的事。”

    尤雪珍感嘆：“那就謝啦……正好真有點餓了。”

    毛蘇禾沒說話，只是偷瞄孟仕龍，他就坐在她正對面，低著頭，目光專注。

    如果，她能被他用相同的目光注視，她的臉應(yīng)該會和他手中的狐貍尾巴一樣，逐漸被染上紅色吧。

    思索的愣神之間，她的眼神被孟仕龍察覺，來不及收回，兩人看個正著。

    毛蘇禾微微屏住呼吸，就聽見他說：“你也餓了？”

    “……”她慶幸他的遲鈍，又有點微妙的失望，點點頭，“……是啊。”

    “你等一下。”

    他手上的狐貍還沒拿熱，又匆匆放下去了后廚，丁零當(dāng)啷一頓響之后，端了一碗公仔面出來。

    一碗。

    毛蘇禾注意到他端的碗數(shù)，不管這碗面的味道如何，這個僅有的數(shù)字已經(jīng)完全取悅了她。

    尤雪珍自然也注意到這點。她本來以為孟仕龍會至少會端兩碗出來吧，畢竟剛才她也喊餓，他都沒反應(yīng)。非等到毛蘇禾說餓了才有反應(yīng)就算了，怎么還只端了一碗出來？

    她還以為孟仕龍是不開竅的榆木腦袋，結(jié)果怎么比葉漸白還狗。

    算了，就當(dāng)為那兩人的紅線事業(yè)添磚加瓦了。

    尤雪珍默默在心里吐槽，手上動作不停，兢兢業(yè)業(yè)把所剩的綠豆糕捏完。孟仕龍看了看她手上的活，很欣慰的表情說：“捏得不錯。”接著對她招招手，“尤雪珍，你再過來幫我個忙。”說完就閃身掀開簾子又進(jìn)去了。

    不會是要幫忙刷鍋吧？

    尤雪珍狐疑地瞅著簾子起身跟上。

    孟仕龍正在關(guān)火，爐子上煮的不是剛才端給毛蘇禾的面，而是一碗黃澄澄的小米粥。

    份量煮得特別小，他倒出來只夠一人份。

    尤雪珍這才意識到，剛才那丁零當(dāng)啷是他煮面的動靜，而他說的做宵夜，從最開始就只煮了這么一碗粥。

    “你就別吃面了。”他連上勺子一起把這碗小米粥推到她跟前，“腸胃不好吃這個，看你群里說的。”

    尤雪珍愣住，手足無措地看看粥，又環(huán)顧四周：“要幫的忙呢？是什么？”

    孟仕龍點了下碗：“幫忙把它吃掉。”

    尤雪珍捏起勺子的電光石火，忽然就想起了高中時代某個周末的夜晚。

    那天住家阿姨請假不在，就由mama肩負(fù)起下廚的重任做一日三餐。做完晚飯實在耐性耗盡，因此當(dāng)尤雪珍想要夜宵吃的時候，她只是懶懶打開手機(jī)外賣，遞給她讓她自己點，想吃什么點什么。

    尤雪珍美滋滋接過手機(jī)，正劃拉著界面，衣角被拉了一下。

    她低下頭，meimei眨巴著眼睛望著她。

    “jiejie，我也想吃。”

    “好啊！你想吃什么？”

    剛說完，手中的手機(jī)被抽走了。

    mama用手機(jī)輕輕敲了敲meimei的大腦門，一口道：“你小孩子吃什么外賣啊，那個不健康的。”隨后無奈地從沙發(fā)上趿拉著拖鞋起身，“好了好了，你倆想吃什么？我給你們做去。”

    爸爸從球賽上分出目光，轉(zhuǎn)頭喊了一句：“也算我一份！”

    “那一會兒你洗碗。”

    記得最后，她們跟著爸爸一起看球賽，mama做了四人份的豆沙湯圓。她吃得特別少，爸爸收拾餐后的桌子嘟囔說一開始就你嚷得最歡，結(jié)果吃那么少，不要沒事學(xué)網(wǎng)上那些人減肥。她點頭說好哦，不會的。mama捏捏meimeirou嘟嘟的臉說對啊，女孩子還是胖點可愛。

    那真是，一個其樂融融的夜晚。

    “不想吃嗎？”孟仕龍見她傻站著不動，以為她是為難，“不吃也沒事的，給我吧。”

    尤雪珍連忙捧起小米粥，搖頭如撥浪鼓，迅速舀了一勺送進(jìn)口中，尤其還站在灶臺邊，那樣子活像個打黑工打了一天終于能趁熱吃口飯的衰仔。

    孟仕龍手握成拳假裝在嘴邊咳了一下，掩住上勾的嘴角。看她吃的樣子，他會錯覺自己做的是什么山珍海味，讓人很有一種想再煮點什么的手癢感。

    于是他也直接問了：“要再來一碗嗎？”

    她搖頭，嘴里還嚼著東西以致于口齒不清：“狗（夠）吃了。”

    孟仕龍像是聽不明白似的，笑著重復(fù)了一句：“小狗吃了？”

    語氣很像在捉弄她，又好像是真的沒聽清。

    她瞪大眼，他已經(jīng)背過身又很忙地準(zhǔn)備洗鍋洗碗。

    尤雪珍見狀阻止他：“忘（放）著唔（我）來洗，你粗（出）去吧。”

    他依舊沒聽明白：“說什么？”

    她吞下嘴里的小米粥，終于能清晰吐字：“我說我來洗！”

    他并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你慢慢吃。”

    尤雪珍看他不出去的架勢急得上火，外面剛好就只有毛蘇禾在，這是一個大好的促進(jìn)他們感情升溫的機(jī)會！

    思來想去，她直接上手去搶孟仕龍手里的碗，手指撞到他沾著洗潔劑的手指。沒有手套的阻隔，她清晰地碰到他指腹的繭，混著滑膩的泡沫擦過她的手指邊緣。

    兩個人都愣了一下子。

    明明剛才還緊握了十幾秒手心，為什么這一秒碰到手卻感覺奇怪。也許是意外讓人不知所措……尤雪珍極快地松手，蜷縮起手心說：“我總得真的幫點什么忙才好……你就讓我洗吧。”

    孟仕龍頓了頓，放下碗，沖干手上的泡沫說：“好，那就謝謝了。”

    他一走，尤雪珍趕緊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也不知道那兩人有沒有在聊天，似乎沒有，因為她什么都沒聽見。

    拖到差不多的時間，她這才擼起袖子洗剩下的碗，剛要找鋼絲球和洗潔精，就發(fā)現(xiàn)孟仕龍已經(jīng)把它們放到了顯眼的位置。

    尤雪珍洗完出來后，葉漸白也已經(jīng)抽完煙回來了。他大概也在外面站了許久，散干凈了味道，身上只有隱隱的夜露的氣息，捧著看不出是白菜還是玫瑰的綠豆糕又重新開始捏，表情逐漸暴躁，手邊費了一堆賣相不好的“大白菜”，竭力跟手下的綠豆搏斗。

    毛蘇禾剛勉強(qiáng)把面吃完，打了個飽嗝，難為情地捂住嘴巴。孟仕龍倒毫無異樣把面碗撤走，說著一會兒我來收拾，毛蘇禾根本沒回過神，還在懊惱自己打嗝出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