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天氣 第7節(jié)
“所以我怎么能讓救命恩人睡沙發(fā)啊?”他的手離開門框攀住她肩頭,往里一推,“睡吧祖宗。” 說完直接后退一步,把門從外一甩,關上了。 尤雪珍在原地呆站了一會兒,環(huán)顧這間房。她上一次踏進來是去年某次聚會,他喝得不省人事,她和其他人一起把他丟進房間,沒有細看就出去了。但匆匆一瞥,她注意到床上的雙人枕中間多了一只玉桂狗玩偶,而當時,他交往的女朋友微信頭像就是玉桂狗。 雖然那個女朋友早已和葉漸白分手,那只玉桂狗也不知去向,大概是被丟了吧。尤雪珍收回目光,抱著衣服進了衛(wèi)生間。 洗漱臺上的東西堆得亂七八糟,水槽邊還有沒擦干凈的染發(fā)膏。亂歸亂,但好在沒有其他會讓人呼吸一窒的東西。她像個執(zhí)勤的士兵,如履薄冰地洗完澡,走到洗手臺邊時,看見了坐便旁的柜子里遺留下了一片衛(wèi)生巾。 不知道是他的哪一任女朋友留下的。 本以為已經幸運地橫跨了戰(zhàn)場,卻還是在最后一秒踩到雷,血條清零。就和去年看見玩偶的那一刻如出一轍。 ……所以她就說她不要睡這里。 窗外的天越來越亮,初升的日光穿過白紗窗照向床。她擦干凈頭發(fā),不情不愿地靠近那里。 身上是葉漸白的t恤,床單和被子都沾著他的氣味,煙草玫瑰的香水。 香水有時候會令人心曠神怡,而有時候,過了頭就會讓人覺得惡心。 尤雪珍僵硬地躺上床,忍住想嘔吐的欲望。 最終還是抵不過熬了一整晚的困意,迷迷糊糊中睡著。她好像做了個夢,夢到自己被塞進一個血腥氣的世界里。有什么東西拉著她往下,不受控制地下墜,在這片血漿里墜到底,不能呼吸了。 * 再次醒過來時,窗外的天色已經經歷了一個輪回,又暗下去了。 公寓里很安靜,葉漸白已經離開了,在微信里給她留了條消息。 阿凡達:「我去上課了」 阿凡達:「醒來餓的話柜子里有螺獅粉可以煮[豬]」 尤雪珍起床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換回衛(wèi)衣,抱著衣服還有床單枕套全部塞進樓下的洗衣桶里。 嗡嗡轉動的聲音吵醒了客房的袁婧,她迷迷瞪瞪地從房間里出來,妝都還沒卸,滿面油光的,懵懵地看向四周:“這哪兒啊?” “葉漸白的公寓。” “靠……我昨晚是不是喝多了?” “你是完全喝掛了,所以就帶你來這兒睡了。” 袁婧吐了吐舌頭,尤雪珍按下洗衣的暫停鍵,對著她道:“你把客房的床單啥的扒下一起放進來吧。” “是哦,枕頭上全是我的粉底……” 兩人合力把床品洗了晾了準備走人,袁婧是第一次來葉漸白公寓,走到玄關處看見擺放的靈位,猛地被嚇一跳。 這個靈位供奉的照片——是葉漸白自己。 確切的說,是小時候的葉漸白。 一個猜想冒出,她驚訝地問尤雪珍:“媽呀……葉漸白有個早夭的雙胞胎兄弟?” 尤雪珍正在穿鞋,抬頭看見袁婧手指著相框,忍不住笑了:“沒有啊,那個就是他本人。” “……?” 尤雪珍指向照片里葉漸白懷中的兔子:“這是白白的靈位。這兔子他小時候養(yǎng)得賊胖,被他家里親戚帶去山上吃草放風結果跑丟了,就剩這么一張剛買回來時的照片當遺照了。” 哪個神經病會為了祭奠寵物把自己也框進去放靈位上啊? 想是想這么想,袁婧表面上還是擺出感動的表情說:“他真有愛心。” 尤雪珍面無表情:“倒也還好,兔子跑前一天他還問我想不想吃紅燒兔頭。” “……”怪不得它要跑。 “說到兔頭,我餓了,你呢?” “我也餓了。” 于是她們的肚子就在兔子的靈位前此起彼伏地開始叫。 忙活到現在什么都沒吃,尤雪珍可不打算動他的螺獅粉——要是繼續(xù)翻他柜子,鬼知道還能翻出些什么。不如直接叫外賣到學校。 她打開外賣軟件,發(fā)現昨晚匆忙退出的頁面遺留了兩條未讀消息。 【商家-孟記烤串】:總之這次很抱歉 【商家-孟記烤串】:[微笑]有機會再點單的話會給您優(yōu)惠 尤雪珍劃開的手指一頓,決定擇日不如撞日,算是她的一點小愧疚吧。回復了一句不用優(yōu)惠,唰唰又下了一單。 兩人回到宿舍躺平,大四課很少,大部分時間都要用來準備論文以及實習。但尤雪珍不著急實習,確切地說她沒那個精力,她前陣子剛考出業(yè)余無線電的cao作證,這陣子忙寫論文,光這兩樣就夠她焦頭爛額了。 袁婧則和自己不同,早就投了簡歷給多家新媒體公司。她很有一心二用的天賦,之前最要命的考試周都能一邊抽空飛去外地參加女團演唱會再當天回來。 “我靠靠靠,我的夢中情司給我回復郵件了,讓我明天去參加面試!” 看,就像現在這樣,不僅能一邊卸妝,卸妝油都浸到兩只眼睛里去了,一邊大張著眼刷手機,因為突如其來的消息高興地從座位上蹦起來,帶倒了腳邊的海報筒。 尤雪珍十分佩服她的這種活力,在上鋪懶洋洋地翻了個身:“那祝你明天面試成功。” 葉漸白的消息在這個時候突然跳進來。 阿凡達:「回學校了?走了怎么不和我說一聲」 她裝作沒看見,他又發(fā)了一條。 阿凡達:「我下課了,好餓,來食堂陪我吃飯。」 尤雪珍摁滅手機,套上衛(wèi)衣翻身下床——當然不是為了去陪他,而是她的外賣到了。 走到女生宿舍樓下,有情侶正在入口處難分難舍,一個有點眼熟的人影剛好站在那對情侶身后,神態(tài)冷淡地像在俯視兩塊擋路的石頭。 咦,居然又是那個小哥來送? 他的臉依舊被頭發(fā)遮得七七八八沒有辨識度,全靠被頭盔壓了一路又炸開的狂野發(fā)型,還有對方小臂上裹著兩圈紗布的傷口,使得她認出好像是同個人。 尤雪珍拉下衛(wèi)衣帽朝他小跑過去,對方似乎沒認出她來,直到她在自己面前站定,還把厚厚的眼鏡框往下拉了拉,他才把她和昨晚的修女劃上等號。 他又遲疑地叫那個稱呼:“彪哥?” 旁邊還在親熱的情侶詭異地看了尤雪珍一眼。 她尬笑兩聲:“哎喲,我叫尤雪珍啦!怎么還是你來送?今天運力也很緊張嗎?”視線又往他掛著紗布的胳膊一晃,撓了撓腦袋。明明是想幫忙,怎么感覺像添了麻煩,“你傷應該還沒好吧?早知道我就不今天點了。” “謝謝,已經好多了。”他說,“今天有運力,是我想來送。” “誒?” “我有在你們這里蹭課,所以是順便的。” 她好奇道:“啊?我們學校有什么課好蹭的。” “有一門人像攝影課。” “啊……那門大課啊。”尤雪珍下意識就說,“我上過,講得挺一般的啊。” 那是大一的時候隨手選來加學分的,上過幾次發(fā)現太無聊,后來就干脆翹掉不去了。 跑這么遠來聽這么講這么一般的課,不是浪費時間嗎? 她剛想這么說,就聽見他說:“沒關系,我也沒上過大學,有得聽就好,不挑。” 尤雪珍語氣停滯,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語咽了回去,意識到自己好像踩雷了。 她這才去注意他拎著袋子的手,手背上幾根脈絡凸起的青筋。指頭圓滑,處理得很整潔。指腹長著老繭,并不是和筆摩擦產生的那種繭,更粗糙一些。 是一雙很辛苦的手。 尤雪珍微微皺起眉頭,問道:“那你下次什么時候來?我在學校的話就還點你們家,你就能順便幫我送了。”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你家的燒烤真的很好吃!” 這點不作假,確實還挺好吃。但也沒好吃到必須要追著點的地步,不過反正是順手,能幫忙照顧一下人家生意也不賴。 他微微一怔,很拘謹地問:“不介意的話您加下我微信?下次想點單直接留言給我,我給您優(yōu)惠。” 尤雪珍之前看過某個報道,外賣平臺對商家抽成特別狠,瞬間理解他想繞過平臺點單的做法,估計給她優(yōu)惠都還比在平臺賣一單有得賺。于是點頭說好。 他把手機掏出來,打開了二維碼伸到她眼前。 尤雪珍低下頭看到那手機屏幕……裂的。 可能是昨晚的事故撞碎后就沒想著去修吧,畢竟這人連自己的身體都顧不上修…… 她越發(fā)覺得自己該照顧人家生意,掃描二維碼后,微信跳出了一個紅彤彤的烤串頭像,名字叫:a-孟記燒烤。 她按下申請。 下一秒,她的微信聯(lián)系欄里,這位新加入的a字打頭朋友空降到了最前排。 甚至頂掉了那個一直占據在首位的阿凡達。 尤雪珍看著有點怪怪的,一直看習慣的頭像跑到了第二位,而第一位這個大烤串頭像,要是深更半夜隨便一拉就能看見,真的很容易食性大發(fā)。 所以還是讓他下去吧。 出于這個簡單的理由,她點開他的備注,抬頭問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正準備離開,聞言回頭又看向她,就像昨晚他回頭接住她的糖時露出的神情,有一絲困惑。 “名字。”她晃了晃手機,“我剛剛已經告訴你我的名字了,你的呢?” 他朝她伸手,示意她把手機遞過來。 尤雪珍看著手機落在他掌心里的樣子,明明平常大到自己握不過來的尺寸,現在看上去居然分外小巧。 對方很快輸入完畢,將手機遞還給她。 【孟仕龍】 備注欄里變成了這三個字。 尤雪珍下意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按下確認鍵。返回聯(lián)系欄一看,那個大烤串頭像便掉下去了。 此刻依然是她習慣的界面,習慣的阿凡達在首列。 她拎著袋子回到宿舍,喊袁婧過來一起吃。袁婧打開袋子驚呼:“我們就兩個人你點這么多干嘛!很浪費誒!” 尤雪珍納悶:“啊?我就點了……”她探頭一看,里面被多塞了數串她沒有點的大烤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