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癥 第150節
他繼續打開剃須刀的開關,輕微的嗡嗡聲響起。 “嗡嗡——” “放我出去!” 陌生男人的聲音再次突然響起,沈拂南看見是鏡子中的自己是在說話,他再次關掉剃須刀,不確定地開口:“鶴遂?” 外面一聲驚雷炸開。 雷聲的余響里,男人一拳砸碎長方形的鏡子,整張臉陰鷙如練:“老子讓你放我出去。” 鏡子碎片散落,落得盥洗臺和地上都是,沈拂南被驚得后退一步,心里升出對主人格本能的畏懼。 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對著殘留在墻上的一塊鏡子碎片緩緩微笑,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做,夢。” “……” 僵持了片刻,沈拂南聽見門口傳來呼吸聲,在又一聲悶雷里,他轉頭,驟然和門外的周念對上視線。 他從未如此厭惡過一個人。 都是她害的。 如果她沒有出現,主人格就不會清醒,也不會試圖爭奪身體的掌控權。 沉睡四年的主人格太過虛弱,還不能隨心所欲地出來,他還是這具身體的主人,但沈拂南隱隱覺得,每次見這個女的一次,主人格的力量就更強幾分,相對應的,他的壓制也更弱幾分。 于是他冷冷地對她說:“滾。” 真是讓他惡心。 那個周念卻像是聽不懂人話,非但不滾,還提醒他手在流血。 沈拂南忍無可忍,用手掐住她的下巴和半張臉:“你是聾還是他媽的聽不懂人話?” 她因為缺氧漲紅著一張臉,眼角濕潤,楚楚可憐地看著他:“鶴遂,我疼。” 下一剎那。 沈拂南只覺得腦中一抹白光閃過,白光膨脹開一段記憶——小巷,粉色薔薇,青石板路,同樣一張楚楚可憐的臉。 這不是他的記憶。 在瞳孔漲縮一秒后,主人格成功奪去身體掌控權,他松開緊鉗周念的手。 不過一秒,沈拂南再次將身體奪回。 她帶著哭腔問:“鶴遂,你還是會怕我疼對不對?” 別他媽叫鶴遂了,沈拂南要瘋了。 他的腦中再次開始膨脹開一陣刺目的白光—— 不行,不能再面對這女的。 她很危險。 他轉身逃似的把門關上,把她擋在門外,而他也得以喘息地將白光逼退。 - 某天,沈拂南在圖書室撞見有男護工偷拍周念胸口。 也許是有點討好主人格的心理存在,他出手幫了周念,沒想到鶴遂沒心沒肺地像條狗,非但不感激他選擇安分點,反而變本加厲地想要沖出身體。 他用紙條給鶴遂留言: 你別太過分,我已經仁至義盡。 休想再要得更多,貪心的人可什么都不配得到。 沈拂南把紙條夾在劇本里,短暫地放鶴遂出來十秒讓他看。 十秒過后,沈拂南重新睜眼,發現劇本里的紙條不翼而飛,興許是鶴遂看了過后完全不在意,隨手就扔掉了。 他想得沒錯,鶴遂的確扔得隨意,就扔在病房里,還讓周念給撿到了。 她還把紙條拿來還給他,這讓他無比抵觸煩躁。 事情遠沒有結束。 某天,他在花園里散步,前一秒還在賞梅,下一秒就看見自己掌心被豁開一道口子。 他看了一圈四周,甚至都不知道該死的鶴遂是用什么把他割傷的。 真是個混賬東西。 這人是真的壞,比他壞上一百倍。 憑鶴遂每次都專挑右手弄傷就能看出來,平時右手用得最多,為的就是讓他不方便。 鶴遂給他的紙條留言進行回復,同樣是寫在紙條上的。 紙條上是與他截然不同的字跡—— “我不畏懼死亡,但愛情與自由至死不渝。” 沈拂南:“……” 看完回復的他內心奔過一萬頭草泥馬。 這不僅是個瘋子,還是個戀愛腦的瘋子。 要自由就算了,還要愛情。 愛情能值幾個錢? 他是真想不通,那個瘦不拉幾的周念有什么好的,值得他這樣。 鶴遂的意思他明白,要是他不放他出來,他就會一直發瘋搗亂,會不停割傷身體示威,哪怕是死也不怕。 可他沈拂南何嘗又是省油的燈。 怕的那個才是真孫子。 于是他用三千萬打發掉周念,還在安全通道里扯斷脖子上的智齒項鏈扔給她。 她終于消失了。 她離開了精神病院,他的世界終于得到安寧。 可他想錯了。 自從脖子上沒有那條智齒項鏈開始,關于身體掌控權的拉鋸戰便正式拉開帷幕。 鶴遂就像是發瘋般,會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突然沖出來,讓他對身體的掌控完全失衡——他在看劇本時,鶴遂突然出現把他的劇本撕個粉碎;他坐在食堂吃著飯,再睜眼時已經沖到了精神病院門口準備翻墻;他臨時外出拍攝雜志,卻突然對著鏡頭豎中指。 幾次三番下來,沈拂南的工作和生活都嚴重被影響,他焦慮得睡不著覺,精神狀態每況愈下。 他不能放任鶴遂下去。 那條智齒項鏈仿佛是對鶴遂的封印和壓制,他猜測只要戴著那條項鏈,就會給鶴遂周念還在身邊的錯覺,他就不會這樣瘋狂失控。 于是他讓郁成去找到那個周念,不管用什么辦法都要把那條項鏈帶回來。 否則他的狀況只會越來越糟糕。 下個月就是奧斯卡的頒獎典禮。 沈拂南完全不敢去設想,萬一在頒獎典禮的現場,鶴遂突然從身體里沖出來發瘋,那他到時候該怎么辦? 鶴遂一定會毀了他。 “東西拿到沒有?”他打電話給郁成。 “她,她……”郁成語氣猶豫,“她不給啊,而且她好像好像瞎了,精神也不太好。” 這一通電話,沈拂南后悔打了。 如果他不打這通電話,他就不會聽見周念瞎了的消息,身體里的鶴遂也不會瘋上加瘋。 鶴遂完全暴走了。 有一天半夜醒來,沈拂南發現自己竟然坐在一輛的士里,他問司機:“這是去哪?” 司機啊了一聲:“您不是說去火車站嘛。” 媽的。 鶴遂居然想直接去坐火車找周念。 “掉頭!”他驚出一頭的冷汗,雙眸陰鷙,“立馬掉頭!” “……” 那晚過后,沈拂南每晚都開始服用安眠藥,以此來確保他不會在睡夢中被鶴遂帶著逃跑。 - 3月11日的洛杉磯,好萊塢星光大道。 陰天微雨。 今日沈拂南的心情不錯,最近十來天鶴遂都沒有再出現過,一直很安穩。 他覺得鶴遂是再次沉睡過去,希望這次不要再醒來。 沈拂南本以為自己善于偽裝,沒想到主人格比他更加陰險,更加有心機。 十多天的安分沉睡都是偽裝的。 期間鶴遂也不是沒有出現過,只是沒有被他發現而已。 沈拂南明明記得自己已經在劇院第一排入座,但當他恍惚一陣清醒后,就發現自己身在明亮安靜的洗手間里。 空氣里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 哪來的血味? 沈拂南正疑惑著,然后他就看見插在小腹處的一把匕首,刀刃已經直通血rou。 撕裂劇痛在瞬間侵襲大腦。 他的手指輕輕觸碰了下傷口周圍,摸到陣陣的濡濕。 下一秒,沈拂南看見鏡子中的男人緩緩抬起一只手,他用手指蘸了蘸流在盥洗臺上的鮮血,再舉至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