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癥 第96節
纏好傷口,再隨手把先前拆下來的帶血紗布扔進了垃圾桶里后,他拉門出去。 出去時發現郁成就等在衛生間門口。 正在一臉擔憂地看著他。 鶴遂頭發沒完全吹干,半干半潤的狀態,垂額的黑發透著潮濕。他姿態慵懶而閑散,漫不經心地掃一眼郁成:“我臉上有東西?” “也不是……”郁成斟酌著語氣和用詞,“就覺得你剛剛很反常。” “反常?” “實不相瞞。”郁成說,“當我看著你抱著14床那女的沖出病房的時候,我都驚呆了,但是當你把她交給醫生后又馬上沒事了,真的太反常了。” 鶴遂看向14床,上面空的,他抿了抿薄唇沒有接話。 郁成欲言又止,忍了下還是沒忍住,問:“遂哥,你該不會之前真和那女的有點啥吧,真對不起人家了?” 鶴遂眸光一凝,情緒不明地反問:“你覺得呢?” 郁成立馬閉了嘴。 鶴遂倦怠地半耷眼皮,揉了揉發酸的脖頸,問:“老師在哪?” 郁成說:“安排在一間沒人用的理療室等著了。” 鶴遂:“帶我過去。” 郁成:“好。” …… 周念被推出急救室的時候,已經是兩小時后的事情。 醫生給她做了內鏡止血,她本身就貧血嚴重,加上嘔血量大,還額外輸了一袋血。 上完課,拎著小提琴回病房時,周念還在昏睡,他沒看她,倒是看見周念母親站在他的病床前等他。 冉銀一副興師問罪的姿態,雙手抱在身前站著。 等鶴遂一走近,冉銀就說:“你把我女兒氣得吐了血,就沒個說法嗎?” 鶴遂把小提琴靠墻放下,琴弓還拿在骨節分明的大手里,他連看都沒看冉銀一眼,懶聲問:“你想要什么說法?” “你這人可真是奇怪。”冉銀冷聲道,“一邊說著不認識我女兒,一邊見我女兒吐血又火急火燎的,你到底想做什么?” 鶴遂沒理,自顧地彎腰拿過小提琴的盒子。 冉銀又說:“不管怎么說,是你把我女兒氣吐血的,害她病情加重,你想就這樣算了是不可能的。” 男人并沒有第一時間理會。 他拿了塊鹿茸布,慢條斯理地擦著琴弓,眼皮都沒抬:“那你想怎么樣?” 冉銀頓都沒頓一下,直接說:“你得賠錢。”她說完又笑了下,“畢竟今時不同往日,你也不是從前那個三天兩頭家門口都遭潑油漆的臭小子了,現在最不缺的應該也是錢了。” “……” 病房里還有其他兩個患者。 裴巷和徐散都在。 聽了冉銀刺人的話,兩人都不約而同地被吸引了注意力,看了過來。 就連周念也在這個時候醒了。 她還沒睜眼,就聽見鶴遂的聲音傳來:“我是有錢,但我不是有病,你想訛人的話還真是找錯了對象,如果你非要就你女兒嘔血一事賴上我,那我現在就可以通知我的律師過來,您覺得呢?” 最后一問,更是赤直無比的挑釁。 冉銀登時被氣得臉上煞白。 “少給我裝出人五人六的樣子!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現在翻身成了大明星,尾巴就能搖上天?癮君子的爛種也配擺譜,薄情寡義狼心狗肺的玩意,可真活該你當年死親媽!” 空氣的流動隨著話音落下而靜止。 病房里一點聲音都沒有,也不敢有,幾人的呼吸聲都似乎被同時扼住。 周念昏沉的腦子被激得清醒幾分,她啞聲開口:“你怎么能這樣說鶴遂?” 冉銀的話說得又重又毒。 估計還真沒人能忍得了被指著鼻子這樣罵。 就在周念覺得鶴遂馬上就要發作時,他卻極輕地笑了一下,滿面的不在乎,仿佛在聽旁人的事:“嗯,罵完了?” 冉銀像一拳砸在吸水海綿上,氣焰瞬消,再也發作不起來。 僵持許久。 病房里只有鹿茸布擦拭琴身的細微摩挲聲。 周念把目光投向鶴遂,他卻專注地擦著小提琴,擦完琴又擦琴弓,反正不肯看她一眼。 這讓她陷入了一種混亂。 她記得在嘔血時,分明是鶴遂一把抱住了她,還叫了她念念,最后好像還把她抱了一下。 這下難道都是錯覺? 真要不是錯覺,那他為什么連看她一眼不肯。 周念迷糊不已。 冉銀來到床邊,俯著身子關切地問:“七斤,你好點沒呢?” 周念把頭轉到另一邊,說:“你回酒店吧。” 冉銀說:“可是我得留在這兒看著你,我不放心。” 周念語氣微涼:“我不需要你看著。” 冉銀還想再說什么,周念已經把被子拉過頭頂,把自己藏了起來,拒絕一切溝通。 被子外傳來冉銀幽幽一聲嘆息。 等了一會,周念聽見冉銀離開病房的動靜后才從被子里出來。 對床很少主動和人說話的徐散,主動和周念搭話:“看不出來,你對你mama還挺強勢的。” 周念還是第一次聽人說她對冉銀強勢,一時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她扯扯嘴角,露出個不大好看的笑容。 冉銀的那一番話勾起周念的回憶,她想到了宋敏桃。 只是時間過去太久,腦海里關于宋敏桃的長相已經模糊,她卻清晰記得那天鶴遂捧著兩個骨灰盒的無助和絕望。 怕他會被冉銀的話刺痛,周念輕輕叫他:“鶴遂。” 鶴遂平靜地看過來。 兩人的視線對上了。 周念說:“你別往心里去。” 沒想到,鶴遂的回答格外云淡風輕:“我沒有往心里去,因為我根本不在意。” 周念當場怔住。 她完全沒有料到他會這樣說。 “沒想到你都不在意了。”周念苦笑了下,“每年清明我都會去給宋阿姨還有你meimei掃墓,從來都沒見你回來過,原來是你不在意了。” 鶴遂沒有再理她,拿出電影劇本靠在床頭開始看。 她也識趣地沒有再問。 他連宋敏桃的死都已經不在意,那還會在意什么? 既然如此,那在她昏迷前所感覺到的種種也不過是錯覺而已。 他沒有變化,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鶴遂。 當天夜里,后半夜開始打雷。 在轟隆隆的雷聲里,剛剛勉強睡著的周念聽見一聲刺耳的炸裂聲,像某種東西碎掉的聲音。 她驚醒過來。 又是一聲轟隆雷鳴,周念恐慌地坐起來,她下意識扭頭看向旁邊的13床。 上面是空的,鶴遂不在床上。 她再看向衛生間,門留著縫,瀉出一道光亮。 剛剛的炸碎聲就是從里面傳出來的。 鶴遂在里面? 周念掀開被子下床,趿上拖鞋,輕手輕腳地朝衛生間走去。 窗外電閃雷鳴,病房里詭譎四起。 昏黑的環境里,消毒水味彌漫,只有衛生間里亮著燈。 周念來到衛生間門口,側著頭,小心翼翼地透過門縫往里面望。 她看見了里面的景象。 站在盥洗臺前的鶴遂,滿地的鏡子碎片,還有他正在流血的指骨。 正當周念在想他為什么要打碎鏡子時。 鶴遂突然轉頭,看向她。 第63章 病癥 ============== 遠方傳來滾動的隱隱悶雷聲。 閃電將黑夜豁開一道四分五裂的口子, 白晝般的光打進病房里時,鶴遂的目光好死不死地落在周念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