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癥 第76節
一陣風灌進這條巷子。 白色連衣裙隨著風擺動起來,站在裙中的周念已經撐不起裙子本身,似乎隨時都能被風吹走。 砰——! 周念開始抬手敲門。 無人來應。 砰砰——! 周念加快敲門的頻率,敲得更響。 仿佛這樣,就會有一張熟悉的臉來給她開門。 “……” 敲到最后,周念早已經精疲力竭,她不記得自己敲了多久,或許是五分鐘,或許是十分鐘,或許是更長的時間。 她半邊身子靠著門,脫力的身體緩緩墜落。 再也回不去。 之前他總會接住下墜的她,一次又一次。 周念跌坐在門檻上,與他在一個深夜同坐過的門檻上,眼里希冀的光完全湮滅。 她絕望地抱住自己的雙膝,埋著臉哭了起來。 面前突然傳來腳步聲。 腳步聲…… 有人停在她的面前。 周念心臟一悸,希望重新死灰復燃,她迅速抬起頭來。 視線因淚而模糊不堪。 她抬臂,胡亂地擦了眼睛,定睛在來人的臉上。 等看清楚臉時,周念眼里的微光重新寂滅,她啞聲開口:“……羅強?” 羅強聳聳肩:“不然還有誰。鶴遂嗎?” 周念鼻子很酸,她沒有開口。 羅強盯著周念看了好一會兒,低低說:“他不會再回來了。” 周念還是沒說話。 她先是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脖子,總覺得那里有什么東西卡著,讓她呼吸很困難,然后她的手往下滑,滑到胸口處。 胸口有強烈的痛感,像擰痛,又像是放射性的刺痛。 她分辨不清,只覺得很痛很痛。 明明知道他不會再回來,可為什么再一次從他人口里聽說時,會讓她這么難受,難受到生不如死的程度。 “周念,你怎么不穿鞋,搞成這樣。我送你回家吧?”羅強盯著她的腳說。 “……”周念一聽回家這種字眼,心里就忍不住觳觫,“不、不用,謝謝,我要走了。” 她扶著門站起來,差點跌倒。羅強伸手扶她,又被她不動聲色地躲開。 “我送你吧。”羅強又說。 “真的不用。”周念很堅持地拒絕。 羅強沒有堅持,他目送周念,看她扶著墻一瘸一瘸地離開,她的右腳抬離地面時,他看見了她血rou模糊的腳底。 - 周念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里,沒有家可以回,不,那不是家,那是一個馴養臣服的牢籠,也是滋生惡念的地獄。 她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蕩徘徊著。 不少人看見她,紛紛側目,眼神里全是詫異,似乎搞不懂為什么她會變成這副模樣。 不知不覺間,周念走到南水河邊。 河岸邊垂柳依舊,沒入水里的石階長滿青苔,她站在石階上方發呆,然后低頭看見自己沾滿血跡的右腳。 或許可以用河水洗一洗血跡,這樣走在路上不會太引人注意。 想到這,周念開始走下石階,靠近河水。 越往下,腳底能明顯感覺到濕意。 就在她的腳踩在濕潤柔軟的青苔上,腳趾已經被河水淹沒時,后方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陣風襲來,揚動周念散在耳邊的碎發。 她在風里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淡淡的皂香。 是白色舒膚佳的味道。 周念下意識想要回頭,可她還沒來得及回頭,腰間就突然多出一只冷白色的大手,將她圈緊。 下一秒。 她的雙腳直接離地,懸空。 周念整個人都被抱了起來,她瞪大眼睛,看著自己懸在空中的雙腳,然后感覺到身體掉轉了方向,改為面朝著石階。 她被抱著連上數級階梯,直到完全到河岸上。 雙腳剛剛沾地,周念就迫不及待地轉身,對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 是她輾轉不能寐時想過無數次的那雙眼。 ……是他。 熟悉的身量和臉孔,身上穿的黑衣灰褲,都讓周念覺得無比熟悉。 害怕他下一秒就會從眼前消失,周念失控地伸手,用雙手同時抓住他的一條胳膊,眼圈紅紅的:“鶴遂,你別走,你不要走。” 鶴遂看著她,眸光微微閃了一下,表情卻還是冰冷的,沒有任何情緒地說:“放開我。” 周念將他抓得更牢:“我不放。” 鶴遂沒有嘗試把手抽走,只是很平靜地看著她:“周念,你知道這樣沒用。” 周念比誰都清楚這樣沒用,她了解他,他那么孤冷內傲的一個人,下定決心的事情八頭牛都拉不回,怎么會因為她的糾纏就愿意駐足停留? 只是她不愿意就這么放手,她怕一放手就是永遠,怕再也見不到他。 “我不會放手的。”周念堅持著自己的固執,哽咽著往下說,“你要去哪里,我都跟你走。” “跟我走?” 鶴遂眸光變深,他微微瞇著眼,“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周念蒼白的唇有些哆嗦,聲音顫抖:“我知道我在說什么。” 鶴遂看著她,沉默許久。 也不知道沉默的這段時間里,他在想什么,只是最終他像拿定主意般用手去掰周念的手指:“我沒辦法帶你走,周念,我之前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 周念絕望地看著他:“可你明明還是關心我的,不然你剛剛為什么要把我抱上來。” “……” “你是怕我也會想不開,選擇投河自殺對不對?” “別多想。”鶴遂嗓音淡,毫無情緒,“我只是不想看見任何一個人再死在這條河里,換誰都一樣,我都會這么做。” “……是嗎?”周念握著他的手在聽到回答后,一點一點地松開了。 鶴遂終于得以抽回自己的手臂。 他深深看了周念一眼,轉身離開,那么決絕無猶豫。 周念看著他的背影,瞬間心如死灰,他說換誰都一樣,她并沒有什么特別的。 既然如此,那她就搏一搏——在他心里,她到底算什么。 周念毫不猶豫地轉腳,比他轉身離開時還決絕,一瘸一瘸地朝著南水河奔去,她頂著一張蒼白而絕望的臉,縱身一躍。 白裙的裙擺在虛空中翻飛。 兩秒后,河面濺起一朵巨大的水花。 聽見落水聲的鶴遂,腳步驟然一僵,他很快反應過來是什么情況,不禁咬牙:“瘋子。” 話音落下,旋即迅速轉身飛奔起來。 鶴遂一躍入水,朝周念游去。 他看見水里的周念閉著眼,雙手自然地浮著,沒有任何掙扎地往下沉,好像她就是準備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去,淹死在這條南水河里。 當一只手被抓住時,周念知道自己賭贏了。 她徹底贏了。 她覺得自己真是個瘋子,偏要拿命去賭他的在意。 鶴遂將她一只手臂架在肩膀上,又摟著她的腰,游上了岸。 上岸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發火。 他生氣時也很隱晦,毫不顯山露水,只會單膝蹲在周念面前,用手輕輕掐著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他,眸光沉沉地低聲警告:“不要再做這樣的事情。” 周念迎上他的目光,淺淺一笑:“只要你離開我的視線,我就會往南水河里跳。” 她在明目張膽地威脅他。 這惹得鶴遂很惱火,他第一次覺得她嘴角的梨渦是那么刺眼。 僵持許久。 最終,鶴遂松開她的下巴,涼聲問:“你到底想做什么,周念。” 周念又咳嗽了幾下,吐出好幾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