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癥 第68節
周念難以想象,真不知道他得見過多少黑暗,受過多少創傷痛苦才能做到這般的云淡風輕。 沉默漫漶在這個長夜里。 周念想說點安慰的話,又覺得語言在這種時候蒼白而無力。 最終她什么都沒有說。 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握住鶴遂隨意搭放在膝頭的手,她與他掌心想貼,五指陷進他的指縫里。 下一秒,她與他十指相扣。 再下一秒—— 他反客為主,用力握緊了她的手。 長夜冷涼無聲,彼此的指溫卻無比炙熱。 第45章 病癥 ============== 烏合之眾的鬧劇從不會妥善收場。 那群打砸宋敏桃按摩店的女人, 拒絕調解賠償,連最基本的臉皮子功夫都難得做。她們情愿被拘個十幾天,也不肯給宋敏桃道歉, 還讓宋敏桃想要錢就去告她們。 她們這是吃準宋敏桃沒錢沒心力去與她們抗衡。 才敢這么猖狂。 “別以為你沒做皮rou生意就有什么可驕傲的。”在調解室里, 劉春花對宋敏桃冷嘲熱諷, “藏這個怪物女兒,也不是什么能曬到日頭底下的光鮮事情。” “……” “我要是你啊, 我早就去死啦!” 宋敏桃心力交瘁,憔悴而美麗的臉上沒有一絲生氣,她沒有理會劉春花,也沒有理會任何一個人,似乎連悲傷的情緒都已經衰竭。 她無聲地移開視線,站起身來, 平靜地警察說:“謝謝您,給您添麻煩了, 我得回家照顧女兒了。” 宋敏桃離開了。 她走出派出所, 鶴遂等在外面。 身形瘦高凌厲的少年, 立在紅火烈日下,冷白色皮膚被烤得泛出薄紅。 腳邊有一圈煙頭。 他站在下方,看著數十級臺階上的宋敏桃。 母子兩兩相望, 唯有沉默。 誰都沒有開口說話,誰都沒有開口的欲望, 宋敏桃來到鶴遂面前, 抬眼望著面前已經高出自己大半個腦袋的兒子。 她緩緩抬手, 溫柔無比地摸了摸鶴遂的臉龐。 鶴遂垂眼, 眸光里盡是女人顫抖的手指,他抬手, 輕輕握住了宋敏桃的手。 隨后,他帶著宋敏桃往家的方向走去。 …… 回家后,宋敏桃表現得很反常——正是因為表現得太過正常,就顯得無比反常。 她完全像個沒事人。 她甚至都沒有回房間自我冷靜一下,就開始像往常一樣打掃家里的衛生。 清理冰箱,打掃廚房,沖洗院子,各個房間的衛生。 宋敏桃一刻也不肯停下來,鶴遂便跟著她忙上忙下,里里外外地打掃衛生。 忙活時,宋平安就拴在院子里的杏子樹上,旁邊擺著吃的喝的。 晚上,宋敏桃做了好豐盛的一頓晚餐。 全是鶴遂愛吃的飯菜。 他是個低食欲人類,吃得少也不貪口,從不會將自己吃撐。 宋敏桃頻頻往他碗里夾菜:“多吃點。” “夠了。” 鶴遂用筷子擋住宋敏桃夾過來的一塊啤酒鴨,“不要了。” 宋敏桃還想把啤酒鴨往他碗里放:“你打小就愛吃這個,多吃點。” 鶴遂把碗端起來,還是沒接那塊鴨rou,淡淡道:“不要了。” 宋敏桃眼中流露出失望和淡淡悲傷。 她看了看鶴遂,最后只得把那塊鴨rou放進自己碗中。 宋平安在旁邊用手抓著rou往嘴里塞,口水淌得面前的桌子上全是。宋敏桃一邊給她擦口水,一邊潦草地隨意吃了幾口食物。 晚飯結束后。 宋敏桃回到房間里,拿出紙筆沙沙地寫著什么東西。 宋平安不安分地把鼻涕糊在那張紙上,宋敏桃只好嘆口氣,把紙揉成團扔進垃圾桶,重新拿了張紙出來寫。 這天晚上,也是周念冒黑來找鶴遂的夜晚。 兩人在門口的檻上坐了大半個小時后,鶴遂將周念送回家,他回到家中時已經接近凌晨三點。 上樓時,鶴遂發現宋敏桃的房間還亮著燈。 敲了敲門。 他貼門聽里面的動靜:“媽,還沒睡?” “平安她尿在床上了。”宋敏桃的聲音傳來,“我馬上就收拾好了,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好。” 鶴遂回到自己的房間,脫掉t恤躺下,很快便睡著了。 隔天早上。 鶴遂睡了四個小時,起床時看了眼時間,八點,他準備起床做早餐。 出房間時,鶴遂發現宋敏桃的房間還關著門,看來是昨晚沒睡好。宋平安常年都住在店中,突然回來是有諸多不便。 他決定做完早餐,再叫母女倆起床。 到廚房后。 鶴遂慢條斯理地拿面條出來,燒水,洗蔥,切蔥,拿出三個碗放調料。 又煎了三個蛋。 做了三碗清湯面,面上撒著綠色小蔥,擺著簡單。 看上去簡單卻很可口。 鶴遂上樓叫宋敏桃和宋平安起床吃早飯,他敲門:“媽。” 里面沒人應。 他等了幾秒鐘,再次敲門,拔高音調:“媽——” 還是沒人應。 察覺到有些不對勁,他迅速握住門把,擰開。 推開門的那一瞬間,鶴遂看見的是闃無一人的臥室。 窗戶大開,風直直往里面灌,拂在他開始逐漸蒼白的臉上,印在他瞳孔里的景象里,沒有宋敏桃,也沒有宋平安。 她們消失了。 - 接到鶴遂電話的時候,周念正在臥室里給先前給他畫的一幅素描上色。 手機的震動聲響起。 周念把放下調色板,走到床邊,伸手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 點了接聽,周念把手機放在耳邊。 聽見對面急促的喘息聲。 周念的心倏地收緊,忙問:“鶴遂,你怎么了?” 還是紊亂繼續的喘息。 還有呼呼的風聲。 他像是在奔跑,低沉陰郁的嗓音傳來:“不見了。” “什么不見了?”周念追問。 “我媽和我meimei。”他的呼吸越來越亂,風聲越來越大。 “你先別著急,我馬上來找你,我們一起找。”周念快步來到衣柜前,隨手拿了一套衣服,“你在哪?” “南水街。”他喘著。 “好。” 周念穿了條寬松的褲子,手機放進褲包里不容易被發現。她腳步匆匆地下樓,堂屋里,冉銀正在換新的插香。 看見周念忙里忙慌的樣子,冉銀問:“七斤,你這是要去哪里?” 周念無暇應付,只說:“出去一趟。” 把冉銀沒說完的話拋在腦后,周念匆匆出了門。 依舊是個暴日晴天。 烤得萬物都想跪下來求饒,兩側黛瓦白墻格外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