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癥 第49節(jié)
沉默兩秒,周念發(fā)出威脅:“你再這樣,我就把你畫得巨丑?!?/br> 鶴遂單手掐腰站著,毫不在意地聳了下肩膀:“這種昧良心的事,你要真愿意干,我也不攔你?!?/br> 周念:“……” 她覺得越和鶴遂相處,越能發(fā)現(xiàn)他根本就不是外界傳言的那樣狠厲冷漠。 甚至完全相反—— 他灑脫隨性,善良恣意,有時候可以說還有點幼稚,總會故意把她逗得又氣又笑。 春風得意馬蹄疾。 至此耀眼的少年想必也就是鶴這樣子的人吧? 過了一會兒,鶴遂用井水洗了一兜杏子,端到周念面前。他從中里面挑了一個,遞給周念:“嘗嘗?” 周念看一眼那個杏子,牙齦止不住發(fā)酸。 杏子被遞至面前。 鶴遂在她開口拒絕前,搶先一步說:“這個杏子,你今天得吃。” 周念嘴里在泛清口水,她不明白他為什么執(zhí)意要讓她吃下這個杏子。 再三猶豫后,她還是緩慢伸手接下了那個杏子。 杏子喂到嘴邊,周念眉心微蹙著,表情掙扎地張嘴,很小地咬了一口杏子。 果實的薄皮在牙齒間撕裂,杏汁濺噴至嘴里,酸意迅速擴散,周念敏感得直皺眉,牙齒酸得要打起架來。 這是周念人生中吃過最酸的一顆杏。 在她17歲的這個夏天。 周念被酸得難以控制五官,酸得她根本難以強行下咽,她看向鶴遂,含糊不清地說:“鶴遂,你家的杏子怎么會這么酸?!?/br> 鶴遂的眸子漆黑,他平靜地看著周念說:“因為這是我特意挑的?!?/br> 從一兜杏子中,他為周念挑出了最酸的那一顆。 “酸嗎?”他腔調平穩(wěn)地問。 “……”周念扭頭,吐掉嘴里的果rou,“當然酸啊?!?/br> 鶴遂把竹兜子放在矮桌上,沒什么情緒地說:“可這比不上人的胃酸。” 周念登時怔住。 她想到鶴遂出現(xiàn)在廁所時,她正在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著胃酸和膽汁。 這就是他要她吃酸杏的原因。 “周念,一個酸杏都吃不了的你,是怎么忍受的?”他的嗓音沉穩(wěn)平靜,分析得一針見血,“像今天這樣的情況,你不是第一次?!?/br> “……” 的確不是第一次,而是日復一日。 周念神思恍惚,表情有些走神,她甚至想不起來到底是從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是周盡商去世以后嗎,不對,是更早以前。 杏子飄香,恰值初夏的天,陽光暖烈,她卻感受到一種徹骨的寒。 沉默良久。 周念低著頭,盯著手里的酸杏像在發(fā)呆,她突然輕聲開口:“鶴遂,你能替我保守秘密嗎。” 鶴遂撈起一個杏子,在手里拋著玩,漫不經(jīng)心地說:“知道了。” 周念緩緩抬頭,看著他的眼眨了眨:“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我也要知道一個你的秘密?!?/br> “我的秘密?”鶴遂拋杏子的動作一頓。 “嗯,你的秘密。”周念說。 鶴遂把杏子放回竹兜里,俊臉上帶著淺顯的笑意,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這么給你說吧,周念,你早就發(fā)現(xiàn)了我的秘密?!?/br> 周念有點懵:“我早就發(fā)現(xiàn)了你的秘密?” “嗯?!?/br> 周念左思右想都沒想明白,疑惑地說:“可我并沒有知道你的什么秘密。” 鶴遂抬手指著自己,低聲開口:“現(xiàn)在站在你面前,這樣的我,本來就是一個秘密。” 周念瞬間醍醐灌頂,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他說的一點都沒錯。 在這個小鎮(zhèn)上,他是眾人口中的瘋狗,是最離經(jīng)叛道的存在,人人都對他避之不及,而他展現(xiàn)出來的,也是符合人們預期中的狠厲樣子——陰鷙,冷漠,打架不要命,死都不怕。 沒有人知道他暴戾皮囊下的真實樣子,只有周念知道,并且在周念之前,從未有人走進過他的生活。 原來她早就發(fā)現(xiàn)了他的秘密。 “那說好了?!鄙倌陸醒笱蟮纳ひ繇懫?,“你也得幫我保守秘密?!?/br> “好?!敝苣钶p聲答。 …… 還是老樣子,鶴遂把躺椅搬到周念旁邊,隨意地躺上去,長腿大喇喇地敞著,點著地面,躺椅也會跟著搖搖晃晃起來。 周念安靜地在旁邊畫著素面,畫紙上是舉著竹竿打杏子的他。 鶴遂偏過臉,在光線里微微瞇著眼,看著專心致志畫畫的她。 瘦白的脖頸,發(fā)梢有點泛黃。 一張小臉只有巴掌大,五官生得非常秀氣,尤其是眼睛看上去特別靈動。 畫著畫著,周念突然問:“鶴遂,你以后想干什么?” 鶴遂將雙手枕在腦后,吊兒郎當?shù)鼗沃梢?,淡淡說:“沒想過。” 周念用橡皮擦掉一點瑕疵:“怎么會沒想過?!?/br> 鶴遂收回目光,看著頭頂上方綠葉黃杏,視線沒個定點,嗓音也輕飄飄的沉:“我是個沒有以后的人?!?/br> “……” 周念的心豁然收緊,聽他這么說,只覺得好心疼。 他說自己是個沒有以后的人,這是得對生活多絕望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周念掩過眼里的悲涼,故作輕松地笑道:“會有的,鶴遂。” 鶴遂懶懶應:“也許吧?!?/br> 誰都沒想到,后來的鶴遂不僅有以后,還是璀璨無比的以后。 只是可惜這樣的以后,里面沒有周念。 在周念收拾東西準備離開的時候,她注意到鶴遂到樓上去換了套衣服和鞋子,變問:“你要出門嗎?!?/br> 鶴遂淡淡嗯一聲:“去喂貓。” 長狹弄的那只小黑貓。 之前鶴遂還在住院的時候,都是周念負責投喂,她當時感冒得很嚴重,都還是會強撐著身體去喂貓。 “我和你一起吧。”周念說,“正好回家也順路?!?/br> “出門別和我走在一起?!彼馈?/br> 周念知道他這是在保護她,若是讓鎮(zhèn)上人看見她和他走在一起,不知道背后會有多少風言風語。 說到底,還是她內心懦弱。 她想開口說點什么,可到最后卻低低地嗯了一聲。 出門后,兩人一前一后走出小巷子。 鶴遂走在周念的后方,始終和周念保持著十來米的距離,他穿著件黑色帽衫,帽子戴著,擋住額頭部分,只露出鋒銳的下頜線。 他目光凝在周念的身影上,腳步沉穩(wěn)。 人來人往的南水街,鼎沸鬧騰。 誰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踩過她的腳步,和她走的是同一條路。 越靠近長狹弄,周圍的人就越少,周念注意到四周沒有一個人的時候,便立馬轉過身,就看見十米開外的鶴遂。 他見周念轉身,也順勢停下腳步,站在原地。 周念小跑著向他靠近:“現(xiàn)在沒有人了,我們快走吧。“ 鶴遂輕笑了下:“你怎么像個賊?!?/br> 周念溫吞道:“我們這樣子偷摸摸地來往,可不就是像賊嗎?!?/br> 在這一刻,周念在心里暗暗下決心,她總有一天會變得徹底的勇敢,會讓所有人知道她和鶴遂是朋友。 兩人來到長狹弄,在鶴遂從口袋里掏貓糧出來的時候,周念問:“那只小黑貓叫什么名字呀?我之前忘記問你了,我都是叫它咪咪。” 鶴遂慢條斯理地拆開貓糧的封口:“它叫厭厭?!?/br> “哪個yan?” “厭世的厭?!?/br> 不用多說,周念都知道這名字是鶴遂給貓起的,這么頹喪的名字,也只有他能取得出來。 “厭厭?!柄Q遂淡淡叫了一聲。 “喵——” 瓦檐上立馬傳來回應。 周念循聲望去,已經(jīng)長大不少的小黑貓靈活地奔跑在瓦檐上,飛快地沖向鶴遂。 鶴遂單膝蹲下,把貓糧倒了一點在地上。小黑貓?zhí)剿纳砬?,開始狼吞虎咽。 周念在他的旁邊蹲下,好奇地問:“你既然這么喜歡它,怎么不帶回家養(yǎng)?!?/br> 鶴遂:“帶回去過,但老往外跑,它更喜歡自由?!?/br> 周念:“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