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妻 第16節
徐氏笑笑:“叫進來罷。” 半響,繡娘們進了屋來,姝晚垂著頭不敢亂瞧,為首的繡娘呈上了紋樣,蔣大娘子探身去瞧:“瞧瞧,瞧瞧,這龍鳳呈祥紋樣,當真不愧是云繡坊。” 徐氏贊許的點了點頭,沈若涵不敢瞧,便移開了眼睛,視線卻被最后垂著頭的秀麗身影吸引了去。 姝晚耳邊傳來一聲驚呼:“是你。”,她一怔,抬眸望去,入目便是熟悉的樣貌,她還記著,是剛來京城那日撞了她的姑娘。 徐氏和蔣大娘子被沈若涵的聲音吸引了去,“怎么了,若涵可是識得這位娘子?”,蔣大娘子問道,徐氏也挑眉訝然。 沈若涵笑了笑便說:“湊巧罷了,那日不小心撞了這位娘子,沒想到今日又碰著了,當真是緣分。”她淺淺的笑著,頰邊暈出了一道酒窩,眸子微微一彎,當真是柔淑貴氣。 蔣大娘子白她一眼,“定是你這小滑頭頑劣,這位娘子多擔待,小女年歲小,張揚了些。”蔣大娘子對姝晚和藹的說。 姝晚擺擺手,略顯無措:“貴…貴人不必這般,沈姑娘也不是故意的,況且她已然道了歉。” 姝晚小心緊張的樣子叫蔣大娘子好笑不已。 眾人正說笑著,一道名艷張揚的聲音從外面響了起來,“喲,這么熱鬧,我來的不巧。” 人未至,聲先到,姝晚先聞到的是一股濃烈的、經久不息的香氣,雖濃厚卻不嗆咳,叫人神思飄渺,隨即門簾被掀起,映入眼簾的是一道絳紫色身影,金絲滾邊廣袖褙子,下身是白色羅裙,發髻高聳,滿頭珠翠。 若說徐氏是端莊典雅,那這位才是真正的華貴雍容,渾身洋溢著張揚的氣度。 姝晚呆呆的瞧著的面龐,好美的婦人。 蔣大娘子微斂了笑意,點了點頭:“郡主。” 昭陽郡主搖著繡著牡丹紋的扇子,不客氣般的坐在了主桌的另一側,徐氏收斂了方才的喜意,叫人瞧不清神色。 徐氏未瞧她:“郡主怎么來了。”,語氣談不上熱絡。 姝晚再蠢也感覺的到眼下的氣氛有些不對勁,不禁屏住了呼吸,眼觀鼻鼻觀心的垂下了腦袋。 昭陽郡主自來熟般:“商量席面怎的不叫我,涵姐兒日后叫我一聲母親,我這做母親的自然是得出一份力。”昭陽郡主笑的風情萬種,這般做派叫徐氏拉下了臉。 但她顧及著蔣氏還在,不宜叫外人瞧了他們家的笑話,便揚起了唇角:“既如此,聽聞郡主有一副御賜的頭面,不如給涵兒添到聘禮中,也算全了你這當母親的心。”徐氏不緊不慢道。 昭陽郡主聞言臉色一僵,隨即道:“你說著不巧,這頭面我已然給序哥兒的媳婦兒添上了,不過我還有副瑤釵閣的頭面,雖不是御賜之物,但也是稀罕玩意兒。” 徐氏冷笑著,瞧瞧,瞧瞧,自家媳婦給的是御賜之物,到了她硯哥兒這里便是玩意兒,這猖狂的賤人,“哦?聽著這序哥兒的親家倒是定了下來,我這當母親的怎的不知,怕是國公爺那當父親的也不知罷。”徐氏不落下風道。 蔣大娘子淡淡的笑著:“序哥兒還未入仕,也未科考,這郡主娘娘是瞧上了哪家的姑娘。” 這話好似一巴掌扇到了昭陽郡主的臉上,蔣氏也是個心直口快的,不僅不怕得罪郡主,還陰陽怪氣了一通,氣的郡主心口疼。 劉mama使了個眼色,叫繡娘們退下,昭陽郡主卻狀似不經意般轉過了頭,視線落在了何處,姝晚剛剛轉身,便被一聲輕斥叫住了身:“站住。” 蔣氏忍不住瞧她,嘀咕:“怎的,這是要拿繡娘撒氣不成。” 郡主盯著姝晚:“左邊最后一個繡娘,轉過身來。” 姝晚心下一緊,緩緩的轉過身來,極力鎮定,郡主卻是瞇著眼睛瞧了她幾眼,驀地一拍桌子:“大膽,哪里來的下作婦人,竟敢偷國公府的御賜之物。” 此言一出,嚇了繡娘們一大跳,蔣氏和徐氏也是一驚,姝晚早就被嚇得不敢動彈,僵直地站在那兒,隨即被旁邊的張娘子一扯,咚的一聲跪了下去。 徐氏也有些不解這郡主安的哪門子心,“郡主何出此言?” 昭陽郡主站起身,居高臨下站在姝晚身前:“她手腕上的玉鐲,乃是西域進貢的和田玉,先前圣上賜給了三家,家中父親有一玉扳指,另有一玉鐲,應當是在府內庫房中才是,怎會在你的手腕上。” 姝晚手掌冰涼,神情懵然,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她緊握了一下拳頭,“不是…這樣的,此物是…我家相公送我的,這不是什么值錢的玩意兒,想來…想來只是相似了些,民女從未偷過國公府的任何東西。” 姝晚聲音顫抖細弱,面色雪白。 沈若涵的視線落在姝晚袖中的鐲子上,陡然死死地瞪著,徐氏則面色不大好看,冷眼瞧著昭陽郡主:“郡主這是要做什么,這里是紫鳴苑,當著侯爵娘子的面,郡主慎言。” 昭陽郡主挑眉:“本郡主也是為了國公府,御賜之物若是叫偷了流落坊市,你我可擔不起這罪責。” 話落,徐氏也不好說什么,但在外人面前,昭陽郡主便這般開始宣揚丑事,徐氏扶著太陽xue,隱隱抽動。 郡主起身踱步到了姝晚面前,一步一步,裙擺蕩起了漣漪,卻似是踩在人心頭一般,隨著心跳聲變重。 驀地,姝晚一時不察,被郡主狠狠的扯了把手腕,一股刺痛襲來,她怔怔摸上去,指間一道濕潤,原是郡主的指甲太過尖銳,劃破了她的手腕,帶出一道血痕。 昭陽郡主拿著鐲子,尖銳聲線逼問:“你家相公是何人,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可是府內的雜役?或是小廝?”,她本就生的張揚,此刻擺起了架子更是氣勢迫人。 姝晚急忙解釋:“不是,家夫……家夫聞月疏,是宮中的侍衛,與國公府沒有任何關系。” 徐氏原本冷眼瞧著,卻聞姝晚的話后,面色劇變,失聲道:“好大的膽子,竟敢攀咬國公府世子爺,來人,把這婦人給我送去開封府。” 一旁的蔣氏面色難看的不行,沈若涵則怔在原地。 姝晚猛地抬頭:“大娘子,民女從未攀咬,家夫便是家夫,與世子爺有何關系。”,她身軀細細顫抖著,手掌緊攥裙裾邊緣,因太過用力而泛起白色。 一旁的郡主淡淡道:“你口中的聞月疏,便是國公府的世子爺,朝廷的侍郎大人,名為聞時硯,月疏是他的字,這事沒幾個人知道。” 姝晚緩緩跌坐在地上,面色慘白,如墜冰窖。 第23章 姝晚恍惚道:“我不信。”, 她坐在厚厚的毛毯上,屋內燒著炭盆,發出細弱的響聲, 分明周遭一片溫暖, 可涼氣?卻隨著姝晚的膝蓋竄上了身軀,她神智變得緩慢,任何聲音都聽不到,半響, 她緩緩抬眸,對上了徐氏的視線,嘴唇顫抖著想說什么。 不是的,怎么會呢,她的相公只是個父母雙亡的公子罷了,當初她在柴房撿到了相公,奄奄一息, 相公醒來后與她說家中橫遭巨變, 父母雙亡, 自己也許在這個人世間已然沒有了牽掛。 她頭腦緩慢的想著,窗外風聲鶴唳, 竹簾飄蕩,一縷寒風吹進來姝晚打了個哆嗦。 昭陽郡主居高臨下的凝視著姝晚, 眼?睛瞇了瞇, 跪在地上的女?子身著一襲珍珠白色的廣袖交襟直領襦裙,漂亮的杏眼無措的瞧著, 眸如琉璃, 丹唇外朗,因著受了幾分驚嚇, 眼?中流露出幾分委屈之意,膚色白的晃眼?,眉梢眼?尾泛著緋紅之色,這般容色昭陽倒是不大信是從荒無人煙的鄉下而來。 到像是江南水鄉鐘鼎鳴食之家養出來的姑娘,難怪老二居然?敢瞞著徐氏金屋藏嬌。 昭陽郡主嘴角一扯:“做出這般狐媚姿態,我瞧這硯哥兒定是被這小狐貍精迷了眼?睛,你且從實招來,鐲子如何偷的。” 上首的徐氏早已面色難看的緊,視線銳利的掃視著姝晚,劉mama挨著近,都聽得見?徐氏微重的喘氣?聲,顯然?是氣?狠了,她生怕大娘子氣?出什么好歹,趕忙湊上去安撫低語:“大娘子,侯爵娘子和姑娘還在呢。” 徐氏似是醒悟過?來,收斂了神色,旁邊的蔣氏萬萬沒想到今日能?撞破公爵府的隱私之事,原本她該是當作沒聽到沒看到,可牽扯到自家姑娘,此?事她怕是置身不了事外。 沈若涵早已怔愣在原地,姝晚手腕上的玉鐲像根刺一樣扎著她的眼?睛,那?熟悉的霧里青,她恍惚想起了那?日在璟莊硯哥哥的模樣,一切都清晰了起來。 蔣氏冷笑一聲,原本充斥著喜意的面龐已然?沉了下來,語氣?也是極力忍著怒氣?:“徐大娘子,此?事干系重大,還望你能?給我個?交代。” “婚期已近,你我二家已然?是要?結親家,現如今跑出來個?身份不明的婦人,張嘴紅口白牙便攀咬是硯哥兒的媳婦,這是要?打我嘉善侯府的臉不成,還是有人不安好心,想挑撥關系。”蔣大娘子眼?神斜斜的瞧著昭陽郡主。 昭陽郡主氣?笑了,忙不迭回擊:“這整個?公府的人都知道,若是咱們的世子爺不愿,便是天王老子來了給他塞通房那?都是不成的,怎么著,蔣大娘子這是到嘴的金龜婿跑了,四處攀咬人呢。” 徐氏登時呵斥:“夠了,住嘴。” 昭陽郡主瞪大了眼?睛,“你敢教訓我?”,隨即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站了起來:“徐沁春,你好大的膽子,我是郡主,你敢對我不敬。” 徐氏閑閑瞧了她一眼?:“來者是客,郡主的待客之道去了何處。”,徐氏沒被她嚇著,也并不吃她這一套,昭陽郡主似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氣?的胸口起伏不停,頭上的步搖因著動作晃了一瞬。 蔣氏冷冷地瞧完這出戲,一甩袖子起身拉著沈若涵便要?走?。 徐氏見?之站起身來,誠心道:“此?事我定會給蔣大娘子一個?交代,大娘子且放心,我定不會叫若涵受了委屈。”,一旁的沈若涵大眼?里蓄了淚,蔣氏雖素來是個?火爆性子,但也知道見?好就收。 外面多少雙眼?睛盯著,上至天子,下至百姓,都知道宣國公府與嘉善侯的婚事,這個?關頭上,新郎官豢養外室,傳出去沈家姑娘還如何嫁給他,這般朝三?暮四的郎君又豈不是毀掉國公府的清譽,更別說世子爺素有潔身自好的名聲在外。 但她依然?壓不住心中的憋屈之氣?,她踱步到姝晚身邊,冷眼?瞧著這垂著頭怯懦婉約的女?子,冷聲道:“抬起頭來。”,姝晚依言緩緩的抬頭,一副泫然?欲其的模樣露了出來,殊不知這副模樣更叫將大娘子來氣?,她未控制住自己,抬起了胳膊,“啪”的一聲,一個?耳光甩在了姝晚的臉上。 打的她頭偏了過?去,身子伏在地上,姝晚眼?前發黑,半邊臉頰發麻。 上首的徐氏詫異一瞬,卻未置一詞,沈若涵亦是冷眼?瞧著。 景茵堂 一盞guntang的茶水打翻在地上,聞錦茵險些被燙到了手,滾落的茶水沾染到了她淺色的裙擺上,一旁的小梨嚇得:“姑娘小心些。”,可聞錦茵嘴中念叨著:“壞了,壞了。” 方才聞錦茵差小梨去紫鳴苑送東西,誰料里面的動靜被小梨聽了個?準兒,回來了便告訴了聞錦茵。 聞錦茵當即便面色煞白,闔了闔眼?睛,嘴中喃喃,“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小梨瞧她這模樣,生怕她有個?好歹,心提了起來,聞錦茵嚯地站起身:“隨我去一趟紫鳴苑。” 小梨忙扶著她:“姑娘您放心些,還懷著孕,慢著些走?。” 聞錦茵嘆氣?,這叫什么事兒啊。 “趕緊去給那?混賬玩意兒傳個?信兒,叫他滾回來,收拾他的爛攤子。”聞錦茵冷著臉對小梨說。 小梨應聲。 聞錦茵到紫鳴苑外頭時,院里的婢子和女?使全都退了出去,只留心腹幾人,她低聲對旁邊的女?使說:“叫些人去寒煙堂敲打敲打那?些繡娘去,今兒的事情若是傳出去一個?字兒,仔細著她們的前程。” 聞錦茵的語氣?格外冷厲,頗有幾分徐氏的模樣,她心知發生了這等事,母親定然?氣?狠了,六神無主的,分不出心神來思?慮。 “再把門?給關上,側門?小門?全關的緊緊的,盯著暮影居那?邊,盯緊了,若是見?有人鬼鬼祟祟的,直接壓著打一頓,再來稟我。” 想必待父親下了值,今天的事兒就要?傳到他耳朵里,介時雷霆大怒恐怕是比序哥兒那?次還大,聞錦茵蹙著眉頭想。 她吩咐完便輕手輕腳的往里走?,屋內氛圍嚴肅,昭陽郡主坐在一側,徐氏沉著臉不知在想些什么。 聞錦茵向昭陽郡主行了個?禮:“郡主。”,隨即輕喚:“母親。”,漂亮的風眸不掩擔憂之色。 徐氏嘆氣?:“你怎的來了。” 聞錦茵轉頭看了跪在下面的姝晚一眼?,眼?中憐惜之色溢出,“母親,今日之事其中是有誤會的。” 徐氏皺眉:“有何誤會,你莫要?告訴我此?事你也知曉。”,聞錦茵被徐氏質問?的一頓,算是默許。 徐氏抓起一盞茶杯便甩了出去,碎裂的瓷盞炸裂在姝晚身側,尖銳刺耳的聲音叫她瑟縮了一下,“好啊,好的很,你們一個?兩個?的都翅膀硬了,不把我這個?做母親的放在眼?里。” 昭陽郡主陰影怪氣?:“沒成想大姑娘竟是幫兇。” 聞錦茵未理?她:“母親,此?事與這姑娘實在無關。”,后面的話?她一時不知該如何說,難道便直接告訴母親此?事完全是硯哥兒一人所為?這姑娘也是受害者。 徐氏卻未往心里去,她厲聲問?姝晚:“我且問?你,何時到阿硯身邊的?” 姝晚抬眸,眼?淚還綴在眼?中,她神思?恍惚著,白皙姝麗的面龐赫然?一個?巴掌印,唇角微微滲出些血意,“我…夫人您定是搞錯了,月郎不是世子爺,也沒有婚約,月郎是民女?的相公,只是個?普通人,我們二人在靈水村相識,我救了他,他娶了我。” 徐氏忽得轉頭對聞錦茵道:“你說,她到底是不是硯哥兒養的外室。”,聞錦茵啞然?,兩頭為難。 是,那?便做實了姝晚的身份,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外室,可她是無辜的,若不是,那?便是騙母親,事情已然?敗露,再遮掩下去已無濟于事。 姝晚認出聞錦茵是那?日買她繡品的娘子,是個?好人,她希冀的目光投遞過?去,期盼能?為她證明,誰料聞錦茵沉默不語,姝晚眼?中的一絲光亮被泯滅了。 徐氏一拍桌子,少見?的狠厲:“去找些人,給我去宅子里搜。” 聞錦茵忙道:“母親,不如等硯哥兒回來再說吧。” 徐氏雖然?氣?狠了,但到底注重儀態,哪怕是這般也仍舊端方肅然?,她對聞錦茵的話?不聞于耳,只是提高了聲音對劉mama說:“還不快去。” 劉mama趕忙福了身,匆匆的跑了出去,隨后徐氏瞧了姝晚一眼?,揚聲:“拖出去,在院中跪著。” 隨后便進來了兩個?女?使,一人一邊勾著姝晚的胳膊把她拖了出去,隨即摁在院中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