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拍伊恩還在炸毛的尾巴，輕聲喊他：“伊恩，過去。”

    伊恩條件反射一般摟住莫辭，輕輕拍她的后背：“莫辭，不怕。”

    “我沒有怕，是你在怕。”

    莫辭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為了獸人的自尊心，這句話她沒有說出來，而是認真地看著說道：“莫辭不怕。伊恩，也不怕。”

    伊恩的神情逐漸堅定，想要養(yǎng)活小雌性的渴望戰(zhàn)勝了對火的懼怕，他決定再去看看剛剛出現(xiàn)火種的地方，但是，首先要保證小雌性的安全。

    伊恩神情凝重地把莫辭往樹上放，莫辭不肯，摟著伊恩的脖子不撒手，連連拒絕：“不要，伊恩，帶我過去。我們一起過去。”

    伊恩也很堅持：“火很危險，莫辭不去，莫辭聽話。”

    獸人知道火，而且知道火有危險性，所以獸人們的時代是認識了火，但還不會利用火嗎？莫辭思緒發(fā)散，她對人類進化史只有個大概的輪廓，并不能準(zhǔn)確說出能用火的時代應(yīng)該屬于直立人還是智人，又距她生活的現(xiàn)代隔了多少萬年。

    知道了可能也幫助不大，獸人和人類相似，但有不同，這滿森林的動物植物沒有一個她認識。

    既然伊恩知道火，莫辭反而心里有了點底，她摟著伊恩的脖子堅決做一只小考拉，雙眼看著獸人仍是豎瞳的眼睛，認真道：“火不危險，伊恩不怕，莫辭會用。”

    小雌性態(tài)度鄭重，不像說謊，伊恩猶豫了。

    摩擦生熱，可以點火。干燥、風(fēng)、助燃物可以加劇火的燃燒。雷電可能帶來天然火。水可以滅火，隔絕氧氣可以滅火……

    關(guān)于安全用火的知識，莫辭有充分的自信，只是礙于語言不通，暫時沒辦法教給伊恩。

    不過這也沒關(guān)系，只要學(xué)習(xí)就好了。她會在實用中教會伊恩用火，而等伊恩對她的獸人語教學(xué)告一段落，她再把那些經(jīng)驗總結(jié)給伊恩聽。

    小雌性說，她會用火。

    伊恩不是沒有猜測過莫辭的來歷，此刻，早已有之的疑惑再次會浮上心頭。

    沒有哪個部落會讓雌性幼崽流落在外，沒有哪對父母會把年幼的雌性一個人丟在迷霧森林。

    莫辭瘦得過分，蒼白的小臉兒還沒有他的手掌大，伊恩曾經(jīng)以為莫辭是不夠健康所以被遺棄了。

    但那可能嗎？在他的認知里，即使是重病到瀕死的雌性幼崽也足夠珍貴，部落會想盡辦法讓雌性幼崽活下來。

    除非，她在出生時帶來了摧毀整個部落的災(zāi)難，是不被獸神接納的邪惡異端。

    就像曾經(jīng)的他一樣。

    相比于豹族部落里活潑鬧騰的小家伙們，小雌性安靜的過分，懂事的過分，挑食但是并不嬌氣，即使他一直投喂給她的是不和胃口的食物，她也只是拒絕，從來沒有吵鬧過。

    她是那么漂亮，可是那花瓣似的小嘴巴甚至不會說獸人通用語。

    她身上帶的東西也全都是伊恩沒見過的奇怪物品。

    她獨自流浪在迷霧森林，然后被他撿到。

    伊恩垂下眼眸，下定了決心。莫辭是他撿到的雌性幼崽，安靜而柔弱，嬌氣而美好，她也許在某個部落是被獸神排斥的異端，但她是屬于他的神跡與恩賜。

    莫辭還不知道由于語言不通和行事差異，她的身世被伊恩腦補得如此離奇曲折，她見伊恩漸漸放下戒備，再次催促伊恩帶她過去。

    乍現(xiàn)的火苗意味著她的小工具和伊恩的cao作方法都是對的，現(xiàn)在，他們只要重復(fù)一下之前的步驟就可以了。

    她已經(jīng)滿腦子都是香噴噴的烤rou了！

    在莫辭的催促下，伊恩帶莫辭重回河邊。莫辭撿起已經(jīng)快要被鉆破了木板，想了想，比劃著讓伊恩在木板的另一端用指甲挖出一個小凹槽，然后將木棍放上去，再次鉆磨。

    伊恩的動作快得幾乎出現(xiàn)殘影，很快，木板上再次出現(xiàn)了黑色的木屑，而這一次也許是伊恩做的認真，木棍與木板的相連處甚至冒出了白煙。

    莫辭示意伊恩繼續(xù)轉(zhuǎn)動木棍，她則把剩下的棉線、樹葉纖維和一些干燥的樹皮小心地湊近，橙色的火苗躍動起來，莫辭按住伊恩的手臂，一點點添加著小樹枝，直到河邊升起一個小小的火堆。

    “成功了！”莫辭忍不住歡呼。

    伊恩的明亮的瞳孔注視著莫辭，他靜靜地想，如果小雌性愿意一直露出這樣的表情，他可以去做任何她希望的事，無論與獸神的旨意是否背離。

    莫辭自己照看著火堆，不斷往里添加樹枝樹葉，讓它燃燒得更加旺盛，然后用動作指揮伊恩把細角羊的rou分成小塊，用樹枝串起來放到火上烤。

    在高溫的作用下，粉紅的生rou逐漸變色，散發(fā)出熟rou的香氣。

    終于聞到了熟食的味道，莫辭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一直吃水果，她也很想念rou的味道。烤rou的間隙她偷偷看了一眼伊恩，美食當(dāng)前，青年獸人居然這么沉得住氣，一點沒露出渴望和垂涎的饞意，只是專注地翻動著烤rou，時不時防備地盯著火堆。

    莫辭只能根據(jù)rou的顏色和氣味判斷，他們的烤rou應(yīng)該是可以了。她揮揮手，示意伊恩不用再烤了。然后她稍微在保留火種和直接滅火之間猶豫了一下。

    伊恩鉆木取火的天賦非比尋常，但是她們以后可能沒有棉線那種助燃物了。莫辭最終還是抽出一根燃燒的枝條插進泥土當(dāng)做火種留下，然后，在伊恩炯炯有神的注視下，她用大葉子從河中打水，澆在燃燒的火堆上。

    “看，火沒有了。”莫辭澆滅火堆對伊恩示意。

    伊恩撥開燒焦的樹枝樹葉，確定了沒有殘留的火種，嚴肅地點頭：“火沒有了。”

    哎呀，終于輪到獸人學(xué)她說話了。

    莫辭挺直腰板，心情頓時變得更好：“伊恩，吃rou。”

    第8章

    伊恩切分的rou塊不小，大的看起來有四五斤，小的也有兩三斤，他把稍小的rou塊遞給莫辭。

    莫辭舉著還在冒油泡泡的焦香rou塊，深吸一口氣，滿懷期待地咬住烤rou的一角，頓時淚目。

    rou質(zhì)又粗又硬，完全沒經(jīng)過調(diào)味，有一股難言的土腥味。她咬得腮幫子都疼了，才勉強咬下來一小塊rou，含在嘴巴里，又嚼了幾十下，才硬生生的吞下去。

    好難吃……

    怎么會這么硬……

    好不容易生了火能吃熟食了，她還以為時來運轉(zhuǎn)，沒想到遭到這種迎頭暴擊。如果只是難吃也就算了，她連苦苦的圓葉草也吃進去了，可是這rou實在太粗硬了，她的牙口是個大問題。

    舉著只咬了一口的rou塊，莫辭悄悄觀察伊恩的臉色。

    伊恩面無表情，暗金色的眼睛盯著莫辭看，似乎在說：折騰了這么久，終于有了熟食，這下你可以好好吃飯了吧。

    莫辭立刻心虛，很不情愿的噘著嘴，費盡力氣又咬下一塊粗硬的rou，慢慢咀嚼之后咽了下去。

    牙好痛。

    一直盯著她看的伊恩忽然捏住她的下巴，莫辭嚇了一跳，隨后她發(fā)現(xiàn)獸人并沒有任何攻擊的行為，他只是在觀察她的口腔和牙齒。

    小雌性的牙齒潔白整齊，但是不夠尖利，伊恩收回手，順便把莫辭舉在手里的rou塊拿走了，自己咬了一口。

    莫辭心中充滿了疑惑，這是什么意思？她太頑皮，被罰不許吃飯？

    伊恩咬碎rou塊，朝著莫辭俯下身子，做出親吻的姿勢。

    莫辭一把捂住獸人的嘴，驚恐的睜大眼睛，拼命搖頭：“不！伊恩，不要！”

    她知道有的動物會把食物咬碎喂給幼崽，但是這超出她能接受的范圍了！

    伊恩板著臉看她，莫辭繼續(xù)搖頭。

    獸人嘆了口氣，自己把咬碎的rou塊吞下去了。

    謝天謝地。

    伊恩想起了被自己遺忘的五彩雞，五彩雞的rou質(zhì)比細角羊嫩得多，應(yīng)該更適合小雌性。

    在莫辭的監(jiān)督下，伊恩收集起樹枝樹葉，重新點火，烤熟了五彩雞的雞腿放到莫辭手里。

    莫辭稍稍放涼，猶猶豫豫地咬了一口，終于滿足地瞇起雙眼。

    太好了，這個咬得動。

    沒有調(diào)味的烤雞腿吃起來仍是很怪，但折騰了這么久，能夠吃上一頓熱騰騰的熟食，莫辭已經(jīng)覺得心滿意足。

    莫辭吃掉了一整只足有她小臂長的怪味烤雞腿。伊恩吃掉了剩下的五彩雞和一小半細角羊。

    進食結(jié)束之后，由伊恩打水澆滅了火堆。

    莫辭趁機教了伊恩關(guān)于安全用火的第一條知識：用水澆滅火堆之后，要把剩余的灰燼也踢散，再澆一次水。

    這是為了避免灰燼的余溫過高，接觸到可燃物后再次起火。其中的原理她沒辦法也沒必要講給伊恩，她只要他牢牢記住滅火的步驟并且按照她教的做就可以了。

    吃飽喝足，伊恩把莫辭拉進懷里，在她的掙扎抗議之下檢查她的體溫。

    迷霧森林里沒有溫度計，所以獸人測量體溫的方法相當(dāng)原始：摸額頭，摸臉頰，摸腋窩，摸后背，摸肚子。通過不同部位的溫度進行綜合判斷。

    傷口處理及時，草藥有效，情緒趨于穩(wěn)定，多種因素之下，莫辭恢復(fù)得很好，只有一點點低燒了。

    伊恩一直凝重的心情稍微放松。

    檢查完畢，莫辭拍開伊恩的手，跑到大樹下抱膝而坐，把紅透了的臉埋進膝蓋里。

    伊恩很好，他只是在擔(dān)心自己，她不能用人類社會的行為準(zhǔn)則去衡量一個生活在原始森林中的獸人。

    莫辭拼命給自己洗腦，說服自己伊恩是友善的原始獸人，而不是毛手毛腳占她便宜的流氓癡漢。

    說到行為準(zhǔn)則……那獸人社會的行為準(zhǔn)則又是什么樣的呢？

    從伊恩身上的種種行為來看，獸人應(yīng)該也是有自己的族群和社交的吧，在獸人的族群里，他們都過著怎樣的生活呢？

    在自己眼中，伊恩是友善的獸人伙伴。在伊恩眼里，自己又是什么呢？

    莫辭摸摸自己的耳朵，陷入了新一輪的疑惑。

    她的耳朵長在腦袋兩側(cè)，是人類耳朵的形狀，和伊恩豎在頭頂?shù)陌雸A形獸耳完全不同，她也沒有尾巴。兩個人存在著如此大的差異，很容易就能發(fā)現(xiàn)。

    莫辭推測，伊恩如此自然的接受了她，有以下幾種可能：

    一，這片大陸有像伊恩一樣的獸人種族，也有和莫辭一樣的普通人。兩個種族和平共處，伊恩見過別的人類，所以不驚訝，也沒有敵意。

    二，大陸只有獸人種族。在獸人種族里，既有和伊恩一樣長出獸耳獸尾的人，也有和自己一樣沒有表現(xiàn)出野獸特性的人。

    三，獸人種族的人可以自由轉(zhuǎn)換形態(tài)，把耳朵和尾巴收起來，完全變成人類的樣子。

    目前接觸的樣本太少，無法判斷。第一種當(dāng)然最好，后兩種也沒關(guān)系，她可以一直假裝自己和他們是同類生活下去。

    飽食之后血液會流向胃部以便消化食物，莫辭困了。

    危機意識牢牢刻在莫辭的基因上，她抬頭尋找伊恩的身影。

    獸人青年不知何時來到了她的身邊，離她只有一步之遙，那只有力的長尾巴就在她腳邊。

    莫辭打了個哈欠，黑眼睛里漫上迷蒙的霧氣。伊恩見狀，拿來驅(qū)蟲的大葉子鋪在地上，示意莫辭躺上來休息。

    被另一張大葉子蓋住的時候，莫辭迷迷糊糊地想，伊恩真的好溫柔，因為一些文化差異，隨隨便便在心里說人家是流氓是不對的，以后要改。

    長尾巴松松圈住她的腳腕，讓她能感受到他的陪伴和守護，但又不至于成為束縛。

    伊恩坐在她身邊，沒有要去休息的意思。閉上眼睛之后，莫辭學(xué)會了一個新詞語：睡覺。

    河邊特有的潮濕水汽、生火烤rou之后的熟食香氣、森林里各種植物的味道與獸人身上氣息交織在一起，將莫辭整個人籠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