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飛天摘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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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樓睡死了兩個人,一男一女,至今未醒。 起初,大家并沒沒有發現異常,只當兩人是夜里顛鸞倒鳳太過疲累。連叫了好幾次,直到晌午還未有人應,阮娘心覺奇怪,叫來龜公破門而入,只見二人肩并肩躺在榻上,雙手交迭在腹部,衣衫整齊,嘴角微莞。 上手推搡,床上男女還是一點反應沒有,始終保持著微笑的樣子。 木偶人一樣。 還有一股奇異的香味,甜膩膩的。 這段時間,樓里也時有姑娘失魂,一夜春風后渾不記事,陪同的客人也精神萎靡、面色蠟黃。 兩者一聯想,阮娘心內惶惶,穩住眾人,便去了通天觀。 通天觀是歷城最大的道觀,煙火旺盛地,卻不愿意前往同樣煙火旺盛的天香樓。 無奈之下,阮娘想起了巷尾的沉月溪。 沉月溪倒沒有那么多講究,人人都是爹生娘養的,何況阮娘出手不菲。 但葉輕舟不能去,所以沉月溪趁機支走了葉輕舟和黃嗯嗯,孰料他還是找來了。 可能這就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吧。 也怪那汲人精氣的妖物,藏得太好,耽誤時間。 沉月溪有些厭躁,目送葉輕舟離開,忽聞得一絲妖氣,和昏睡二人身上相似的味道。 綠酒紅燈中,丁香色的美人起身欲去,身旁男子拉住她香柔的袖子,捂到鼻尖嗅了嗅,調笑問:“美人,你去哪里?” 美人紅唇微挑,彎腰湊到他耳邊,呢喃:“去……” 字音悠長,遲遲沒有下文,男人忍不住轉頭,迎面一縷如蘭之息。 頓時,男子握袖的手松了,板板正正坐在席中,一杯一杯無停歇地飲起酒來。 見此人已陷入迷幻中,女子迫不及待轉身,尋著葉輕舟的方向而去。 那個少年人,身上的味道好好聞,像初秋山間的野柰,青中泛紅,比這個男人不知好聞多少。可惜那個女人不識貨,趕走了他。不過沒關系,她會追上他,安慰他。 得到他。 女子越想越開懷,嘴角抑制不住上揚,正要邁出大門,一個紅色身影從天而降,擋住她的去路。 “你是誰?”女子問。 沉月溪二話沒有多說,左手一揮,月鐲脫腕而去。 鐲上鐫有封印法咒,熠熠生光。女子當即明白此器非比尋常,不可觸碰,瞬間從凡人軀體里脫身,躍向高處,如獸一樣趴伏在壁上。 被附身的女子失去神魄的支撐,登時暈倒。沉月溪趕忙上前扶住了她,并簡單摸了一下她的脈,沒有大礙。 正在分神之際,伺伏在高處的妖物伸出利爪,朝著沉月溪脖子抓撲過來,身后赤紅三尾搖曳。 一尾百年,三尾,便是至少三百年造化。 沉月溪將懷中女子放下,已沒有多余時間出手抵擋,只能身體后仰倒退。一直退到梁柱前,沉月溪突然閃身。妖女反應不及,一雙利爪結結實實扣入漆紅的柱子里,整個身體撞了上去。 “哈哈哈——”沉月溪踮腳立于旁邊的蓮花頭立桿上,身量娉婷,鞋上珍珠如蓮子,忍俊不禁,“原來是只不太聰明的狐貍精。” “我生平,”沉月溪抬起食指,一下一下畫著圈,月光鐲在她指尖一圈圈轉著,語氣漸漸嚴厲,“最討厭狐貍精!” 說著,沉月溪朝狐女一指,月鐲徑直追出去。 相較于方才,這次大有不死不休之勢,無論狐妖躲往哪里,銀鐲始終追著她,不放松。 一味躲避,是沒有用的,力竭之際,就是受死之時,沒有人比曠原狩獵的野獸更明白這個道理。 思及此,狐妖飛身而上,用鋒利如刀的指甲割斷懸垂數丈的紗綢,揮向鐲環。 天下至剛者金,打在至柔的綢上,化掉了所有力氣,繼而被縛住、裹住,逃脫不出。 沉月溪也是一愣,沒想到這只看起來不聰明的狐貍,能想到陰陽相生、剛柔相克的辦法,不過也因為月鐲沒有傷人的能力。然后,沉月溪臉上浮起贊賞的笑。 看在狐妖眼里,卻更像嘲諷,以一種強者的眼光審視弱者。 這個女人,確實不是一般的厲害,但她有所累。 狐妖不再正面迎擊沉月溪,而是撲向昏倒地上的凡人女子。 沉月溪大駭,也緊忙趕過去相救,一把抓住狐妖的手腕。 狐妖得逞一笑,旋即附身到凡人女子身上,拔下頭上銀簪,刺向沉月溪心口位置。 沒有刺到,不是因為沉月溪退得太快,而是簪子彎了,彎成一個直角。 狐貍,果然狡猾。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沉月溪躲時已來不及,急中用念力將簪子彎折,才沒有受傷。 沉月溪不想再跟她磨嘰,正要運氣,無端的,從心臟冒出一陣、一陣心痛,血燒起來一樣,“嗯呃……” 這種獨特的痛感,沉月溪至少兩年沒有再體會過。 今天,是什么日子?不會是十五吧。 沉月溪捂著心口,抬頭,從方方正正的窗子里看到圓圓滿滿的月亮。 她竟忘了,葉輕舟給她用的藥,抑或說詛咒。 也難怪她忘了,平日里葉輕舟會早早把他的祖傳藥方準備好,她喝就行了,根本不用記。 沉月溪懊惱地閉上眼,也因為心頭難忍的疼痛。 一旁的狐妖不知道沉月溪為什么突然痛苦不堪的樣子,但敵虛正是我強的時候。毫不猶豫,狐妖同時揮出六根長綢,意將沉月溪團團綁住。 沒有時間再和這只狐妖糾纏了,必須馬上回去找葉輕舟,沉月溪想。 一念之間,藕臂上的星鐲裂成七七四十九段,如星環,環繞在沉月溪身后。 彗星一樣,四十九段裂金齊齊射出,每一根都鋒利尖銳無比,劃破柔軟不堪的綢緞,連同圍困月鐲的軟綢,一片一片,零零碎碎,花瓣似的凋落。 花雨伴著星光針影,從四面八方朝狐妖而來,避無可避,釘進她的掌心、手臂、大腿。 “啊——”人聲,交織著獸鳴,痛苦地吼叫。 沉月溪不忍,但卻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先暫時人妖一起就地封印。 腕上最后一光,日鐲,恢復本體劍形,纖長秀麗,深深扎入木質地板中。月鐲飛來,浮于日光劍柄上,噌然一聲,內壁篆文化成金色鎖鏈,封鎖住妖狐。 此癥,越用功越嚴重。沉月溪做完一切,痛到幾欲作嘔,卻因為夜里什么也沒吃,胃中無物,口里發苦。 稍稍喘息了一會兒,沉月溪養蓄了一點力氣,忍著胸口的劇痛,離開天香樓。 回家,她只想。 一路扶墻,一路佝僂,沉月溪終于來到家門口。 推門而入,不見一盞燈亮。 葉輕舟沒有回來。 他怕黑,夜里從不熄燈。 “呃……”沉月溪痛得冷汗直冒,緊咬著后牙槽,倚著門,一點點無力地坐到地上,心里只有一句話。 葉輕舟,你……大爺的…… *** 【作話】 天道好輪回,蒼天繞過誰。 幸苦回家來,回家沒有人。 沉月溪從來不對葉輕舟罵娘只罵大爺,因為葉輕舟沒娘,也沒大爺。 葉輕舟:什么地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