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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咸魚師父收徒記(仙俠,年下)在線閱讀 - 第81章蘿卜喂驢

第81章蘿卜喂驢

    車須芥車行駛在坎坷的山間道路上,木雕化成的車夫栩栩如生,頭頂棕櫚與竹篾共同編制的斗笠,時不時揚鞭,泥塑的馬兒不知疲倦地跑著。

    車輪碾過一塊石頭,顛得沉月溪屁股離座,又墩回板上。

    旁邊的葉輕舟倒吸了口冷氣。

    很克制,很輕微。

    但沉月溪還是聽到了,目光轉移,瞅見葉輕舟腰間刻意用袖子遮掩的血跡。

    沉月溪不住鎖眉,強硬地拿開葉輕舟遮擋的手,看到他腰間將近巴掌大的血痕,眼神黯然,“你受傷了……”

    “只是傷口裂開而已。”葉輕舟淡淡道。

    脫出重圍時拉裂的,并不是新傷。

    他一向說得輕巧。

    沉月溪不是大夫,不知道該怎么處理,只能問他:“怎么辦?”

    葉輕舟眼珠左右轉了一下,聽來不像正經的答案:“睡一覺。”

    “啊?”

    “我有點累,想睡一覺。”葉輕舟懇懇道。

    他在幽室,無異于閉著眼睛生熬。在黑暗中尚沒什么感覺,此時突然覺得很累很累,很想睡覺。一覺醒來,傷口估計也重新愈合了。

    沉月溪沒料到這種答案,只見葉輕舟向后一躺,兩眼一閉,靠著背板似是就睡過去了。

    年輕真好,倒頭就睡。

    沉月溪笑著嘆出一口氣,正要抽手坐到一旁,閉目而睡的人手掌一翻,就握住了她的手。

    很緊。

    沉月溪指尖輕顫,沒有多掙扎,順勢挨著葉輕舟坐好。

    她也沒日沒夜趕了好幾天的路,還干了兩架,一場和葉輕舟,一場為葉輕舟,累得像圈里的豬,不知不覺,也瞇上了眼。

    馬蹄嘚嘚,有節奏地奔馳在林地,樹梢上的山鶯、布谷,還有別的許多鳥,此起彼伏啼鳴,像一支曲。

    葉輕舟中途醒了一次,因為背酸。沉月溪靠在他肩上,他靠在沉月溪頭頂,互相依偎的姿勢。葉輕舟側頰貼著女子柔細的發磨蹭兩下,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再醒來已是薄暮,車內只剩下他一人。

    葉輕舟心底一沉,心情似又回到那日在忘憂臺醒來,忙掀簾下車。

    不遠處,沉月溪蹲在溪邊,手指沾水,輕輕插入凌亂的發中梳理,草草用簪子別好。

    沉月溪見葉輕舟下來,笑說:“你醒了。正好,我們要進城了。”

    說著,沉月溪袖子一揮,須芥車變回木車泥馬樣子,回到她手心,只有半掌大。

    在人流如織的城里變大變小太惹眼,還是在這里收拾好再進城方便。

    二人進到城里,沉月溪第一件事就是找藥鋪,想讓大夫給葉輕舟看傷。

    藥鋪前,葉輕舟拽住了沉月溪,想她又會被忽悠買些亂七八糟的補品,便道:只需要干凈的紗布就行。

    “不用抓點藥嗎?”沉月溪問。

    “我吃過鶴君的藥,亂吃別的藥會藥性相沖。”葉輕舟信口拈來。

    “哦。”沉月溪頻頻點頭,深信懷疑。

    果然很好騙,葉輕舟想。

    ***

    從藥店出來,二人隨便尋了家客棧住下。

    葉輕舟才整飭清楚,便聽到沉月溪的敲門聲,還有試探性的叫喚:“小葉子?”

    葉輕舟開了門,聽她問:“包扎,要我幫忙嗎?”

    某種意義上來說,要感謝沉月溪的庇護,葉輕舟后面沒再受過嚴重到要上藥包扎的傷。所以這種情形,僅限初遇那會兒。

    那個時候,葉輕舟還是死不愿意沉月溪上手的。

    沉月溪承認自己有抱著碰壁的心思,卻聽他說:“嗯,你幫我吧。”

    一時之間,倒有些無所適從。

    但也只是一時而已。

    沉月溪點了點頭,進屋,學葉輕舟的樣子,仔細凈了手,撿起雪白半透的布紗。

    葉輕舟也寬了上衣,露出寬肩窄腰,各處肌rou線條若隱若現,不壯實,也不柴瘦,一切恰如其分,精秀得像一匹雪織的緞。

    右邊腰側,傷口猙獰,仿佛一條粗短的蜈蚣趴在腰上,或者說雪緞的裂痕。

    好丑。

    幸好他不留疤,丑也只丑這么一段時間。不像她,小時候從樹上摔下來落的疤,現在還在。

    沉月溪走近低頭瞧了瞧,淺紅色的rou芽微凸,看起來確實快長好了,至少不是那種隨時會崩裂的樣子。

    不知道該說是鶴君師姐的醫術好,還是葉輕舟的身體好。

    總之傷好得快是件好事。

    沉月溪拈起紗布一端,按在葉輕舟左腹,扯到右邊傷口上,又繞到后面。

    她整個人貼了過來,近乎抱住他的腰,頭上的桃木簪戳到了葉輕舟的臉。

    葉輕舟微抬著雙臂,側了側頭,還是無可避免被簪子蹭到。

    有點癢。

    臉上,腰上。她碰到的所有地方。

    沉月溪渾然不覺,只惆悵自己手短。因為有只手要固定一頭沒辦法動,僅靠一只手完全沒辦法把紗布繞到前面。

    沉月溪抬頭,撞上葉輕舟也在低頭瞥她的眼睛,近在咫尺,在燭火的映射下,像一粒顏色微深的琥珀,有光在流轉。

    沉月溪眨了眨眼,聲音也不自覺放低,半是命令半是求助,“按一下。”

    “嗯。”葉輕舟沉聲應道,接替沉月溪按在他腹左的手。

    有人幫忙,一切變得簡單。沉月溪扯著白紗,左右手交替,一邊仔細纏繞,一邊閑說著話,頗有點秋后算賬的意思:“知道自己有傷,還自討苦吃。明明說一句‘沒有’,就什么事也沒有了。”

    在這點上,沉月溪是贊同歐陽珙的——識時務者為俊杰。

    葉輕舟苦笑,說的話也有些刺耳,“我真出點什么事才好,你也不用煩怎么把我扔下了。”

    沉月溪一頓,不喜他的烏鴉嘴,又心頭發虛,“鶴君師姐告訴你了?”

    等鶴君告訴他,沉月溪都不知道逍遙到哪里去了。

    “我猜的。”葉輕舟淡淡地說,沒什么太多精神的樣子。

    沉月溪眼神閃躲,娓娓道:“我是想,你的天賦不在劍道上,你不也老說我教得不好嗎?鶴君師姐醫幻雙修,和你很相投,人也很好。她會好好教你的。”

    葉輕舟不悅反問:“倒成我的錯了?”怪他說她誤人子弟?

    “我沒有這么說,你不要蠻不講理。”沉月溪不知道葉輕舟怎么抓的重點,又怎么得出的這個結論。

    葉輕舟一直憋著一股氣,說是憤怒于她的拋棄也好,說是懼怕也罷,控訴道:“你覺得好,所以也不必問我愿不愿意、想不想要?”

    話一出口,葉輕舟便意識到理虧。他也沒有問過沉月溪的意愿,一廂情愿地束縛她。

    葉輕舟想到鶴君的話,撇開頭,“我說了不會再用那些術法就是不會用。你不是也不喜歡我用嗎?”

    “我不是不喜歡你用,”沉月溪解釋道,“只是幻境之術,迷人更會惑己,非心境通明者不能駕馭。所以更要找個好師父。”

    “我不用、不練,就不用別的師父。”

    “你……”沉月溪感覺自己在同一根實心的木頭說話,“怎么這么死心眼?”

    平時心眼子多得跟個篩子似的。

    沉月溪嘆了口氣,繼續幫葉輕舟纏紗布,懶得再爭執,“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你也回不了浮玉山了。”

    突然,沉月溪想到點什么,懷疑問:“你不會是故意的吧?”

    他若早有所知,又不想留在浮玉山,故意為之也不無可能。

    身前的葉輕舟不禁蹙眉,難以置信自己聽到的,“故意什么?”

    她懷疑他是故意?

    如果他是故意,他會直接承認那些她棄之如敝履的感情,浮玉山將完全沒有他的容身之地,而不是保持緘默。如果他是故意,他不會親手奉出鶴君要的藥引,甚至想過等她叁年。

    這些,她都不會知道,也不會明白。

    葉輕舟嘴角微莞,笑得又苦又冷,跟過夜的茶沒有兩樣,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她的名字,“沉月溪,你真以為我不知道哪條路更好走嗎?”

    他當然知道,否認一下,萬事大吉。

    可是……

    “可我說不出口……”葉輕舟認命一樣頹敗道。

    他是否對他師父存了非分之想?

    說是,相當于把沉月溪置于難堪之境。說不是,不止違背他的本心,更違背他的誓約。

    葉輕舟自嘲一笑,“我知道,你只當我說的話是兒童戲言,所以覺得可以朝令夕改、出爾反爾。可我不想你這么覺得,覺得我說的、做的,都是一時興起,是可以隨意更改的戲言。”

    他在顧忌的,他想證明的,也不過為一個她而已。

    “我沒有……”沉月溪下意識反駁,心中某根弦似被輕輕撥動了一下,震顫不止。然終究是無力的辯解,因為就在幾天前,沉月溪還和沉白依說了差不多的話。

    他們心里都明白,只是今天說破。

    葉輕舟突然發現自己其實可以不求沉月溪愛他。他愛她,可以與她無關。

    不要再自作多情幻想他對她有什么特別。她的好言安慰,她的保護相救,都只是師父對徒弟的關愛。她在認真履行她作為師父的責任,他也應該做個尊師重道的好徒弟。

    如果這是她希望的。

    “就這樣吧……師父……”葉輕舟淡淡道,試圖予她一個釋懷的笑,讓兩個人都能開懷,卻無論如何調動不了面部肌rou,只能作罷。

    他垂下手,拽住紗布,想從沉月溪手里抽出來,自己弄。

    沉月溪卻抓緊了,眉也緊皺著,死不松手。

    葉輕舟又扯了扯,還是沒扯動,甚至感覺她抓得更用力了,要把他的手拉到懷里。

    葉輕舟無奈道:“剩下的我自己來就行了,你先回去休息……”

    話音未竟,沉月溪抬手捧住葉輕舟的臉,踮起腳,親了上去。

    兩個人都沒有閉眼。

    是一個極短暫的吻。

    短暫到葉輕舟什么都沒反應過來,一次呼吸,或許沒有,因為他忘記吸氣了,眼睛一閉一睜,一切就已經結束。

    一瞬間的憋氣,也讓心臟因窒息而狂跳不止,震耳欲聾。

    “以前是,”沉月溪捧著他分明的下頜,無比認真,“現在不是了。”

    無可否認,沉月溪仇恨過他莫名其妙的示愛,因為那正式宣告他們師徒關系的破滅、平凡相伴的失序,且帶著惡劣的強勢、尖銳的意氣與惱人的有恃無恐,令沉月溪生厭、無措。

    她以師長者的身份,做了她自覺應該做的一切。

    卻又不得不承認,她內心是如此害怕失去他,伴隨而來一種優柔寡斷。

    她離開浮玉山,什么也沒有,不知道該去哪里、能去哪里。與他相遇,一起生活叁年。在他們都不知道的時候,有些情感已經長到了一起,像松蘿連接著喬木,雜然相交。

    想清理干凈,必要自己也舍去一層皮rou。

    她口頭說要撮合他和肖錦,滿腦子卻是他和肖錦在一起后的不好,像個老媽子。

    她心里想著把他留在浮玉山,又想同他一起到處走走。他以后會有很多用功的時間,卻不再能陪她。

    藕一樣,斷也斷不凈。麻一般,理也理不清。

    她對他,或許一開始就存在超越師徒的感情,所以當斷不斷,卻一昧認定他的情感為少年者的一時腦熱,如同曇花般短暫,轉瞬即逝。

    她相信了。他的赤誠,他的忠貞,他對著山陵河川起的誓言,她通通相信了。

    只是她懂得有些晚。但既懂了,就不能“就這樣吧”。

    他們不能就這樣吧。

    她不要失去他。

    沉月溪不要失去葉輕舟。

    沉月溪如同葉輕舟一樣笨拙而強勢地表達愛意,因為她只在他這里領教過,義無反顧吻上這塊冰,管它是火熱還是冰冷。

    唇是熱的,指是冷的,葉輕舟感覺到。

    葉輕舟想,自己也許是頭前面吊著根蘿卜的驢子,看到一點甜頭就無可救藥地撲上去,然后陷入永無止境的旋轉中。

    只有堅硬粗糙的磨子,在發出單調苦悶的研磨聲,直到那頭癡傻的驢力竭死去,連血rou也腐爛在土地里。

    它卻回答:心甘情愿。

    葉輕舟一手掐住沉月溪的腰,一手扣住她的脖頸,整個人壓向她,還報那一吻。

    仿佛被壓抑多時的猛獸被放出,撕著扯著鮮紅的rou,要將一切吞入腹中。兩人單薄的唇,互相咬得通紅,似要溢出血來。

    沉月溪的手滑到葉輕舟的肩膀上,雙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摸到他一節一節的脊骨,同他一起沉溺在這瘋狂的唇槍舌戰中。

    直到最后一口氣也渡到了對方口中,葉輕舟念念不舍地含咬著沉月溪的下唇,緩緩結束了這個吻。

    彼此摟抱的二人,胸膛都在極速起伏,神智有點激烈過后的昏沉。

    卻無比確信,無比幸喜,這不是夢。

    不是一廂情愿的春夢,沒有虛假惱人的情香。

    有的只是彼此,互相映在對方眼珠。

    葉輕舟目視著沉月溪深淵一樣的眼睛,以及她瞳孔中愚蠢的自己,心一橫,打橫抱起了她,扔到了床上。

    ***

    【作話】

    白蘿卜喂蠢驢子(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