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秀楓
寧秀楓帶著滄鹿族長角鎵九歲的那對雙生兄妹往長野郡的流城走去,雖然祥華再三叮囑他直奔長野郡的流城去找角鎵在異族的族人,但他心里始終尚存著一絲希望,總覺得角鎵和祥華隨時都可能追上來,所以他們走得很慢,騎行了幾日后才穿過虹色草海,來到了葒遙郡和長野郡的交界。 精銘和華銘兩兄妹告訴寧秀楓,長野郡因離幽州的兩條主要水源溱江和浩鳴海的支流都較遠,其主要城市都靠近西南方,而東北方則是大片大片的沙漠,在這片沙漠中就住著角鎵的族人,被稱為異族,只是他們并不受幽州人的待見,少府派軍大量駐守在沙漠邊的小城,防止他們進入幽州。他們的父親是差不多十載之前逃出來的,至于他怎么逃出來,為什么逃出來,角鎵從來沒有提過,他也鮮少提及在異族時的生活。 寧秀楓對這個作法始終不解:既然都是幽州人,大家都生活在一個地方,為什么還要分異族不異族的?況且沙漠不宜居住,更應該讓他們遷往內地才是,像葒遙郡這么大片草海都沒人居住,還不如給異族。 可惜精銘和華銘都太小,他們沿途也沒有遇到什么人,更不會有人可以解答他的問題。 這天傍晚,寧秀楓打了兩隻野雞,摘了些果實,做成了晚餐,三人圍在火邊,一邊啃著雞rou,吃著果漿,一邊聊天: “哥哥,我想聽故事。”華銘是meimei,自從他們往北走后,她偷偷哭了幾次,都是哥哥精銘在安慰她,現在她習慣了些,也不那么愛哭了,但很愛跟哥哥撒姣。 “想聽什么故事?” “我想聽天馬的故事。” “好,我來給你講天馬的故事!”精銘將手上最后一塊雞rou塞到嘴里,舔了舔手指的醬汁,“從前有一隻小天馬,它太小了,還沒有長出翅膀,每次它看著大家飛上天,自己只能留在地上,就非常不開心,但是大家都說他還小,不能飛,但小天馬不相信,它跑到懸崖邊,想往下跳,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能飛,結果……” 華銘屏住呼吸:“它飛起來了嗎?” “沒有,它摔死了。”精銘道,“因為它不聽大家的話。” 寧秀楓有些無言,幽州小孩的睡前故事都這么現實嗎? “我懂了,我一定要聽大家的話。”華銘點點頭。 “還有一匹小天馬,它聽說沙漠中有一個叫樂園的地方,那里有大片大片的湖泊,有數之不盡的漿樹叢,有高聳挺拔的綠林,可是它問了很多人,每個人都告訴它樂園只是一個傳說,沙漠中并沒有這樣的地方,小天馬不相信,它一直在尋找著樂園,但有一天它走在沙漠中迷了路,又餓又渴,就在它快要死的時候,聽到了水聲,小天馬抬起頭,竟看到了一大片藍色的湖泊,它很高興,從此在樂園中過上了無憂無慮的日子。” 這個天馬的設定好像并沒有什么用吧?隨便換成小貓小狗也都可以啊,天馬的屬性就這樣被無視沒問題嗎?寧秀楓汗顏不已,而且這個故事跟剛剛那個不是矛盾的嗎?究竟是要聽大家的,還是不要聽大家的? “我懂了,在任何時候都不要放棄希望。”華銘再次點頭。 “華銘最聰明了!”精銘開心地抱了meimei一下。 好吧,雙生子的世界我不懂。寧秀楓在心里嘆道,然后對他們說:“走了一天,你們也累了,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們就能到長野郡了。”他只希望快點找到角鎵的族 人,完成角鎵和祥華給他的託付,這樣他才能盡快去皇都找蒙杺莯。 兩兄妹乖乖地鑽進了睡帳,寧秀楓一點睡意也沒有,他走到旁邊的一處空地上,開始用木棒練習祥華教他的劍法。 在葒遙郡以畜牧為主,地廣人稀,有時候走一天都見不到一個人,而且生長在這里的動物都非常溫馴,都是體型較小的食草動物,他們走了這么多天沒有遇到一點危險,也讓寧秀楓感覺到這個世界的安祥與平和。只是畢竟不是現代社會,他的確需要一技傍身。 寧秀楓剛練了一會兒,這時,黑暗中傳來野獸的低吼,只是聲音很小,應該是在很遠的地方。之前聽祥華說過草海中有野山狼出沒,不過只要有火堆,它們是不會靠近的,但寧秀楓還是不放心,他往睡帳走去。 剛走到睡帳想察看兩兄妹的情況,突然,一個小腦袋從帳篷里鑽出,嚇了他一跳,只見華銘揉著眼睛鑽了出來,對寧秀楓說:“秀楓哥哥,華銘想小解。” “好,我帶你去。”寧秀楓牽起華銘的小手,兩人離開了睡帳,絲毫沒有發現在暗處,一張張血口正微張著,流出黏滑惡臭的唾液。 寧秀楓將華銘帶到了幾十米遠的一處矮樹叢,“我就在你后面。”他知道華銘怕黑,不敢走遠,只能退后幾步,然后轉過身,這時藉助睡帳前面火堆的光芒,他注意到不遠處的草叢晃動著,而此時并沒有風,他警惕地握緊了祥華留給他的一把配劍,就在他嚴陣以待時,華銘解好了:“秀楓哥哥。”她見他離開他已有十步之遙了,輕喚道。 寧秀楓只得轉身去牽華銘,就在他背過身的那一剎那,草叢閃出了兩個黑影,鑽進了睡帳。 寧秀楓牽著華銘剛走了兩步,突然,一個黑影向他們撲了過來!寧秀楓本來就有所警覺,見有野獸撲向自己,左手一把抱住華銘保護她,同時右手對準那個黑影用力揮去! 野獸還沒來得及慘叫,短劍已將它的頭削下!借助火堆微弱的光芒,寧秀楓看到那隻野獸的首級時,頓時身子僵直,頭皮發麻——這根本不是什么野山狼!它比大型家犬大一些,但全身沒有毛發,而它的頭上竟沒有眼睛!眼睛的部位全是平滑的血rou,下方是手指粗的鼻孔和一張已經裂到耳根,滿是獠牙的大嘴,它的頭上還有一掌來寬的大耳朵! ! “啊!!”華銘也看到了這個怪物的頭,嚇得大叫起來。 不等寧秀楓做出反應,精銘的慘叫劃破天際: “啊————!!!” 寧秀楓背脊一陣發冷,他望向睡帳的地方,只見好幾隻沒毛的怪物竟已經將睡帳中的精銘撕咬著拖出,而它們的大小不一,最大的竟有老虎那么大,最小的和狼狗一般。 “哥哥!!”華銘尖叫著想衝過去,卻被寧秀楓一把按住——這么多怪物,而自己離精銘還有二十多米的距離,肯定已經趕不及去救他了! !以他目前的能耐,若是他不顧一切地去救精銘,會無暇顧及華銘,而附近的怪獸絕不只這些,屇時她肯定死路一條。 現在擺在寧秀楓面前只有兩條路:要不讓精銘一人死,要不讓精銘和華銘兩人都死! ! “秀,秀楓哥哥,救,救我!!”精銘被這些怪物圍在中間,它們的獠牙暴虐地在他身上撕咬出無數血口,全身各處的巨痛已經排山倒海地將他包圍,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一隻怪物的尖爪剝開他的肚子。 “哥哥!!哥哥——!!”華銘哭喊著想要奔過去,寧秀楓已經做出了判斷。 他一把抱起華銘,轉身就跑,華銘在他身上踢打、撕心裂肺地哭喊著,淚水不斷滾落她的眼眶,在被淚水模糊的視線中,她看到一隻怪物扯出了精銘血淋淋的腸子,另一隻則將他的手臂咬斷拋到空中,有幾個體型較小的怪物一躍而起,爭搶著這只斷臂,而精銘的哭喊聲早已停止,沒有了聲息。 寧秀楓奔至拴在一邊的色鹿身邊,色鹿已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狂躁地踢著腿,寧秀楓將華銘放在色鹿身上,自己翻身躍上鹿背,一劍砍斷了拴住色鹿的繩子,色鹿向北邊狂奔地逃命。 突然,寧秀楓耳后生風,他驟然回首,只見一隻豺狼大小的怪獸正張開血盆大口撲向自己,若是寧秀楓閃開,怪獸勢必會傷到他前方的華銘,而他們的距離太近,他又手握韁繩,已經來不及攻擊。寧秀楓只能生生地挨了豺狼一抓——它的前爪在他后背狠狠地抓出三道斜斜的血痕,與此同時,寧秀楓的拳頭已經揮過去,重重地打在它的頭上,頓時肝腦涂地,怪獸倒在地上沒有了聲息,在他們身后追趕著他們的另外幾隻怪獸停了下來,啃噬著它的尸體。寧秀楓狠狠抽打了色鹿一下,讓它載著寧秀楓和華銘在夜色的掩護下,離開了這個可怖之地。 不知跑了多遠,寧秀楓只覺得后背火辣辣地痛,在騎行過程中,后背被怪獸所傷的地方鮮血不斷浸出,不停地滴在色鹿的后腿上,華銘悲愴的哭聲一直回盪在他的耳邊,同時還有精銘那嘶心裂肺的哭喊呼救聲不斷響徹耳畔:“秀楓哥哥救我!” 對不起,精銘,對不起,祥華、角鎵!是我辜負了你們! !想到自己竟然丟下那么小的孩子讓他葬身獸腹,而毫無作為,寧秀楓的心比身上的傷還痛幾千倍,他不敢想自己是不是有能力去救精銘,他知道在那一刻,他根本連救他的勇氣和決心都沒有,本能地帶著華銘逃走了! 原來我是這么卑鄙的人!寧秀楓只覺得眼眶一熱,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上一次哭是什么時候了,可是現在,除了無助地流淚外,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也不知是因為血液流失太多,還是對自己太過失望,寧秀楓垂著頭,意識幾乎被擠出了他的大腦。 華銘一直流淚不止,這時,她感覺到寧秀楓幾乎整個人都靠在她身上,她擦乾眼淚,發現寧秀楓雖然手持韁繩,可是已經四肢無力,這時她才注意到色鹿的后腰及后腿上滿是淋漓鮮血——全是寧秀楓的,最后那隻怪獸將他傷得不輕! “秀楓哥哥!秀楓哥哥!!”華銘使勁搖晃著寧秀楓。 可是他沒有了回應,只有他項上的黑曜石墜在隱隱發著光。 “不要死,你不要死——”華銘落淚不止,她哭喊著,可是除了哭喚著他,她不知如何是好,哥哥被怪獸吃了,秀楓哥哥也快死了,爹爹和祥華哥哥不知在哪里,這個世界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 色鹿駝著身受重傷的寧秀楓和哭喊不止的華銘漫無目地的走著,越往北走,水源就越少,風沙也變得越來越大,不知何時,他們的前方只有一片黃色的沙塵,視線所及之處不到十米,就像處于塵暴的中心,看不到天,也看不到地,陪伴他們的只有這漫天飛舞的黃沙。 這時,一個巨大身影的輪廓出現在他們前方,華銘揉揉已經哭紅的眼睛,清了清已經沙啞的嗓子:“救命!!救命——!!”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喊著。 那個巨大的身影似乎聽到了她的呼喊,一步一步走向她,身影的輪廓也越來越清楚,華銘抬頭看著這個足有三米高的巨人,而他的左肩上還扛著一個老人,他正瞇著眼看著他們:“哎呀,怎么受了這么重的傷?瓜皮,快把他們帶回城去。” “是—,寮—紋—大—人—”,瓜皮應著,一把將瀕死的寧秀楓抓起,放在右肩上,然后牽著色鹿大跨步地往捷城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