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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之奶媽的萌寵日常 第27節

    若是往日, 聽聞惠妃這么冷的聲音和這么嚴苛的話, 衛雙姐早就嚇得不知所措, 縮頭縮腦了, 可如今聽聞這從未加諸于她身上的嚴厲懲戒, 她也巋然不動地跪在冰冷的石磚之上, 頭發絲兒都透著一股無可救藥的頑抗來。

    這讓惠妃難以自制地蜷起了手指,鏤空的金制甲套在她的掌心劃出一道深刻的紅痕。她不為所動地轉身, 余光看到衛雙姐從她身后爬了起來, 也不需要奴婢攙扶, 一言不發地越過她向佛堂走去。

    清露擔憂地看了一眼惠妃,生怕她被衛雙姐這不知輕重的連番沖撞氣壞了身子, 可惠妃的面色卻仍舊平靜, 只從艷紅的唇角挑出一絲若有似無的苦笑來。

    “今日之事, 本宮按照延禧宮的規矩處置, 以儆效尤。這延禧宮中凡是本宮主事一日,便由不得半分僭越之舉。”

    惠妃說著,向延禧宮內殿走去,沿途奴婢紛紛叩拜。她氣場太盛,那些或隱晦或蠢蠢欲動的視線被她經過時帶起的寒風掃過,紛紛收斂起來,偃旗息鼓了。

    “這幾日風聲緊些,你多加管照,莫要延禧宮被旁人鉆了空子。”

    她吩咐清露,得來了清露恭敬地垂下眸子,說道:

    “是。”

    ——

    延禧宮佛堂之中,衛雙姐無聲跪在金縷玉衣的佛像前,目光平視著眼前的香爐。

    旗人信佛,宮中太皇太后常年禮佛,宮妃紛紛效仿,各個宮殿皆設小佛堂,供宮中女眷抄經祈福之用。

    衛雙姐跪得筆直,不再像往日一樣懷揣著憧憬仰視佛顏了,只是安靜地任憑佛堂內香爐升起的炊煙裊裊將她鼓噪的血液圍困。

    她心中有太多事想不明白,可生平頭一回兒,她不想說給佛聽,也不想說給任何人聽。她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自她十四歲進宮那一刻起,她的命運已經無法轉圜了。

    清宮之中重嬪妃出身,更重嬪妃生育子嗣。衛雙姐出身包衣,她的父親只是個內務府管貴人膳食的小官兒,雖然家中沒有淪落為那等憑借旗人身份領朝廷份例的披甲士,可家里也沒有能力幫她逃過選秀。

    她十四歲那年正值選秀,父母和哥哥一合計,想著她臉上還帶著稚嫩,年紀幼小,就算拿去做宮女干活兒恐怕貴人都看不上,便緊趕慢趕地將她送進宮,滿心想著選不上正當好,出宮便為她尋個好人家,日后也不用擔心進宮伺候那些陰晴不定的主子了。

    可天意難測,衛雙姐還是和十五歲的萬琉哈氏一日入選,次日,如今已經是貴人的烏雅瑪祿也入了選。

    衛雙姐哭腫了眼,日日思念宮外的母親和父兄。她年紀太小,皇帝對她也無甚印象,一次都沒翻過她的牌子。在jiejie烏雅氏承寵后,她膽戰心驚了幾日,逐漸在皇帝的無視中又恢復了本性。衛雙姐沒有份位,被分配了許多宮女做的活計,但她甘之如飴,漸漸也就選擇忘記她灰暗的前景,也忘了她已經失去的,踏出這道宮墻的能力。

    惠妃剛將她接入延禧宮時,衛雙姐怕極了她的冷臉和寒冰般的聲音。她像個小獸般把腦袋埋進皮毛里,只露出兩只簌簌發抖的耳朵,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惠妃。

    惠妃處規矩比儲秀宮還多些,惠妃似乎是看不慣她的德行,日日將她拘在主殿,可戰戰兢兢過了一月后,她卻發現惠妃臉色是冷,但從不短了她半點兒用度。她在延禧宮過了最暖的一個冬日,比往日和儲秀宮的姐妹們擠在一起過冬時,還要暖得多。

    她覺得惠妃是個面冷心熱的娘娘,和她們秀女傳聞中的那種酷愛搓磨新人的殘暴妃嬪完全不同。

    有了惠妃若有似無的縱容,衛雙姐沒多時又故態復萌地恢復了本性,往日里在延禧宮里上下翻騰,若是尋到機會,還能躲著惠妃悄悄翻出延禧宮去。而她知道,就算被發現,惠妃頂多也就是斥她幾句,關她一晚,連吃食都不會有什么短缺。

    她本來覺得這樣的日子沒什么不好。她就當個萬事不愁的小答應,不去想過去在親人身邊承歡膝下的日子,也不去想未來那越不過宮墻的灰暗命運。她就做惠妃身邊兒的一個小跟班兒,陪娘娘解解悶兒,逗逗趣兒,一生也就這么潦草過了。她不求什么,也不欠誰的。

    可前日,皇帝帶著大皇子恢復康健的消息駕臨延禧宮,與終于展顏的惠妃續話許久。當夜,衛雙姐不情不愿地在主殿奉茶,腦袋卻有些昏昏沉沉的,她本以為是這幾日賭氣,沒吃什么東西造成的虛弱,還想著等皇帝走了,她便要偷偷溜進小廚房,將惠妃份例中的牛乳糕全都吃掉。

    可誰知次日醒來,她正對上皇帝帶著怒火的雙眸。而她失聲驚叫起來,嗓音嘶啞難聽,讓她自己都覺得無比陌生。

    她愣在原處,知道心底有什么東西徹徹底底地破碎了。她的眼角劃出淚水,而皇帝似乎怒極,卻也沒有對她發泄怒火,而是不等奴婢近身,便披衣而起,跨步去了主殿。

    衛雙姐在榻上縮成一團兒,明明殿內暖如春日,她卻覺得從頭冷到了腳,無法自控地發起抖來。她聽著殿外皇帝充滿怒氣的聲音和惠妃平穩的請罪聲,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似乎想擺脫那被冷水漫過頭頂的窒息感。

    “…昨日酒暖,嬪妾卻身子不適,無法侍君,還請皇上恕罪。”?

    “朕昨日沒翻牌子,你可知你僭越的代價?”

    “嬪妾知曉,但憑皇上處置。”

    衛雙姐和惠妃都心知肚明,在大阿哥剛剛病愈,皇帝心懷大暢的此刻,皇帝不會因為這樣的事處置延禧宮。

    果不其然,皇帝雖然惱怒,卻也只撂下幾句警告的話兒,便折身離開了,而惠妃拂了拂衣擺,若無其事地從地上站起來,邁步進了房門,對上了衛雙姐茫然破碎的眸子。

    她或許為她難過。愣愣地看著惠妃掠過痛色的眼眸,衛雙姐心想。

    但她并不后悔這樣做。

    一瞬間,衛雙姐的心肺像是被浸入了寒泉,冷得手腳都打起了擺子,喉嚨里不可抑制地擠出了一絲嗚咽,可她不再像往日一樣,在惠妃向她伸出手時用臉頰貼合她的手心了。她狼狽得滾下榻,胡亂裹上外衣,一聲不吭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想不通她為什么要這么做。

    看著香爐上升起的裊裊煙霧,衛雙姐捏緊了繡滿云紋的衣擺。不常跪拜的膝蓋鉆心般地痛,可她一聲不吭,牙關都咬得發酸。

    冬日日光短暫,佛堂窗紙透過的天光漸漸變得虛無縹緲,衛雙姐的雙腿已然麻木不堪,膝蓋的痛十分難忍,讓她忍得手指都在發抖。清露早就來問過好幾次,讓她去惠妃娘娘面前認個錯,服了軟,破壞宮規的事兒也就算了。

    可她不愿意,她寧愿跪著。

    天光收斂了最后一絲溫度,佛堂的門再次被推開了。衛雙姐以為又是清露來催,不愿理會,可這一次,是惠妃華美的衣擺直直出現在了她的身前。

    衛雙姐撇開臉,眼底莫名發熱,可她不愿讓惠妃看見,仿佛這樣就徹底輸了似的。

    “今日為何如此失態?”

    惠妃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而此刻這樣的冷淡卻徹底激起了衛雙姐心中無法磨滅的火氣,她抬起眼,不知尊卑地瞪著惠妃,自以為將自己眼底的委屈遮掩得很好:

    “我什么性子,旁人不知,娘娘還不知嗎?若是娘娘心煩,隨便用什么大罪處置我就好了,也省得連累了延禧宮遭皇上厭棄。”

    她堵著一口氣,說到最后聲音卻還是帶上了哭腔,這讓她覺得萬分恥辱,又撇開了臉,不愿看惠妃那張平和的臉了。

    “你大可不必為皇上發怒之事煩心,若是皇上真的降責,也是本宮在前面頂著,斷不會讓你吃掛落。”

    惠妃聲音平靜,卻徹底讓衛雙姐的怒火和委屈全都爆發出來,再難壓制。她不顧規矩,從地上爬了起來。跪久了的膝蓋刺痛無比,讓她一瞬間紅了眼眶,淚水止不住地從眼角逃竄下來,狼狽極了。

    “娘娘都安排妥了,還管我干什么?大阿哥病愈,我尋思娘娘終于能展顏了,可娘娘轉眼就做這樣的事,我真想不明白!娘娘到底想要些什么,就算是固寵,也輪不到我!我根本就不討皇上喜歡,我也不喜歡伺候——”

    “衛雙姐!”

    惠妃神色一凜,一把握住衛雙姐因為心緒翻涌而顫抖的手腕兒。

    “住嘴。”

    她冷聲斥道:

    “你又知道什么?這些年本宮將你護得太好了,讓你全然不知天高地厚。你以為本宮這妃位只是憑借肚子爭氣,誕下大皇子得來的嗎?你以為皇上的寵又能延續多久?你以為——你以為,本宮有本事護你一輩子么?”

    惠妃聲音低沉地說著,她的聲音仿佛藏著一道極深的傷口,隨著她的每一句話兒而崩裂。聞不到的濃重血腥氣蔓延出來,讓衛雙姐那鼓噪不休的心肺仿佛被浸入了冷水,被迫平息了下來。

    【??作者有話說】

    不是我純造謠啊歷史上惠妃和良妃關系就很好嗚嗚

    (啊大家知道衛雙姐是良妃嗎,就是八阿哥的mama

    八阿哥確實是惠妃養的,但(最多)只養到了六歲就送到景仁宮被佟佳氏撫養了。但是雍正即位后允許各位母妃出宮被親生子女榮養,因為大阿哥早就被圈禁很多年了,就問惠妃愿不愿意和八阿哥住,惠妃表示欣然愿往。

    她和八阿哥是有母子情的。良妃死后,八阿哥因為斃鷹事件被康熙申飭,惠妃當時與康熙大吵一架,這件事在外放大臣上給康熙的折子里看到的...就是當時的地方官都知道惠妃和康熙吵架,還上折子吃自己領導的瓜。

    反觀大阿哥因覬覦儲位被發落時,惠妃跟康熙請殺大阿哥...表現得很睿智很冷靜,以退為進自保為上。

    至于良妃的結局非常讓人唏噓...但我也不覺得良妃是因為怕連累八阿哥而自戕的,反倒是為了自己在反抗的意味居多。康熙朝的后妃因為九子奪嫡的原因,留下了一些星星點點的痕跡,能讓人窺見她們的真實性情,也是讓人恍然,原來在歷史上曇花一現的她們,也是有血有rou有性情的人。

    碎碎念有點多了嘿嘿,不知道大家愛不愛看碎碎念,不愛看我就不寫啦!

    第39章 稱意

    ◎齊東珠有點兒不太適應小話嘮這冷漠的模樣,垂下臉用鼻尖兒拱了拱比格阿哥毛絨絨的小額頭,掀翻了他一只軟塌塌的大耳朵。◎

    “胤褆這回兒險些就熬不住了, ”

    惠妃的聲音恢復了平穩,但是她的手還死死扣住衛雙姐的手腕兒,使她無力掙脫。

    “那些在宮外就熬不住的孩子, 有些連皇陵都進不去,你知道么?榮妃馬佳氏足夠受寵了, 本宮看著她孩子一個接一個地生, 又一個接一個地被抱出宮去,承瑞, 長華,長生, 賽音察渾, 如今她身邊兒只有個榮憲公主,連剛被接回宮來的胤祉都沒法兒承歡膝下。那些死在宮外的孩子, 便是立碑都不得, 只能火化了事。”

    惠妃死死壓住聲音中的陰鷙, 目光直直盯著衛雙姐的眼眸, 像一只盤亙在半空中的鷲:

    “如果生下的孩子結局如此, 骨rou分離, 橫死宮外,無碑無名, 本宮斷不會讓你承受這般苦楚!可如今截然不同了, 我是一宮主位, 佟佳氏身體有礙,馬佳氏性格柔弱, 不堪重用, 其他主位皆無出。皇上已經明言, 宮中若再有小阿哥誕下, 便會養在延禧宮!你還不明白么,雙姐,此刻你若是誕下皇嗣,我們可以將他們養在膝下。和胤褆不同,無論你是誕下皇子還是皇女,他們都會與我們親近,他們會給你帶來一個份位,給你帶來一份安穩的前程。”

    “你的孩子本宮會好好教養寵愛,他們什么得不到?朝中的事胤褆會幫襯,宮中的事本宮會看顧,他們生來便是享這一切雍容的!若你生個排位靠前的皇子,少說也是個貝勒爵位,你后半生便有了依仗。本宮知道你不愿理會這些俗事,本宮將這一切照管便是,你只要聽話兒,這一切本宮都可以為你取來。”

    衛雙姐仍然在氣憤和委屈交織的情緒中發著抖,她睜大眸子定定看著惠妃,一時只覺得她有點兒陌生,那雙慣常平靜地看著她的眼眸中流露出太多炙熱難言的流火,讓衛雙姐混身顫栗。

    “您明明知道,我不想要這些。”

    她努力壓低自己的聲音,想掩蓋其中的哭腔:

    “我不求這些,您有大皇子了,他康健強壯,這還不夠嗎?我以為…我以為我可以就像往日一樣待在娘娘身邊兒,就像以前那樣,不好嗎?”

    惠妃似乎沒聽到衛雙姐這些隱含的服軟之言似的,眸光沒有半分柔化。她仍然盯著衛雙姐潮紅的面容和顫抖的唇,沉聲說:

    “讓你繼續做那有朝一日能飛出宮墻的美夢嗎?雙姐,自打你作為秀女入宮的那一刻起,你就出不去了。之前是本宮托大,縱你頑劣,縱你放肆,縱你做那些不著邊際的美夢,本宮知道你想出去,可這宮墻這么高,上面的朱紅沁血,你便是插翅也難飛。這次我們運道好,胤褆沒有大礙,可你知道若是他有不測,我又是什么光景嗎?”

    惠妃的聲音頓了頓,鋒利的眉眼壓低,面容陰郁難辨:

    “本宮會求皇帝再給本宮一個孩子,即使本宮明知道生胤褆時本宮已經是九死一生,傷了根本,此生再難有子嗣了,可是沒有家勢的一宮主位又怎能沒有孩子?后宮中人這么多,份位卻何其有限,若是膝下無子,怕是不多時就要用旁的方式給那些誕下皇子或是家勢高貴的嬪妃讓位了。”

    她說著這樣駭人聽聞的話兒,語調卻如死水般平靜,仿佛那說得不是她自個兒可能會有的命運:

    “屆時我又憑什么護得住你?你已經成了妃嬪,此生都無法出宮了,可你連寵都未承,又沒有子嗣幫襯,你將來又會如何?你不懂事,不知憂慮前程,總有人得幫你考慮。”

    惠妃的手指上沒有帶著那看著就讓人覺得生人勿近的金色甲套,她再度伸出手,纖長的手指搭在了衛雙姐瑩白的臉上,溫熱的指尖兒劃過衛雙姐顫抖的唇線。

    “我沒見過胤褆幾面兒,”

    她似乎憐憫衛雙姐滿臉的狼狽,突兀地轉開了話題:

    “但我聽說,這孩子的性子像極了我。若是如我這般心冷,他便不會與我親近。”

    她知道衛雙姐心軟,最見不得她用這種淡漠的語氣談論自己。果不其然,即使仍在與惠妃置氣,衛雙姐還是伸出柔軟的手,覆上了惠妃搭在她臉頰上的手指。

    “可你的孩子,定是個心熱的,就像你一樣。她會是長生天贈予你我最好的禮物。”

    衛雙姐的手指驟然滑落,卻被惠妃一把攥住,握在她詭異地發著熱的掌心里。可衛雙姐半點兒都感受不到暖意,她只覺得冷,就連心中翻騰的委屈和怒意都偃旗息鼓了。

    她忽然想抬頭看一眼高聳的宮墻,看看那是否真的是如此的不可逾越。是否真的能將好好兒的人變得面目全非,變得無比陌生。

    她在沉默中發著抖,惠妃傾身上前,像往日安撫她的情緒時那樣,捏住了她的后頸。她聽之任之地將臉埋進了惠妃的頸窩,一雙眸子卻仍然生不出半分暖意。

    許久,她停止了顫抖。她楞楞地看著佛堂內佛光照耀不到的角落,輕聲開口道:

    “若是我給娘娘一個孩子,娘娘就會稱心如意么?”

    惠妃輕撫著她背脊的手一頓,在她看不見的角落,惠妃眼底流露出極深刻的痛意,不知是為了一向頑劣少教的衛雙姐被迫的妥協,還是她聲音中難掩的迷惘和死寂。

    她精心喂養的鳥兒在籠中哀鳴泣血,這讓惠妃的心臟也跟著揪痛,綿延不絕的苦水幾乎漫出喉嚨,可被她強咽下去。她垂下眼眸,冷著聲音說道:

    “是。”

    “…好。”

    ——

    齊東珠懷揣著對衛雙姐的憂慮,慢慢走回了西四所。她不知道延禧宮內究竟發生了何事,只能寄希望于以惠妃的心智和篤定,一定能解決延禧宮的困境。

    她踱步到西四所,便見聽到風聲的翠瑛站在門口等她。此刻并未輪值的宋氏也站在西四所的門前,見她現身,便福身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