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來的禮物，已經(jīng)分門別類地放好，其中有一本薄薄的冊子單獨在一旁。

    顧璋回憶了下，他好像沒收過這個，不知道從哪里來的。

    好奇地拿起來翻看，只見上面寫的是關(guān)于做弟子的禮節(jié)。

    他翻到的這一頁，正好是行為規(guī)范上的要求，比如老師提問，要起立回答，老師坐著，學(xué)生應(yīng)該侍立一旁。

    比如老師在的時候，學(xué)生不能高談闊論，應(yīng)該虛心聽老師的指點。

    顧璋正看著。

    旁邊就出現(xiàn)一只手，飛快把冊子抽走。

    燕老：“別看這玩意，也不知誰送的！”

    還不許高談闊論，那可不行！

    他家小石頭最招他喜歡的，就是自信談?wù)撟约核妓氲哪?，簡直像夜明珠一樣在發(fā)光。

    那么多天馬行空、無拘無束的靈感，那么多窺破自然的奇思妙想，就像是夜空里閃耀的星星，那么璀璨奪目，當然要大方的說出來。

    要是都被這些規(guī)矩束縛住了，那就不是他喜歡的小石頭了。

    若收徒會扼殺這份天性，他倒不如不收。

    燕老趕緊把不知誰送的冊子丟給姜武：“趕緊去拿燒了?！?/br>
    他興奮地坐下來，好奇不已問道：“今日總算有機會問問了，你家地里增產(chǎn)也有你的功勞吧，給師父講講？”

    他想到剛剛那個什么冊子，又趕緊補充道：“隨便說，想到什么都可以說，別怕！”

    姜武捧著冊子，臉都黑了。

    第30章 師徒

    姜武板著臉。

    看到顧璋真的也盤腿坐到燕老對面, 頓時感覺一口氣吸不上來。

    他捏緊手里的冊子，站在燕老背后，趁燕老看不到, 偷偷瞪了顧璋一眼。

    臭小子，到底給他家老爺下了什么迷魂藥了！

    連那方最喜歡的硯臺都送出去了。

    如今，他不過是送來一份基本的弟子禮節(jié)，老爺竟然都縱著！

    顧璋自然發(fā)現(xiàn)他被瞪了一眼。

    他看姜武那張黝黑的國字臉，再想想突然出現(xiàn)的冊子，感覺有點猜到了什么。

    顧璋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玩心又起來了。

    面對燕老的詢問，他面露猶豫, 壓低了聲音道：“可是，剛剛那個冊子說……”

    燕老頓時急了！

    他連忙回頭, 還用手把姜武往外推：“還杵在這里做什么？趕緊去燒了?！?/br>
    姜武：扎心。

    老爺最親近的人, 不是他了！

    顧璋也抬頭, 笑著對姜武眨眨眼。

    姜武：！??！

    “老爺你看?！苯溥B忙指著顧璋道。

    燕老回頭的時候，顧璋又恢復(fù)了乖巧迷茫的表情。

    姜武對上顧璋烏溜溜的眸子，氣得差點雙眼火冒三丈！

    燕老擺擺手道：“行了, 你快去吧?！?/br>
    “是。”姜武咬牙，邁著大步走了, 氣勢洶洶的模樣，像是要去跟人干架。

    顧璋直接笑了出來, 笑得肚子有點疼，就差捂著肚子在地上滾了。

    燕老看他的表情，瞬間明白是怎么回事, 用手給他順氣，又笑著點點他的腦袋：“你啊！”

    顧璋攤手：“是他先瞪我的。”

    要不是那一瞪, 他都猜不到那本冊子是姜武送的。

    燕老幫姜武解釋道：“他就是嚴肅古板了些，就是這個性子，這些年才把我保護得滴水不漏。”

    “你也少逗姜武，他武功不俗，要是惹急了，你這點小身板，可禁不住他一巴掌?！?/br>
    顧璋湊過去，嬉皮笑臉道：“這不是還有老師您保護我嗎？他不敢?！?/br>
    燕老頓時展顏大笑起來。

    姜武燒完了冊子，還沒走到這間屋子門口，就聽到燕老朗朗的笑聲。

    他有多長時間，沒聽到老爺這樣開懷大笑了？

    姜武腳步定住，國字臉上的黢黑都退了不少。

    也算那臭小子有點用。

    姜武沒進去，抱著長刀立在門口，魁梧壯碩的身軀一動不動，腦子里卻想著，要不讓顧璋試試喊老爺喝藥？

    門口門神矗立。

    門內(nèi)，爺倆一唱一和，高談闊論。

    顧璋對田里的產(chǎn)量和他有關(guān)沒有什么避諱。

    只是隱藏了一些不好說的部分，他將告訴德貴叔的那一套，用更系統(tǒng)的、更具有思考性的方式，分享給燕老。

    “糧食既然是從土里生長出來的，想要有更高的收成，我覺得還是要了解土地?！?/br>
    燕老深以為然：“所以鄉(xiāng)野之所大多會留著糞便、草木灰肥田，想辦法恢復(fù)土地的肥沃性?！?/br>
    顧璋想了想：“既然要補，肯定是土里缺了東西，這個東西在草木灰里有，而草木灰又是樹枝秸稈燒制而成，我有時候會想，會不會是有東西從土里被吸收到了植物里，需要還回去?！?/br>
    燕老還從未從這方面想過！

    土地有東西被帶出來，所以才會肥力越來越差，這才需要人想辦法還回去！

    顧璋說了很多，有已經(jīng)被否定的“植物礦物質(zhì)學(xué)說”、也有一些已經(jīng)經(jīng)過驗證的科學(xué)理論，比如腐殖土和細菌。

    還有一些，則是植物們告訴他的小秘密。

    錯誤的理論，有的時候是他引導(dǎo)出反駁點，但也有不少時候，燕老憑借自己一生走遍國土的豐富經(jīng)驗，就能找到推翻的點。

    但正確的理論，也爭論得很激烈。

    新舊思想碰撞，激發(fā)出了許多璀璨的煙火。

    燕老以他豐富的見識，為顧璋打開了前所未有的廣闊視野。

    天地之大，無奇不有。

    燕老不住地撫著胡須：“所以當年嘉縣土地始終貧瘠，一是少了草木灰和畜牧肥田，二很可能是沒有牛深耕土地，表面的土壤早就被碾得跟粉末一樣碎，幾乎與灰塵無異，連水都存不住！”

    燕老越想越亢奮，連胡須都不小心扯掉了幾根。

    他覺得剛剛說的許多，幾乎每一個都可以和當年嘉縣的情況對上號。

    顧璋也沒看過那個地方，他擺擺手：“我只是瞎猜的，您要驗證過才行！”

    他說得很淺，要是正兒八經(jīng)做實驗驗證，因為單次見效周期長的原因，恐怕要耗費數(shù)年。

    不過這些理論，也正是一代代農(nóng)學(xué)家苦心孤詣，耗費了不知多少精力，才在一次次試錯中，找到的答案。

    讓糧食增產(chǎn)，讓千萬萬的人不再擔(dān)憂饑荒。

    燕老來回踱步道：“沒錯沒錯，要用在百姓的地之前，咱們先找小片土地多試幾次?！?/br>
    姜武突然出現(xiàn)，嚴肅著國字臉道：“老爺，激動也別走這么快，小心您的傷，若是嚴重了，太醫(yī)定要多開幾服藥?！?/br>
    燕老頓時僵住。

    他訕笑坐下來：“你不許和太醫(yī)告狀?！?/br>
    姜武抿唇，板著臉，不作聲。

    燕老頓時氣得轟他：“去去去，外面守著，看見你就來氣！”

    燕老又喊人上了些糕點和茶水，招呼顧璋吃喝：“小石頭你要是餓了渴了就和下人說，我都吩咐過了，別忍著，做學(xué)問本來就夠辛苦了，可不能餓著肚子。”

    顧璋看了一眼門外的大塊頭姜武，捧著茶杯笑瞇瞇問道：“您還怕喝藥呢？”

    燕老笑容頓時一僵，貼心小棉襖怎么到他這里有點稍稍漏風(fēng)？

    “小孩子別管這些，長大你就知道了?！毖嗬匣Ｋ?。

    顧璋又咽下一口微甜的點心，無辜道：“可我從小就喝藥，從來不怕苦的。”

    那點苦，和末世里污染過的變異獸rou來說，實在算不得什么。

    燕老也瞪他一眼：“你是老師還是我是老師，聽我的！”

    顧璋配合端起一杯茶遞給他，笑著哄道：“您是老師，當然聽您的。”

    燕老剛剛接過，正心滿意足地想要喝。

    不料顧璋還有下半句：“以后咱生病了，都不喝藥，讓病自然好?！?/br>
    “咳咳咳！”燕老差點被嗆到。

    “你，你！”燕老指著顧璋，又看看門外守著的姜武，氣得憋出一句：“明日給你加功課。”

    顧璋干脆地答應(yīng)下來：“沒問題，我加功課，您好好喝藥?！?/br>
    燕老嘆口氣：“那藥不知道多苦，喝完滿嘴怪味，你們倒是一條心。”

    他喝了一口龍井茶，也沒提別的，關(guān)心道：“聽說你最近幾日忙得很，又是買書，又做了個木架子去學(xué)堂？”

    顧璋道：“族人賴以田地為生，日日耕作著實辛勞，我發(fā)現(xiàn)山中有些藥材易種，想給族人們謀個進項，所以買些書來查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