晾桿在陽臺，很復(fù)古的款式，離天花板很近，固定得結(jié)實，不能升降，平時宋岫倒沒覺得麻煩——踮踮腳抬抬手的事兒。

    此刻嘛……

    好像有點高。

    開單元門的時候順便開了防盜門，果斷選擇放棄，宋岫抱著床單，沖換好鞋的霍野招招手，“快快快，江湖救急。”

    洗衣液淺淺的香味散開，清清爽爽，似是檸檬，霍野看向朝自己伸手求救的青年，活像瞧見了只被毛線團纏住的貓。

    有點想笑。

    捕捉到這個念頭的剎那，霍野倏地繃緊下頜，三步并作兩步，擠進小小的陽臺，穩(wěn)重，“我來吧。”

    宋岫配合讓路。

    長手長腳就是好，他想，掛個床單也能掛得賞心悅目。

    4404無情拆穿，【長手長腳？你瞄的明明是臉吧？】

    【有什么問題嗎？】眨眨眼，宋岫面不改色，【我以為你早知道他的臉有多優(yōu)秀。】

    “你的腳，”發(fā)覺青年趁自己離開時做了好多家務(wù)，掛完床單，霍野轉(zhuǎn)頭，不贊同地蹙眉，“不疼了？”

    前一秒還在和小十二斗嘴的宋岫：……

    老老實實被扶回沙發(fā)上坐著，宋岫倚著靠墊，聽著電視，監(jiān)工似的，看見少年沒一會兒便干完了剩下的活。

    末了，還從冰箱拿出那盒小到不能再小的冰淇淋，遞到他面前，“獎勵。”

    “就一半。”

    第37章

    身份倒轉(zhuǎn), 宋岫感覺自己像個因為聽話而被夸獎的小朋友。

    但在夏日的午后，面對涼絲絲的冰淇淋，他可恥地選擇了屈服。

    “真乖, 能不能再幫哥哥拿個勺子來？”試圖通過言語強調(diào)身份，宋岫伸手接過，道。

    包裝自帶一個折疊的塑料勺，霍野卻沒多問, 而是真的轉(zhuǎn)身去廚房，準備替他找新的。

    老房子沒裝空調(diào), 散熱全靠開窗和一臺風(fēng)扇，這會兒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 等霍野再次從廚房出來, 宋岫主動往旁邊讓了讓, 握著塑料勺, 打開冰淇淋的蓋子, 抬眼望了望杵在一邊的少年，“坐。”

    ——無疑是邀請自己一起吃。

    霍野想，還借口幫忙, 哄得他“自帶餐具”。

    對甜食沒什么特別的愛好, 更沒必要搶對方喜歡的東西, 他正要拒絕，又聽見青年道：“快坐, 你好高，看得我脖子疼。”

    林一喬以前是這種性格嗎？

    霍野疑惑，身體卻老實地動了起來。

    他記憶中的林一喬, 雖然也是副善良好脾氣的模樣，總體卻很安靜, 或者說沉默，近些年更是有種影影綽綽的自卑。

    可仔細想想，自己只是個和對方交集寥寥的外人，誰知道私下里、青年在盛睿面前是什么樣子。

    思及此，霍野自認理順了邏輯，偏偏沒體會到那種解決問題后應(yīng)有的暢快。

    不過他暫時沒空繼續(xù)深思，因為僅僅是這么一小會兒走神的功夫，盒子里的冰淇淋便被挖空了小半。

    下一秒，霍野找準角度，手腕發(fā)力，穩(wěn)穩(wěn)舀走一大勺。

    快樂到瞇眼的宋岫震驚，【小十二。】

    【他搶我東西吃！】

    商家自帶的塑料勺只有成年人的拇指寬，小鏟子般，天然占劣勢。

    【搶得好，】砰地在識海中放了個小型煙花以示慶祝，4404義正辭嚴，【覺悟太低，就該被治治。】

    省得過會兒又難受。

    痛覺屏蔽這東西，某人嫌貴，非必要的時候絕不會開。

    還是霍野的招數(shù)好，省力省積分，直接從根源解決問題，都不用它再一遍遍催。

    霍野也沒想到自己會做出這么幼稚的舉動，直到冰涼的甜味溢滿口腔，才反應(yīng)過來。

    “挺好吃的，”瞧著茶幾上至少又空了三分之一的盒子，他忽然生出點小小的心虛，補救般，道，“明天我再去買。”

    言出必行，隔天上午，冰箱里果然多了盒同款不同味的冰淇淋。

    用霍野自己的零花錢。

    陪青年養(yǎng)傷的日子，在大多數(shù)人眼中可能會非常無聊：整日宅家，除開吃飯洗漱睡覺，再沒什么必須要做的事。

    霍野卻覺得很自在。

    青年家里有很多書，缺少專門擺放的架子，全用大紙箱收著，課本、名著、流行小說……一本本，收藏得極好。

    霍野閑時會借幾本讀讀，看到角落里標注的隨筆，偶爾會冒出個念頭：

    這些書的主人，或許更適合讀文科。

    “當(dāng)時太天真，”似是讀出他的疑惑，筆記本架在腿上的青年從屏幕前抬起頭，開玩笑似的道，“真以為學(xué)了數(shù)理化就能找到工作。”

    “但你肯定沒問題，”記起霍野同樣是理科生，宋岫補充，“你是‘學(xué)好’，而我，是‘學(xué)了’。”

    數(shù)學(xué)、物理，這是林一喬最大的兩個弱項，那時高考制度尚未改革，原主能考上q大，靠得完全是題海戰(zhàn)術(shù)。

    比起真學(xué)霸盛睿的游刃有余，林一喬高三那年，幾乎是沒日沒夜地復(fù)習(xí)，放棄了所有的娛樂活動。

    他想留在太陽身邊。

    所以自己必須也要變得更好，至少，能發(fā)出一點點光。

    然而，到了大學(xué)，到了q大，原主周圍的每個人都是各省出類拔萃的尖子生，許多知識也不再是靠死記硬背多做題便能領(lǐng)會。

    熟能生巧這個詞，好像失了效。

    不懂就是不懂，不會就是不會。

    林一喬不怕當(dāng)最后一名，他知道自己向來不聰明，需要更多的努力更長的時間才能追上別人。

    走得慢也沒關(guān)系，總有抵達終點的那天。

    可這次，他走了很久，仍然留在原地，甚至被勸退到另一條路。

    宋岫很難說，如果當(dāng)初未曾執(zhí)著追逐盛睿，林一喬肯定能過得更好，因為這世上，除開被作者選中的主角，本就沒有“如果當(dāng)初”。

    他僅僅有些遺憾，林一喬從未全然為自己做一次選擇。

    “已經(jīng)很厲害了，”瞧出青年隱隱的失落，霍野不甚熟練地，翻找記憶，夸獎，“學(xué)校公告欄還掛著你的照片。”

    歷屆優(yōu)秀考生。

    單獨一欄，每年僅有三四張照片能被貼上去，有時更少，所以留了很久。

    宋岫驚訝，“還掛著？”這都多少年過去了。

    “嗯，”點點頭，霍野道，“我可以帶你去看看。”

    “等你傷好。”

    記憶里，原主學(xué)校確實有這種掛照片表彰的儀式感，當(dāng)時能堂堂正正和盛睿挨在一塊，林一喬還暗暗高興了很久。

    但他應(yīng)該不知道那屆的照片會掛幾年之久，否則以林一喬的性格，肯定早早打電話回學(xué)校，匿名“舉報”自己，省得日后被別人翻出來，讓母校蒙羞。

    盡管宋岫認為，學(xué)校里那張照片，就是對林一喬當(dāng)時努力的肯定，成績是真的，做人又遵紀守法，原主沒什么抬不起頭。

    不過，既然照片已經(jīng)在快穿任務(wù)開始后換成了自己，宋岫倒真沒打算再和主角牽扯。

    取下來也好。

    萬一哪天盛睿抽風(fēng)跑過去追憶往昔，或者無意間被勾起年少情懷又來作妖，想想就讓人起雞皮疙瘩。

    打定主意，宋岫應(yīng)了聲：“嗯。”

    照片不照片的，目前最需要他攻克的難題，是工作。

    雖說銀行卡里的存款足以讓自己躺平好幾年，可這些對熱衷攢小金庫的宋岫而言，遠遠不夠。

    他是遇到了霍野，也還喜歡對方，神奇地、并未因上一世幾十年的相伴感到厭倦。

    生活卻不僅僅有愛情。

    他得給自己找點事做。

    4404揶揄，【難得見你這么勤快。】

    【這你就不懂了吧。】

    眉梢輕挑，宋岫一本正經(jīng)，【認真工作的人最有魅力，沒聽過？】

    況且，他總得趕在霍野報道前，把退掉的公寓再租回來，滿打滿算住了快兩年，他有點懶得再換地方。

    盛氏財團，堂堂b市頂級世家，居然沒甩給原主幾張百萬、千萬、上億的支票棒打鴛鴦，簡直拉低了全體“豪門文”的格調(diào)。

    4404：……說的甩了你就會收一樣。

    退一萬步講，b市的盛父盛母根本不可能找原主談話，因為他們從頭到尾都沒相信過，盛睿喜歡林一喬。

    履行婚約前，一次未提過，雙方家長催了，便忽然冒出個“男朋友”，還是當(dāng)了十幾年普通朋友的發(fā)小，不是擋箭牌是什么？

    再后來，盛睿點頭和蘇云領(lǐng)證，愈發(fā)肯定了他們的猜測。

    回h城前辭掉的那份工作，是宋岫按照原著，遞了無數(shù)份簡歷，最后投的一家，公司很小，員工老板加起來不超過二十人，主要內(nèi)容是新媒體運營，用方便理解的話來講，就是寫公眾號。

    薪水低卻常加班，五險缺一金，以至于宋岫完全沒有吃回頭草的想法。

    但寫文投稿，或許能成。

    明媚初夏，窩在沙發(fā)上看書的人又多了一個。

    ——到底用了原主的名字，宋岫想多讀讀那些林一喬留下的隨筆，盡量貼近對方的風(fēng)格。

    精神足夠?qū)Ｗⅲ瑫r間便過得飛快，直到某天吃完午飯，霍野說了句“今晚查分”，宋岫才意識到日子已經(jīng)走到了六月末。

    彼時宋岫腳踝的浮腫消退大半，肩膀上的傷也結(jié)了痂，除開不能亂跑亂跳，勉強算恢復(fù)到了正常水平。

    作為一名貨真價實的應(yīng)屆考生，霍野反而比宋岫這個“臨時家屬”更加淡定，毫無猶豫地，拒絕了青年要去網(wǎng)咖包夜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