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真心 第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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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幼寧強迫自己移開眼睛,繼續整理。 大概是她收拾衣架的時候發出了聲響,沙發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 聽到腳步聲,她下意識回頭,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形容蒼白的少年。 兩人對視幾秒,鐘意半蹲下來,接過了她手里斷成兩半的衣架。 “對不起,”他說:“我會幫你粘好的。” 林幼寧沒有看他:“不用了,幾個衣架而已。” 鐘意置若罔聞,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手上的衣架,轉移了話題:“餓嗎?我給你做點吃的吧?” 見她不說話,他又補充:“……出去吃,或者叫外賣都可以。” 林幼寧其實不餓,但是想到上次半夜胃病發作的情形,還是妥協了一步:“外賣吧。” 聞言,鐘意像是松了口氣,連笑容都生動起來:“好啊,想吃什么?” 美國的外賣系統不算發達,能夠配送的店鋪也很有限,翻來覆去都是一些披薩炸雞之類的食物,鐘意邊看手機邊念店名,林幼寧隨便選了一家披薩店,任由他下了單。 大概半個小時,外賣就送到了。 套餐里除了披薩之外,還有兩罐冰啤酒,擺在桌上,沒有人一個人伸手去拿。 他們像兩個陌生人一樣,沉默地坐在餐桌兩端,誰也不說話。 夏威夷披薩上灑了一些林幼寧不喜歡的洋蔥碎。鐘意用叉子認認真真地往外挑了半天,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塊披薩放到了她的盤子里。 最終,林幼寧沒吃那塊披薩,他也沒強求。 吃完之后,她有些受不了飯桌上的壓抑氣氛,徑自起身,去浴室洗澡。 他們像是兩個合租的陌生房客,明明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卻相顧無言,井水不犯河水。 而這是租約到期的最后一晚。 等她洗完澡出來,看到電視機又被打開了,屏幕上正在播放那部上次沒有看完的電影。 而鐘意盤腿坐在地毯上,手里握著一罐冰啤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電影畫面,看得很認真。 熒幕上的光影不斷變換,照出他那張青春明媚的臉,和線條分明的手臂。 那是林幼寧身邊的同齡人所沒有的,永遠不會被摧折的蓬勃朝氣。 永遠向著光,永遠年輕漂亮。 林幼寧站在浴室門口看了他很久,久到思緒飄到了很遠的地方,又被電視熒幕上男女主激烈的爭吵聲拉回現實。 ——i love you, dex, so much. i just don't like you any more. 說完這句話之后,電影中淚流滿面的emma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她回過神,往前走了幾步,鐘意聽到動靜,稍稍回過頭來。 視線交錯的那一刻,他放下手中的啤酒,站起身來,伸手摸了她濕漉漉的發尾,很自然地開口:“我幫你把頭發吹干吧。” 林幼寧往后退了退:“不用了。” “最后一晚了。”鐘意沒有松手,任由水滴滲進他手背上的繃帶,“只是吹頭發而已,這樣也不行嗎?你以前……都會幫我的。” 林幼寧沒有回答,伸出手,慢慢將他的手腕從自己發間移開,停了停,又忍不住開口說:“你的手,重新包扎一下吧。” 鐘意應該是聽懂了她的拒絕,笑容因此變得有些勉強,垂著眼看了一眼染著潮濕血跡的繃帶,心不在焉地說:“沒事的,這樣就好。” 她抿抿唇:“還是換條繃帶,重新包扎一下吧。” 大概是她的態度罕見的強硬,鐘意靜默片刻,忽然開口解釋:“其實不疼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頓了頓,又說,“我也沒有害怕,你回來就好了。” 林幼寧忽然有些恍惚。 因為那個曾經被咬到嘴唇都要可憐兮兮地對她撒嬌埋怨的人,有一天竟然也會告訴她,其實不疼的,不用放在心上。 她沒再堅持,也沒再說話,從他身邊走過,坐在了沙發外側。 電影劇情已經走完了三分之二,每一個畫面每一句臺詞她其實都還記得,可是此時此刻,她的眼睛盯著屏幕,腦海里想的卻是,電影結束,開始播放片尾曲的時候,鐘意終于睡醒了,迷迷糊糊地蹭著她的側臉問,電影好看嗎。她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身側的人吻住。 他們在下午四點的陽光里,在沉緩的電影片尾曲中,纏綿地接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濕吻。 就像他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未來那樣。 記憶停滯在這里,不肯再往前,林幼寧這才發現自己無意識地拿起了遙控器。 就在快要摁下紅色關機鍵的那一刻,身后的鐘意忽然說:“我想看到結局。” 他的聲音很輕,也很溫柔,“兩次了,都沒跟你看完。” 這部電影其實是一個悲劇,就在dex終于認清自己的心意,想要和emma長相廝守之后,意外發生了。他永遠地失去了她。 林幼寧放下遙控器,走進了臥室。 放在床頭柜上充電的手機忽然開始震動,她湊近看了一眼,發現是夏梔打來的視頻電話。 猶豫了幾秒,她扭過頭,看到鐘意暫停了電影,往浴室走,于是接起了這通視頻。 手機屏幕里的光線很暗,夏梔應該是在自己的占卜屋里,趴在桌子上無精打采地喊了聲她的名字。 林幼寧看到她這幅樣子,試探著問:“怎么?跟江亦遙吵架啦?” “很明顯嗎?”夏梔摸了摸鼻尖,露出了染成彩虹色的指甲,口中忍不住抱怨,“江亦遙對我一點都不好,我不要再喜歡他了。” 林幼寧嘆了口氣:“說說吧,怎么回事?” “昨天是愚人節,我想跟他開個玩笑,就騙他說要跟他分手,然后把他的電話號碼拉黑了。” 夏梔看起來很委屈,“可是他當真了,不管我怎么哄他都不肯理我,原本訂好的餐廳也取消了。” 林幼寧有些無奈:“那也不能拿分手來開玩笑呀,江亦遙那么喜歡你,聽你說分手肯定很難過。” 夏梔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誰知道他會當真,一副我想分手就分手的樣子,我就不難過嗎?” 看到好友哭,林幼寧立刻又心疼了,連忙哄她:“好了好了,知道你難過,本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厚著臉皮去找他和好,說幾句好聽的話,我保證江亦遙立刻就會反過來跟你道歉,求你原諒他。” 夏梔胡亂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真的嗎?” 她立刻保證:“真的。” 夏梔吸了吸鼻子:“這是江亦遙第一次對我生氣,我剛剛真的很慌,要不也不會現在打給你,你是不是打算睡了?” 就在此時,紗簾外忽然傳來鐘意的聲音:“jiejie,你睡了嗎?” 夏梔靜了靜:“剛剛是誰在說話?” 林幼寧硬著頭皮否認:“沒人說話啊,你聽錯了吧。” “不可能。”她一副發現了什么驚天秘密的模樣,“幼幼,我跟江亦遙吵架都第一時間告訴你,可是你竟然連談戀愛了都不告訴我?” “……不是你想的那樣。” 林幼寧想要解釋,結果一句話還沒說完,鐘意就拉開紗簾走了進來。 他好像剛洗完澡,換了一身白色家居服,黑色發梢濕漉漉地垂著,手背上的繃帶也重新換過了。 這次好像用心了一些,因為傷口不再往外滲血了。 看到她正舉著手機跟人說話,鐘意微怔,臉色忽然沉了下來,情緒不明地問:“這么晚了,在跟誰聊天?” 林幼寧一時不知道該怎么應對眼下的情況,于是沒有說話。 而她的沉默落在鐘意眼里,卻像極了某種默認:“是季從云嗎?” 意識到手機對面的夏梔還在偷聽,林幼寧的視線轉回來,頭疼道:“好啦,下次再跟你解釋吧,我現在有點事,可能要先掛——” 話音未落,鐘意忽然走近幾步,站在了她身后。 手機屏幕里出現了一張陌生的異性的臉,夏梔立刻愣住了。 看到對面是一個女孩之后,鐘意眨了眨眼睛,眉眼如同雨過天晴般又明媚起來,甚至彎了彎嘴角,隨意地跟她打了個招呼。 夏梔一雙圓圓的大眼睛盯著他,忽然伸手掐了自己一下:“這也太帥了吧。” 見林幼寧不說話,臉色也不好看,她疑惑道,“長成這樣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不想讓夏梔擔心,林幼寧控制著情緒,平靜地側過臉道:“你先出去吧。” 像是知道她不高興了,鐘意乖乖地點頭,離開前,忽然彎腰,飛快地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 沒等她反應過來,他就像只偷腥的貓,腳步輕快地走了出去。 氣氛安靜了一瞬,緊接著就是夏梔的一疊聲質問,例如他們是怎么開始的,進行到了哪一步,以及是不是同居了。 林幼寧心煩意亂地又解釋了幾句,夏梔卻不理會,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興致勃勃道:“對了,你把他的個人信息發我一下,比如生日啊星座啊之類的,我幫你看一下他的星盤。” “……不用看了。”她沉默下來,“他是什么樣的人,我很清楚。” 視頻掛斷之后,林幼寧摁滅了床頭燈,有些煩躁地用被子把自己包裹住,試圖入睡。 可惜進入睡眠對她而言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沒過多久,鐘意就掀開紗簾走了進來。 外面的電視和燈已經都關掉了,整個房間里只剩下這一盞小小的床頭燈,光線昏昏沉沉,模糊不清。 鐘意像上次那樣站在床邊看她,看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上了床,躺在她身側。沒過多久,又伸出手,從她身后繞過來,摸了摸她的臉頰。 寂靜的房間里,他的聲音顯得尤為清晰,“jiejie,你生氣了嗎?” 林幼寧沒有說話,于是他又說,“對不起,別生我的氣了,好嗎?” 這不是鐘意第一次對她說對不起了,可是每一次她都不想聽。 因為沒有辦法回答他,沒關系。 “下次我們換一部happy ending的電影看吧。”說完,鐘意又摸了摸她的臉頰,像是很不舍得松開似的。 “沒有下次了。”她這么回答。 身后的人安靜了一瞬,忽然靠過來,很用力地抱住了她。 他們身體貼著身體,沒有一絲縫隙,能夠清楚聽到彼此的心跳聲,感受到彼此皮膚傳來的溫度。 鐘意緊緊抱著她,任由她不停掙扎,很久才說:“jiejie,我從前以為自己不會后悔,可是我現在真的很后悔。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會認真地追求你,認真地喜歡你,認真地向你保證,我會很乖,會聽你的話,會永遠和你在一起。” 林幼寧閉了閉眼:“你的永遠是多久?一天,一個月,還是一年?” 他笑了笑,語調無奈又甜蜜:“永遠是沒有期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