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輕佻的面具
《未知法則》第三十章:輕佻的面具 暴風雨前的寧靜。 這天,晚餐與小寒吃得特別好,高級餐廳的氣氛令我有些不適應。 在環境舒適過頭的餐廳中,我與小寒正共進晚餐。 「阿玄,不可以挑食噢!」小寒輕笑著,用她的叉子將我挑到一旁的紅蘿卜刺起,并將那塊紅蘿卜送到我嘴前:「啊——」以哄小孩的音調要我張嘴。 「每個人都有不喜歡吃的東西喔?!刮铱嘈Γ嘈o法解決事情。 「啊——!」她帶著笑意加強了語調,我抵死不從——沒有啦,我只好乖乖張口吃下它。紅蘿卜特有的甜味在嘴中化開,我卻怎么也無法喜歡上這味道。 「哇、小寒餵我的紅蘿卜就是不一樣,有小寒的味道,變得好——好——吃哦!」我發表了感言,糟了,不知道科學家會不會對我的味覺構造起興趣?不過暫且不管那個,「你也吃!」 我一邊微笑一邊叉起盤上的一塊牛排遞向小寒的嘴巴,嘿嘿、快嚐嚐長這么大還被餵食的羞恥滋味吧!但是數秒后證實,心懷不軌的我失敗了,徹底失敗了。 「呼呵呵呼呼呼呵!」只見小寒二話不說,咬住我的叉子后就發出意義不明的笑聲,而且還咬著不松口,見我無法將叉子收回,似乎還蠻高興的樣子。她根本不覺得有半點羞恥,反而熱在其中。 真是……出乎意料可愛的一面。 說到底,她也是個女孩子,在私底下、在我面前,她就不是最終巔峰,而是一個與廝殺無緣,能夠展露這種模樣的女孩子。她此刻的笑容,絲毫無法與最終巔峰的形象達成連結,也不需要與最終巔峰的形象達成連結。 可惜我很清楚,只要一天沒有結束復仇,她就無法維持這種笑容多久。 「阿玄?」小寒輕聲叫了我的名字,我這才回神。她早已松口,我將握著叉子的右手收回,「沒事,恍神而已?!刮业Φ?。 每次想到她竟然背負著那種命運,我便不禁在內心無數次的嘆息。 不過,那道扭曲的憎恨枷鎖,再過不久就會被解開了。 所謂的再過不久,可不是幾個月的意思。 ——就在明晚。極其倉促,說是迫在眉睫也不為過。 虛無兵器的挑戰書。 那將是,基金會的總力戰,等同攻入敵方的大本營。 這頓晚餐我們吃得很好,過程也有說有笑,舉止更不愧于情侶這兩字,彷彿以把別人閃瞎作為目標的高亮度情侶。 回程搭的是計程車——在這地方好像被叫作出租車,顏色也不是黃色,車身沒有規定的涂裝,而是各種色彩樣式都有,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車費的計算我實在搞不懂,我猜小寒更不可能懂,司機——這邊稱之為師傅,師傅說多少錢就是多少錢,簡單來說,這趟車費我們或許被狠狠的坑了一頓。 回到酒店后,我們第一件事情就是去阿莫的房間找他,誰知道他開門便一股酒氣撲面而來,「呦,阿玄!」阿莫分明醉了,兩頰通紅的打了聲招呼。 「你喜歡喝酒?」我的臉色應該不太好,我沒有喝酒的習慣,對酒氣更是敬而遠之。瞄了眼小寒,她對酒精味倒沒有很排斥的樣子……不如說對酒精味完全沒反應,可能是因為她以往的環境使她聞慣了吧。 「不討厭……正好能助眠啦……」阿莫說起話來都有點不清楚了,而且目光從頭到尾都沒有與我對焦。 「那就快睡吧,不打擾了?!刮遗c小寒交換眼神后,決定先離開,以阿莫這個狀態,有說等于沒說,所以不如別說吧,真要開口也是等到明天。 與小寒回到我的客房后,小寒忽然輕嘆一聲。 「怎么了嗎?」關起房門,我見機適時的拋出疑問。 「阿玄,你可知道沒有飲酒習慣的人,是為了什么才會去碰酒?」小寒望向我。 「你是說阿莫?確實,我也是頭一次見到他喝酒……」我立刻明白她想說什么了,恐怕她第一眼就看穿阿莫的心思了。 「答案是為了社交,或者為了紓解壓力,又或是為了借酒澆愁。」她靜靜的坐在床沿,「你猜,阿莫是哪一種?」 如果照常理判斷,「不可能是社交。但以他輕浮的個性,也很難想像會有什么愁緒……若說壓力,倒還能解釋,畢竟明天就要面對那樣的大場面。」我將思緒脫口而出,換來的卻是搖頭。 「不愧是阿玄,非常妥當的推理。但本小姐倒認為并非如此,在我眼里那傢伙絕不會懼怕明晚的事件,因為本小姐與他交手過,他連面對本小姐都沒有退卻。」 是的,小寒說的一點也沒錯,阿莫甚至連面對虛無兵器都是第一個衝上去的,光憑這點我就不認為他會對明晚的殺戮退縮。 假如,他喝酒是別有用心的話—— 「為了將我們支開?」腦筋一轉,我說出了選項外的答案。 「若不想見我們,大可以去別處鬼混?!剐『穸宋业拇鸢?。確實,我們沒與他約好時間,有心要逃避我們的話,就算整晚都不在也沒什么好說的。 「……澆愁?但他又有什么好憂愁的?」這唯一的選項我始終想不透。 越是輕佻、不在乎的模樣,往往就是最重視、最在乎的……嗎?難道他真有什么苦衷、煩惱?那個人是阿莫耶,是個連殺人都不當一回事的傢伙耶。 「這我也不曉得,」小寒聳肩,「但他想藉著酒忘掉一些煩惱事……jiejie以前偶爾也會喝個兩杯,所以本小姐很清楚。借酒澆愁的人們,總有特別的氛圍?!?/br> 話題斷了,我們畢竟不是阿莫,既然他不想說,那么他自己的問題也只有他自己能解決,或者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問題解決不了,所以乾脆不說。無論如何,我們都是無能為力的。 熄燈后,我們不再交談,各自躺到自己的位置上。 明晚將是一切的分水嶺,今天可不能失眠。 ? 他躺在床上,周遭的酒氣連他自己也覺得嗆鼻。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喝這么多酒。 不知道。不曉得。不明白。不理解。 不,不對,不是這樣。 實際上他并非真的不知道。 只不過是,不想知道罷了。 平常總是輕佻無比,彷彿不將一切放在眼底的他,竟然會有在意到令他不得不借酒忘懷的心情,這也使他覺得神奇,但更多的卻是痛苦。 「該死……該死……」 自己真的被黑琴理繪拋棄了嗎? 思及至此,他便焦慮得無法自己,連酒力都無法麻痺他。 如果沒有黑琴理繪,迎接他的注定是悲慘的命運,獲得力量后,他便一直將黑琴理繪當成最敬佩的對象。 敬佩,他對黑琴理繪的感情真只是敬佩嗎?他為了黑琴理繪,自己甚至去習慣了殺人,努力將奪去他人性命的差事當作興趣,這是多么恐怖又殘忍的事情?而在這之上,更只為黑琴理繪的一道命令,他竟連朋友的性命都親手奪去了! 殺死琪琪時,他內心的動搖其實并不下于蒼玄,但他隱藏得很完美,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知道。誰也無法原諒他,縱然是他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 他知道有天會遭到報應,無論是怎么樣的報應,他都不會有怨言。 然而被黑琴理繪什么也不說的拋給蒼玄等人后,他才明白,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對黑琴理繪萌生了不該有的愛慕之情。 如今連取得黑琴理繪的連絡都辦不到,也再無與她有所接觸。阿莫不是笨蛋,雖然稱不上聰明絕頂,但也隱約理解自己可能已被拋棄了的事實。 不得不說,非常痛苦。比起任何凌遲都要痛苦,精神的煎熬足以使人發瘋,而他同時也對這樣的自己感到厭惡。 無藥可救,阿莫覺得自己實在無藥可救。明明早在一開始,最初的最初,就已徹底明白自己絕對只會被黑琴理繪利用,再怎么算也永遠只會是她的棋子,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卻總無法消滅心底的一絲期望。 可是黑琴理繪又怎么可能會回應他的心意?那是不可能的,斷然不可能。 這就是現實,不帶半點幻想色彩的殘酷現實。 阿莫再次飲盡一罐啤酒,對酒精毫無抗性的他,思考終于開始麻痺。每醉一分,痛苦便少一分。 「……誰、快來……殺死我……」 在醉意徹底侵蝕他的理智前,他許了愿。 誰快來降下「報應」吧。他的心底由衷期盼著。 當人連自己的生命都厭惡時,多半也活得不久了。 ……但在報應降臨之前,他將貫徹自己的作風。 明晚對方不知道有多少兵力,屆時那股充斥其中的血腥味,他似乎現在就聞得到。想必他已醉了。 ? 「阿玄,明晚你不許死?!埂副舜吮舜恕!?/br> 我們背對背躺著,對于小寒的那句話,我深表認同,因此也想以同樣的標準要求她——不準死。 只要我與她其中之一喪命的話,對我們來說就形同世界毀滅。 「這本來不干你的事,本小姐卻把你捲入其中……」 「不,錯了哦,你的事與我當然有關,再說也不是你把我捲進入,而是我自愿插手的,」我認真回答道:「別再想這種事情了,我絕不會出事的?!惯@倒不是安慰話,我明白自己的實力在哪。 并且我深信,要是今天我與她的立場調換,她也勢必會毫不猶豫的介入。 「唔嗯……」小寒不笨,她一定懂,只是難以接受。 「小寒,快睡吧。」 沉重的一切,都將在明晚畫上休止符。 隔天早上我醒得有點晚,但也因此睡了個好覺。 小寒沒有吵醒我,當我醒來后,我便看到她已將自己整理好,她綁在右邊的馬尾晃呀晃,淺藍色的連身洋裝也一同襯托出她的嬌小。不知道有沒有一百六十公分的身高……真是令人擔心的發育狀況啊。我胡思亂想。 不過要比嬌小,愛麗絲也不輸給她,而且愛麗絲還帶著純真的氣息,顯得更像小孩子。不過說實話,愛麗絲的歲數本就比較小,大約只有國中生左右的年紀,所以不能拿來與高中生年紀的小寒比較。 「快去洗臉,頭發都翹得亂七八糟了?!剐『姷轿冶犻_雙眼,便放下恐怖小說——這大概是她剛才出門吃早餐的時候順便買的,她伸手將我身上的棉被整個掀開,接著以敏捷的速度抓住我的腳踝,直接將我拉的摔下床。 好啦好啦……這一摔我也醒了一大半,又瞥見小寒手邊擺著三明治與飲品,這才知道她有連我的早餐一起買回來,「謝謝囉。」于是我振奮了自己的精神。 將自己打理好后,是一段時間后的事情。我被要求穿上外出服裝,小寒似乎不打算等到晚上才開始行動。 就算帶著也用不到吧?但帶著也不太會礙手礙腳才對……在我猶豫著該不該把手機帶出門之際,它便自己震動了起來。 我內心一凜,又是關于今晚的什么通知嗎?一看,才知道是夢姐的號碼。 「喂?」我接起手機。 「你到底去哪了!臭劉海!轉學?休學?停學?給我老實招來!」夢姐的聲音大得我想把手機遠離耳朵,而且我的專屬綽號也從小劉海升級為臭劉海了。 突然間我感到一陣視線從后方刺著我,轉過頭去,才知道是小寒正緊緊盯著我。啊、夢姐的聲音一定被小寒聽見了。 你劈腿?我從小寒炙熱的目光中,只感受到這三個字,令我全身發冷的三個字,我連忙猛搖頭。 「啊、我知道你有很多話想問,但是請聽好……不要抗議!聽好了,我現在人不在國內,但是后天我就會回去了,到時候我會去找你,好嗎?」我邊說邊感到背后的壓力正急速加強,這才改口:「不,到時后我會帶著我女朋友去找你!」 說出關鍵詞后,小寒的視線立刻緩和了。 「好,一言為定,兩天后要說清楚喔……咦?等等,你說什么?你有對象了?真的假的!」手機又傳出不小的驚嘆聲,夢姐請冷靜。 「你現在才知道?很驚訝嗎?」我笑了。 「唔——哇——!你去死啦!」她發出怪叫后便掛了手機,估計是非常驚訝。 我將手機收起后,走去抱了抱小寒,幸好她并沒有吃醋或發脾氣。 「是朋友?」她望著我問道。 「是朋友?!刮尹c頭回答她。 「原來如此……真不錯呢。」小寒呢喃著,頓時我明白了。 小寒她,徹底的缺乏了對于「朋友」的實際體驗,恐怕在她的心目中,朋友只是一種模糊的概念吧。而她jiejie與我,則是被當成了家人,這與朋友是不同的。 回去以后,一定可以讓她交上朋友的。 然后有一天,她內心的傷口定能癒合。 ? 雖說時間點是即將入夜,但此處卻已是杏無人煙。 我們出發了。 身為標準的路癡,歌樂山對我而言簡直是迷宮中的迷宮,要我自己花個幾天爬上去或許沒問題,但爬下來就肯定要迷路了。沿著山間小路上去,一直都是小寒在帶頭,我與阿莫則在后方跟著。阿莫的打扮還是一貫的時尚,臉上輕佻的神韻不變,沒有半點緊張。 昨晚本來是想問問阿莫對這地方熟不熟,但很可惜,他也是第一次來。 虛無兵器所指的地點就在這附近。 歌樂山距離重慶市中心約有十六公里,因為什么得名我不太清楚,但我至少知道它有「渝西第一峰」的稱號,總面積八百畝、主峰海拔六百九十三米,山、水、林、泉、洞、云、霧等應有盡有,特別是林,因為我們路邊兩旁便是真正的密林,放眼望去也都是接近黑色的墨綠,散發著幽暗潮濕的氣息。 自然的美麗景緻?山林的翠綠清新?很可惜密林只給我幽暗潮濕的陰鬱感受,特別是蚊蟲也特別兇狠,交織的樹蔭張牙舞爪。其實歌樂山并不是整座山都是如此,但我們卻偏偏要走人跡罕至的道路。 「等等。」忽然,拿阿莫的手機來查看走法的小寒轉了個方向,竟朝著側邊的密林中走去,雖不太情愿,但也只好跟進。 腳底的觸感有時踏在軟爛的泥土上,有時踩在粗大的樹根上,崎嶇不平的路面又濕又滑,走著走著還會遇到林木與草叢遮蔽前方的情況,四周的視線滿是死角,彷彿每個陰暗處都藏著野生的動物般,四處都有生命的錯覺。走不到幾分鐘,身上就沾滿了潮濕的水氣。 歌樂山巔霧朦朧,獨步林中徬徨游;絲思總從心底泛,只盼旭日映相逢。與歌樂山相關的詩詞歌賦當然不只這首,但目前的情況,確實只會令我想起它。 走一分鐘就像走十分鐘,雖說我們不會像常人那樣疲累,卻也不愉快,因為我們已走了不少的時間,我逐漸開始懷疑我們是否迷路了。 「那是路嗎?」我瞇起眼凝視,前方似乎有使用過的小徑,雖說連人行道都比它還要寬,上頭早已滿是雜草與泥濘,不過仍可辨識它沒有完全被大自然覆蓋。 「嗯,順著它走應該很快就到了?!剐『畬⑹謾C還給阿莫,接著大概只要順著這條線索走,就能抵達目的地。 又過了三分鐘左右,小寒的這句話馬上被應驗,小徑結束在一個看似與之前走過的森林沒什么不同的地方。線索很快就到了盡頭,我們也只好在此佇足。 「嘿、被耍了?」我隨口說說。 「喂喂,究竟怎么回事啦?」阿莫輕浮地拍了下小寒的肩膀,讓我很想砍下他的手臂。那個想法純屬虛構,應該是虛構的吧。 「不,就是這里沒錯?!剐『疀]有多作說明,稍稍提起腳跟,輕輕一踏后,她腳下的雜草、泥濘便立刻分解、化開,直到露出一面宛如水溝蓋的鐵板。 若是供人出入,絕不可能會以這種形式來使用,這怎么看都是早已廢棄的設施。不過,或許正因常人無法想像,所以對方才反其道而行,做了這樣的掩護。 我們掀開鐵蓋后,只見下方是潮濕無比、苔蘚覆蓋的陰暗樓梯,沒有多說,我們再次以小寒為首進入其中。 向下大概只有一層的距離,便到了樓梯的底部,儘管伸手不見五指,我們依然能透過手機的微光發現底部有一扇門。而且,除了那扇門之外什么都沒有。 不可能,照常識判斷,門后最多只能有個狹窄的空間,怎么可能有基金會的要塞?難道說門打開以后,還會有繼續向下的樓梯嗎? 但是,我也確信就是這里。 從門上散發的咒力就知道了。 不,那扇門的本身就是咒術構成的。 「要開囉?!剐『斐鍪郑遗c阿莫以沉默代替回答。 這扇門后,無論是怎么樣的光景,都不需要訝異。 基金會的大本營,牢不可破的要塞,強者齊聚之處。 作戰計畫?行動方針?精神鼓舞?大可不必。 ……至此,已無須贅言。 來吧,迎向八月二十一日的命運之夜。 -tobe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