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崩潰
我再次走回醫院的后園。張眼龐大的院舍,現場鬼魅氣氛,再加上幽幽的樹影,醫院就彷彿是森林中的幽靈古堡。 現下要做的,就是潛入醫院中的配藥庫。 醫院中的危機,實是不何估計。 但是為了夢瑤,我絕無卻步的理由,一切就只好小心行事。 提起了風扇刀,我就奔向醫院的后門。 玻璃門上血跡斑斑,門縫之間更是隱隱的透出了腐爛的氣味。 我推開大門,挾帶腐味的風勁拂在我面。眼前一化,我幾乎被臭味薰得昏了過去。 眼前的走廊上,光管上一閃一爍,看得我眼花撩亂,分不清走廊上的鬼影是活尸人還是因閃光而產生出的錯覺。 我深吸了一口氣,便硬著頭皮的走入大堂中。 醫院的范圍相當之大,我得要找尋醫院的地圖。 「這附近該有指示牌或地圖的東西吧。」我四處張望的道。 然而,四周的環境彷彿令我有如設身于一個亂葬崗中。 我雖看不見偏地尸骸的情境,然而透過地上數以千計的血腳印,就想像得到喪化事件爆發當日的院是恐怖得再難以想像。 頂上不停閃爍的燈光,更令我覺得地上混亂的血足印交織起來,就似是寫成了「唵嘛呢叭彌吽」此六字佛經。鬼魅氣氛,頓時倍增。 此六字佛經,不知是鎮壓在場的冤念,還是靜悄悄的超渡亡魂。只感到,我愈看就愈感到雞皮疙瘩。 我觀察了左方墻上的佈滿血手印的地圖,配藥庫原來就設于東翼三樓。 我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眼前有一個圓形的詢問處。 詢問處內的東西散在地上,而柜臺亦是一個絕好的隱匿位置,我立時提刀戒備。 感到體內的腎上腺正漸漸的增多,使得心跳亦加速起來﹗肌rou亦似乎因此而興奮過度,想用力的向外擊出,發洩儲存在肌rou中過多的能量﹗ 眼睛跟耳朵亦銳了起來,有感詢問處內,有人在悄悄的呼氣。只知道,我愈是上前,我就愈能看見詢問處的暗位,就如慢慢的揭開一本恐怖小說一樣。 那呵呵呼聲亦漸漸大作,我估計當中可能隱匿著一個人。 只是,我不清楚那是人類還是……活尸人。 相信是人類的機率相當之微,但即使是零點一個巴仙,我都得要助他逃出困境。 現下就只有一步之距。 我跨開闊步,走到詢問處前﹗身體亦乍作一個防守的資勢,再往暗處微微窺探。 竟然…… 空無一人。 而耳邊的呼吸聲亦忽然消失。 然而,在我呼吸之時,呵呵呼聲亦再次出現。此時,心下了然,原來是自己的沉重呼吸聲。 我拍一拍額頭道﹕「媽的﹗精神被拉得相當之繃緊﹗」 呼一口氣,我得要令自己頭腦冷靜。 要不然只要一小點風吹草動,都會嚇得陣腳大亂。出現如此慌張的表現,絕大部分是因為現在得要跟時間比賽及背負了夢瑤的生命。 我所站立之處是大堂的中央位置,頂上就正好是玻璃天幕。 而位置上亦猶如一個十字架的中心位,四通八達。北往癌癥治療科、南達急癥室。 南北通道如常光明,只是被血跡染紅得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通往東翼的走廊卻是無底黑洞一樣,終極亦看不見盡頭,大概是因為東翼大樓的電力系統出現故障。 三條通道。 二朱一黑。 但同樣令人望而生畏。 那我該如何選擇? 「選黑的。」 選黑暗的走廊似乎比較危險。 但是黑暗亦有利隱匿身體,然而光明的走廊當撞上活尸人時,卻反而令我難以隱匿起來。 最重要的是,配藥庫就在東翼內。 既然心意已決,我就一鼓作氣的奔向東翼的走廊﹗ 身體沒入黑暗之中,就好像浸沒在黑黑的死海中,周身感受到刺骨的寒氣。 要不是大堂中的微光透入,我實是看不見前方的路,更找不著原來防火梯就在走廊未端。 然而,跑到中途,就聽見令人發毛的呼吸聲﹗嚇得我的雙腳血液于一瞬間凝結,立時動彈不得﹗ 這次肯定不是疑心生暗鬼了﹗ 黑暗之中,定是有活尸人在蠢蠢欲動。 而活尸人的吼叫彷彿是隔了一層紗,甚是模糊不清。 而且,更是感到于我背后正一步步的迫來﹗ 我立時舉刀轉身,就看見一張大玻璃窗。細看之下原來是醫院的辦公室。 辦公室中閃光爍爍,似乎是電器的電力作用。 「嚓﹗」 白光一閃的剎那間,使我隱約看見辦公室中十分混亂,恰似被龍捲風吹過。 「嚓﹗」 白光再次閃爍,辦公室中似乎有十多個蹲下的人影…… 「嚓﹗」 他們緩緩站立…… 「嚓﹗」 他們向我走來…… 「嘭﹗」 眼前的玻璃窗忽然巨響一聲,窗面之上亦彷彿泛起了片片漣漪的震動起來,眼前就看見一雙血手在拍打玻璃窗﹗此時當即鬼聲大作,那雙拍打玻璃的手時而捏緊成拳,時又攤開成掌。只知道,他拍打得愈來愈強烈,一聲「嗶嗤」,被拍打的位置上裂出了網形裂紋﹗ 「嘭﹗」 「嘭﹗」 「嘭﹗」 拍打玻璃窗的聲音連綿不斷,我看見一雙又一雙的血手竟由左至右的拍在玻璃窗上﹗明顯地,辦公室內的活尸人都趕上前來﹗ 玻璃窗中除了顯出了七八雙血手外,我更看見數張餓極了的臉孔緊緊的貼在玻璃窗上,在眨著眼、呼著氣。他們的樣子雖然恐怖之極,但我仍然感受到他們被饑餓煎熬得相當痛苦,似乎辦公室中可以放入口咀嚼的、吞下肚消化的,都被吃之殆盡﹗ 見他們如此的樣子,我實是看得打了一個寒顫。幸而,玻璃窗將活尸人分隔開了。然而,玻璃窗上的不過抿大的裂紋,是一段警告﹕我得要盡快離開﹗ 想到此處,我立時往尾端的梯間狂奔,直上三樓去﹗ 三樓。 我緩緩的打開防煙。黑暗的環境,再配合因生銹而「吱吱」作響的門臼,的確令人心中一涼。 我慢慢的探出頭來,向外左顧右盼。感到四周安全之時,我才從梯間中緩緩的鑽身而出。 四周的黑暗,令我頓時感到迷失了方向。 「墻上該有指示牌吧?」我心中暗道,然后伸手向墻上摸索。 誰知,雙手觸及的一剎那,就聽見一聲「噗滋」,手亦即感到粘乎乎的液體。 「是……血吧?」我吐了涼氣。 只知道,手足感覺此時才接通大腦,我似乎摸出了懷疑是臉部的輪廓﹗ 「啊……鳴……」 如此零距離的怨聲,叫我兩手觸電似的收回身旁﹗眼前亦立時看見一雙青光正漸漸抿開﹗ 是活尸人﹗ 我被嚇得即時閉著氣,體內亦有一股力量促使我大叫起來﹗然而,我非要冷靜不可,絕不可以驚呼一聲﹗因為現下的黑暗,或許隱藏不少活尸人。只要稍出一點聲音,就會招致殺身之禍。 但黑暗同時亦令面前的活尸人不能即時看得見我﹗畢竟,他只是一具會走路的尸體。正常人的視力總比活尸人好吧? 我只要默不作聲,待時機到來,就用風扇刀將他的頭削下來﹗ 然而,一切卻不如我所想。面前的青色目光漸漸的高于我頭,顯然是活尸人緩緩的立起身體,步步的向我迫近﹗使得我已退得貼在墻上。 驟眼看來,他的體形相當健碩。跟他硬併,就只有死的份兒。 幸而腦中馀下的半分清醒正告訴我一定要忍耐﹗因為活尸人并未發現我,要不然早就將我擒下撕食﹗ 那活尸人口中呢喃著,只感到身前的壓迫感愈來愈大,身前就好像立了一個快要崩塌的山坡﹗ 那兩點青光在向右移動,我聽見他「呵呵」叫著,就嗅到了發自他口腔的氣味,害得我幾近要嘔吐。 此時,我感到右邊臉頰上忽然痕癢大作﹗兩眼一瞧,隱約的看見他的鼻子幾乎貼在我臉上﹗ 傾刻間,右邊面上就大感麻痺。 活尸人似乎在嗅著我身上的體味,難道是確應同伴? 天﹗ 我不敢再想了﹗全身血液都凝固成冰,只會把頭緩緩的轉向左方﹗緊緊的閉起口氣來﹗ 可是卻阻止不了在呯呯亂跳的心臟,我幾近想捏起心臟,停止好比雷聲的心跳﹗身體亦不自覺地貼起墻上,感覺就好像將身體鑲嵌在墻中﹗ 要是他嗅不出同伴的氣味,他只需在頸上輕咬一口,就輕易的將我踹入地獄去﹗ 我全身僵固不動,右手緊緊的抓著風扇刀,心下猛然說服自己一定要冷靜下來。 而麻痺痕癢的感覺亦漸漸由臉上移近頸上去,只聽見活尸人的呼聲愈來愈亢奮,牙關正格格作響的迫近頸上﹗頸子被他的利齒所發出的寒氣冷得痲痺了﹗ 然而,他的鼻仍然微微顫動地嗅著,顯然他仍然在確定我的身份﹗ 心下閃了一個諗頭…… 趁這時機極速逃離吧﹗ 「沙……沙……振宇﹗我是程醫生,請答話。沙……沙……﹗」 「糟了﹗」 「啊﹗」 活尸人長吼一聲﹗懷中的對講機曝露出我的身份,挑起了他的殺意﹗只感頸上寒氣大作,活尸人似乎要在我頸上狠咬一口﹗ 絕望了﹗ 我只好張錯就錯,將身體往他身上一撞﹗ 只感頸背吹來了一撮陰氣,避開噬咬﹗ 心下大亂,霎時間不知該往那方逃走﹗只是想著遠離活尸人愈遠愈好﹗想到此處,兩足發力狂奔﹗ 人的本性,就是懼怕黑暗。即使人有多勇敢也好,面對黑暗,心中或多或少竄動著懼意。因為黑暗之中,永遠存在著未知的危險因素。 我亦一樣。 聽見活尸人的吼叫、其急速的腳步聲,再配自身本能對黑暗的恐懼﹗彷彿感到下一步就會撞上死神﹗ 只感自己的腳程遠不及活尸人的腳步快﹗全因是強烈的飢餓,觸發了活尸人動物性中最原始、最暴力、最兇殘的殺戮血性﹗ 再長走下去,我定會被他擒下撕食﹗ 方法得要變通﹗ 但我卻不能跟他正面硬併﹗我該如何是好? 「藏身吧﹗」口中忽然叫道。 沒辦法了,就只好這樣做﹗ 我貼近墻上奔走,左手拖著墻壁﹗忽然間摸到了冰涼的門柄,腕上就大力一扭﹗ 「卡嚓﹗卡嚓﹗」 「糟了﹗被鎖起了么?」 我不放多時間在這扇門上,一語未休,就再次往前奔走﹗只感到,活尸人似乎已愈迫愈近﹗ 我奔走了不過數步,發現右方又有一扇門,于是飛身上前﹗ 「卡嚓﹗卡嚓﹗」 「干﹗又被上鎖的﹗」 「嗚啊﹗」 糟了﹗活尸人已然趕上了﹗回頭一看,眼前就看見一個「大」字形的黑影正向我壓下來﹗ 活尸人幾近迫在身上,我實是沒有退身的馀地。只感身體被他一撞,就失去平衡的往后倒地。倒下期間,兩手亦本能反應的向外舞動,就掃到身旁異物。 緊接一聲金屬鏘鳴于空中長長回響,聽其聲響,似乎是類似長型的鐵通,可能是掛放生理鹽水的鐵架子﹗ 心下就想伸手抓起鐵架子,然而,全身四肢竟然被牢牢固定﹗忽然動彈不得﹗回神過來之時,驚覺自己兩手已經被活尸人緊緊的抓起﹗ 尸氣撲鼻,他定是已張大了咀準備在我頸上狠咬一口﹗ 此時,懷中的通話器竟不合時候的大大作響﹕「沙……沙……振宇﹗我是程醫生,請答話。沙……沙……﹗振宇﹗請答話。」 眼前寒光一閃,活尸人施下咬緊﹗我只好本能反應的將頭急擺左方,耳中一聲清脆鏘響,活尸人攻擊落空,其牙齒就幾近貼在我耳邊﹗心中已然涼了半截﹗ 「沙……沙……振宇,先不要到配藥庫……沙……沙……」 眼見活尸人正緩緩的從我耳邊升起,心中知道他正蘊釀第二波攻擊﹗此時我爭扎更加劇烈﹗懷中的通話器更是令我冷靜不了思緖﹗ 「沙……沙……快點來婦產科……」 「鏘﹗」 我右側了頭,險而避開﹗ 「沙……沙……子誠需要支援﹗快點啊﹗……沙……沙……」 甚么? 子誠埳入困境么? 可是,我亦自身難保﹗ 然而,我兩手雖被牢牢抓起,但始才感覺雙腳仍然活動自如﹗ 此時,活尸人長吼一聲,再次往我頸上施下致命一擊﹗利齒寒光乍作成月牙的形狀,急急深入我頸中﹗ 此時,右腿立即屈膝,發力頂起活尸人的上腹﹗只聽見活尸人嗚嗯一叫,他的頭顱于空中停頓了﹗ 右膝接二連三的發力擊打活尸人的腹部時,兩手壓力漸失就輕易爭脫而出﹗ 此時,我右手奮力撐起活尸人的下巴﹗ 然而﹗ 「嗚咽﹗」我咽喉同時被活尸人緊緊捏起﹗霎時感到臉龐立即赤熱起來,頭內亦似乎因呼叫器不了而漸漸的脹大起來﹗ 長此下去,我就被活尸人活生生的扼死﹗ 左手向外爭扎舞動﹗ 忽然,我竟摸出了鐵一般的冰涼﹗ 是那個掛放生理鹽水的鐵架子﹗ 求生本能促使我左手緊緊抓起鐵架子,放在右腕的虎口位上﹗ 左手即時發力,將鐵架子由活尸人的下巴插入腦袋去﹗ 血腥味即時嗆入鼻腔,只隱約看見活尸人的身影如被電流通過的抽搐身體,口中長長的呼喊就倒地死去﹗ 「臭婊子﹗」右腳踢開已掛了的活尸人。 然后,抽出通話器道﹕「程醫生。我是振宇。請答話。」 「沙……沙……振宇嗎?你剛才撞上了麻煩么?沙……」程禮廉的語氣似乎相當緊張。 「對啊﹗被活尸人纏上了。先不說這個,子誠的情況如何?他有危險么?你在跟他一起么?」 「沙……沙……危機已經化解了。可是,他現在的情緒很激動。沙……沙……」 「他怎么了?」 程禮廉沒有即時回答,只聽見通話器傳來了一陣大響,似乎是有人在爭執。然后聽見程禮廉忽然大叫道﹕「子誠﹗不要啊﹗你先冷靜﹗把槍放下﹗」 甚么? 難道子誠要轟死程禮廉么? 那么……姚萬基又是被子誠殺了嗎? 此時,我亦按捺不住不了,大叫道﹕「程醫生﹗程醫生﹗發生了甚么事?子誠怎么了?」 良久。 「沙……沙……一切不多說了﹗子誠要自殺﹗你快點來啊﹗快啊﹗沙……沙……我在四樓北翼……婦產科」他的聲音因干擾的關係,音調被扭曲,然后就中止了對話。 事情出于意料之外,令我不知所措。 人命要緊,那得要盡快趕到四樓北翼的婦產科。 四樓北翼。婦產科 終于能從黑暗的東翼中脫身而出。 然而,光明的環境更加不可以掉以輕心﹗ 眼下的情境依然比亂葬崗還要亂,是一條被血染紅了的走廊。 身旁兩側的病房,都被病床迫滿滿得,而沿著走廊張望到未端,病床及救急用品都推放在走廊兩側,中間行走的通道是相當之窄小。明顯地,喪化前的日子中醫院因疫潮的關係,而整間醫院都爆滿。 這本是令人充滿憧憬、喜樂及迎接新生命的地方。但是經過喪化事件之后,這地方再也不會浮沉的氣氛。張眼看過去,就連眼睛、鼻子都感受到死寂的感覺。即使連空氣,亦都是黑沉沉的。 擬似天花比天下間的殺人犯更加兇殘成性,因它不輪男女老幼,只要一但染上,就毫不留情的將宿主異化成食人魔獸。 事實上,驅使他人殺人的,往往比親手殺人的更加可怕。 就在此時,我忽然聽見…… 「啊﹗」 一段聲嘶力竭的男人吼叫﹗ 「夠了﹗」 音調因極力呼叫而扯得高高的﹗有感聲帶快要被拉斷﹗我的咽喉亦似乎被吼叫影響,竟在刺刺作痛。 「你給我閉咀﹗若濡只是睡了﹗」 然而,如此嚴重走調的聲音我亦不難的分辨。 是子誠﹗ 我已管不了前方有多少危險,只會沿走廊直奔下去﹗ 聽見子誠的吼叫,似乎他的情緒已到達不能控制的地步﹗ 看來,他的妻子已經遭遇不測﹗ 我走入了一個轉角位,眼前又看見另一道血腥道路。而左邊墻上的用血寫成的字更是捕捉了我的注意。 「誠,p610。濡。」 是子誠的妻子留下的,p610多半是病房的門號。 但真正令我注意的,那些血字竟仍然色澤光亮,其中「濡」字底下仍然往下淌著血痕。相反,血字以外的血跡已經乾得成了棕色。 「剛寫上去的?」我冷冷的說道,然后往p610方向去﹗ 我愈是往前走,子誠的吼叫愈來愈響﹗而且更開始胡言亂語,說要上天堂找他的妻子﹗ 情況危急,我得要加快腳步﹗ 沿途之上,看見三具死尸,頭上有一個燒焦了的黑洞。 走了不久,就看見中門大開的病房外,地上躺臥了四具活尸人,頭顱都鑽開了黑洞子,腦漿涂地。我再看一看門號,就是p610病房﹗ 看來,那七具死尸都是被子誠轟斃的活尸人。 只聽見,病房內哭聲悽厲,就看見跪在地上的子誠已將手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xue上﹗ 「子誠﹗不﹗」 我飛身上前﹗右手抽箭,向子誠大力擲出﹗ 「啊﹗」子誠一聲痛叫﹗就看見黑沉沉的手槍重重地落在地上﹗而他的右腕亦被箭矢刺入半寸,血流泉涌。 子誠樣子痛苦,當中更帶有悲痛神色。我看見了后,心中更是倍感難過﹗ 「你……你為什么阻止我……跟若濡相見?」子誠臉色紅醬,眼淚鼻涕早就糊成一團。 在旁的程禮廉亦一面愛莫能助的樣子。想不到最后竟要利用流血的方式去阻止一顆寶貴的生命消失。 「我想,你妻子亦不想見你這副德性吧﹗」我語氣相當之強硬,但心中卻是憐憫著子誠。因為我經歷過親人的離別,那種痛苦我切切實實的嚐過。 「不……不……。若濡……一直都想見我……」愛妻去世,令子誠的精神徹底地崩潰,臥在地上併命似的嚎啕大哭。 我望向身旁的病床,床上就臥著容貌美麗的女子。 若濡。子誠之妻。 她閉上了眼,樣子甚是安祥。左臂血流滿地,看來是失血而死。 而腹部更是隆隆的脹大,腹中的小生命亦該快要出世。誰知,卻撞上了這場災劫。 美好的家庭竟被體型比人類小上萬倍的病毒摧毀﹗這場仗,子誠輸得相當之不服氣,難怪他會哭得如此肝腸寸斷。 終歸,子誠都等不到一家團聚的一天。 殘酷的命運。 我替子誠忍著痛苦,從另一張病床上取來了一張白毯,蓋在若濡的臉上。此刻,我感到到她的身體仍然溫暖。 「若濡剛剛才死去?」我心中暗道。 「若濡……若濡……我為了你。我……我……」子誠哭得嗓子已嘶啞起來﹕「我奮力的生存。……我知道你……一定跟我一樣﹗我倆……都知對方一定會生存……。」 子誠哭著的坐回身子﹕「因為我倆都深愛著對方……但……但是……只是半刻,你都等不了么?」一語未休,他左手竟然拾回手槍﹗ 「子誠﹗」我跟程禮廉不約而同的大聲叫喊﹗ 「若濡,我真的很想見你啊﹗」子誠將手槍再次對在太陽xue上,手指抵在板機﹗ 只見他手指在微微曲著,準備在自己的頭顱上多開一個血洞子﹗ 一秒。 兩秒。 三秒。 半分鐘已過。 氣氛僵硬得沉寂。 手,在抖。 淚,在流。 子誠未開一槍。 一聲沉響,他放低了手槍。 「你自己亦拾不得吧﹗」我抑制自己的傷感。 事實上,子誠絕不是沒有勇氣去尋死。 以我認識的他,他是一個真漢子。 「因為若濡,你才扣不下板機吧﹗」我似乎猜得到子誠心中的一切,子誠就點一點了頭。 「……對﹗……我曾答應若濡,我一定要活下去……嗚……」子誠嗚咽著說﹕「若濡亦……答應……我,她會……奮力求存……」 我拍一拍他的肩,說﹕「若濡是一個很堅強的人。」 我看一看若濡的尸首,再瞧了一瞧病房的環境,見門前橫放了一張大病床,顯然是頂著房門之用。 以一個受傷的孕婦而言,搬動這張大床絕非易事。然而,因為對丈夫曾許下的承諾,若濡終亦做到。 愛,會令人堅強。 但亦會摧毀人。 我深吸一口氣,道﹕「子誠你看。現場留下了若濡爭扎求存的痕跡。」我緊緊按他的肩﹕「因為你,她才會如此堅強。這亦是你現在要活下去的原因。」 子誠望一望我,兩眼已經哭得通紅。良久,他面容扭曲起來就放聲痛哭。 他閉上了眼,口中顫抖呢喃。看來,是為亡妻作最后一次的禱告。 子誠暫時放棄尋死,我跟程禮廉立時松了一口氣。 我走近程禮廉,先了解剛才的情況。 見程禮廉手中握了一柄警槍,就不其然問道﹕「是沙展給你的嗎?」 「不﹗」程禮廉搖一搖頭﹕「來醫院之前,我自制的巨斧因被活尸人纏上而丟了。幸而,來到醫院后,從一個警員的尸體上找到這柄槍。子誠亦找到不少彈藥,要不然門外倒臥在地的不是活尸人,而是子誠。」 「那么,剛才的情況如何?」 「剛才當真危急﹗」程禮廉張大了眼,馀悸猶存的道﹕「子誠好幾次要吞槍自盡﹗」 我點一點了頭,說﹕「那么跟活尸人戰斗的情況如何?」 「我趕到之時,已看見他轟死了三具活死人。」他嚥下口水又道﹕「馀下四具就拍打病房的門,幾乎而攻入去。可惜……」他嘆了一口長氣﹕「子誠最后都來遲了。」 我點了一點頭,道﹕「嗯。我剛才于走廊的墻上,看見若濡用血寫上了求救血字。血液仍然濕濕的,就知道若濡是不久之前遇難。可能,是在我們來到醫院的一刻,她就遇害了。或許,若濡感應到丈夫的到來,她急不及待的走出藏身位置,去找子誠。誰知……」我仰天呼了口氣﹕「看來,她于這四天都併命生存﹗用盡一切的方法,保護自己及腹中的小生命。」我的鼻亦開始酸澀起來。 我深呼吸數下,強令自己的淚水不要涌出來,又道﹕「但諷刺的是,若濡最后等到的不是最深愛的丈夫,而是死神……啊?」 我忽然卻言又止,沉了一沉眉頭,在思考當中的細節。 對了﹗ 為什么若濡會失血過多致死? 是因為利器? 不﹗ 那里來的利器? 首先排除若濡自殺的可能﹗ 加上活尸人不用武器的﹗ 而且,若濡的是傷及手臂關節位置。這個位置即使是跌倒,本能反應之下大有機會會被保護﹗ 那么,她的傷,是從何而來? 程禮廉沉起了臉色,顯然是跟我在思考同樣的問題。我倆面面相覷,正要道出事情起因之時,我眼角竟瞧見一個白影在升起﹗ 我回望﹗ 蓋在若濡的白布竟然升起﹗ 不﹗ 是………是……是若濡半臥起身﹗ 「子誠﹗小心﹗」程禮廉舉起手槍時,我眼內刺入了強光,就聽見巨響﹗ 「呯﹗」 若濡的左胸上立時鑽出了血花﹗她失控倒地爭扎,一臉猙獰邪惡﹗現場立即尸吼大作﹗ 若濡竟然喪化﹗ 她不是失血致死﹗而是因感染擬似天花而進入假死狀態﹗ 病毒的不斷突變,令喪化的時間縮短了﹗ 子誠驚聞巨響,在張眼之時,就看見愛妻竟然「起死回生」﹗ 只知道,若濡因左胸中槍,造成了極大傷害,霎時間她在地上滾地抽搐﹗然而,她跟子誠相距甚近﹗只要若濡上前飛撲,就會傷及子誠﹗ 「子誠﹗危險啊﹗」 可是﹗ 子誠的兩眸仍然流出熱淚,根本就意識不了危險﹗ 突然間,他竟然將一張要殺人的臉孔向我們轉過來,道﹕「你們干了甚么?」 甚么? 當即令我們大惑不解﹗ 「別說那么多﹗子誠,你妻子已經變成了活……」 「閉~~~~~~~~~~~~嘴﹗」子誠瞪大了眼大叫﹗額上暴現青根,面色更是紅得要令頭部快要爆開﹗ 子誠握回手槍續怒道﹕「我求神,讓若濡多活一次﹗你們竟敢傷我妻子?」他站回起身,向我們怒目而視﹗ 「難得神在憐憫﹗」他邊嚎哭,邊將快要噴火的雙目張大﹕「神允許若濡多活一次﹗我一定要保護她﹗」 「卡嚓」一聲,他竟瞄準了我﹗又道﹕「我……我要不惜一切代價,保護若濡、保護我的孩子﹗保護我的家庭﹗」 完了﹗ 因為愛,令子誠崩潰﹗ 因為愛,令子誠忘記了我跟程禮廉這個曾出生入死的好戰友﹗ 愛,令人徹底的瘋狂﹗竭斯底里,毫不保留﹗ 子誠散發的殺氣,幾乎要扼死了我﹗但是,我更感受到另一股殺氣在從橫抱子誠﹗ 喪化了的若濡在子誠身后悄悄的站起﹗似乎要襲擊子誠﹗ 程禮廉亦作勢先轟死若濡﹗ 然而,我卻想起教授剛剛喪化的一刻,是仍然保留人類意識,東叔亦一樣﹗ 忽然,我心中憐憫起來﹗ 因我知道若濡仍然記得子誠﹗ 「程醫生﹗且慢﹗」我伸手上前,就推開他的手槍。 來遲了﹗程禮廉已扣下板機﹗ 「卡﹗」 甚么?竟然一顆子彈也沒有? 「呯﹗」 「嘩啊﹗」我仰天大呼﹗只感右肩似乎被撕裂一樣,緊接的就是一股灼熱在肩中打轉﹗ 子誠竟然真的開槍殺我﹗ 他的子彈不是打在我肩上,而是打入我心中﹗ 「我要殺死一切要傷害我家人的混蛋﹗」子誠似乎要來多一槍﹗ 我已閉上了眼,準備接受死亡﹗ 然而,我突然被一股勁力拉開﹗張眼過來,我原來已被程禮廉拉起了手臂,逃出病房﹗ 「快走﹗子誠已經瘋了﹗再跟他多說亦徒然。」 正當我向外跨一步時,我竟被地上的死尸絆倒在地﹗ 由于程禮廉已作奔跑勢,在我跌倒之時,他已飛身向前跑了數步﹗ 他回頭,向我伸出援手﹗ 「呯﹗」 「噹﹗」 在我倆雙手觸及之間打出了火花﹗顯然是子誠想斷絕我倆二人﹗ 此時,聽見子彈落地的聲音,看來子誠在補充新子彈﹗ 「程醫生﹗你先走﹗先找夢瑤的特效藥﹗要是我跟你死了,夢瑤亦都會死啊﹗」我大聲叫道﹕「我要引開子誠﹗快點走啊﹗」 程禮廉是明白事理的人,只要他有機會逃走,就可以多救一顆生命。但是要他丟下我,真是一個比身上割出一塊rou來更加痛﹗ 可是,已絕無他法﹗ 「保重﹗」程禮廉立即逃離﹗ 我亦撐起身體,往另一方逃走﹗ 「呯﹗」 又是一響﹗ 我立即失了平衡的倒在地上﹗小腿上的灼熱劇痛更是近乎令我昏死了﹗ 「我不容許再有人傷害我家人﹗」子誠的怒吼于走廊中徘徊不止。 我回頭一看,子誠步出了病房。我彷彿看到他的雙眼已然殺紅了﹗ 只見正飄出硝煙的槍咀再次瞄準在我的頭上﹗ 我立即滾身,「呯」一響,原本的位置,大約是頭部的位置爆出了火花,撃起了碎石﹗ 我再滾身,便滾入另一間病房中﹗ 情況更加糟糕﹗ 我彷如潛入了虎xue,眼前是一雙雙腐瘸了的腿﹗ 我往上張望,就是四張餓極了的臉﹗ 是活尸人﹗ 心中只想著我要生存,于是在地上併命的爬行﹗ 然而,活尸人已然大聲嘶叫,要向我施襲﹗ 「呯﹗」 一具額上穿黑洞的活尸人竟倒在我身旁﹗而且,竟是一具已懷孕的活尸人﹗ 「呯﹗」 又多了一具,阻了我的去路,害得我要滾入病床下﹗ 「沒有人可以傷害若濡﹗」 「呯﹗」 又是一槍。病房中閃現火光﹗ 看情況,子誠已然敵我不分。一切于他眼中會動的人和物,都會被他視為傷害他一家的敵人﹗ 瘋了﹗ 徹徹底底的瘋了﹗ 我在床下爬行,現下已然被迫到病房尾端,實是無路可退。只聽見第四聲大響,另一個懷孕的活尸人臥倒在我身旁﹗ 只見她兩脈空洞,口中跟頭上的洞流出啞色的血。 眼眶亦緩緩的流出粘粘的血。令樣子看上來,就好像哭一樣﹗ 此時,病房中的活尸人已全數被子誠轟死。我聽見「噹噹」聲響,房頭前就落下了空空的子彈殼。同時空,我看見了一對染紅了的軍靴拖著沉實有力的步伐,向病房尾端走來﹗ 聽見步伐雖慢,但步步敲入我心﹗就好像死神已在門外敲門,令我心臟亦隨腳步聲,每響一下,心就停一下。 「滾出來吧﹗」 那條粗大的腿正愈來愈近,我被迫得貼在背后的墻,閉起呼吸。 「我要保護我的家人﹗殺光你們﹗」 他跨越了一具死尸。聽其聲,似乎又補充了子彈。 而且,亦離我多近一尺﹗ 我得要想想法子﹗ 可是,眼角下竟然有東西在上下擺動,叫我不能集中精神﹗ 我一看之下…… 甚么? 被轟死的懷孕活尸人,她的肚為什么在動? 就好像有東西在內里向外撐出一樣﹗ 難不成…… 寶寶要出世? 「所有人給我滾出來﹗我要殺光你們﹗」 子誠再跨過一具死尸。 「嗤……噗……嗤……」血rou分離的聲音漸漸響起,而且更有如四重奏的響下了四個不同的音調。 眼下忽然漸漸泛紅。就看見身旁的懷孕活尸人,她隆隆脹大的肚子充然漸漸的咧開了血口子﹗ 在場死尸的腹上竟然出現相同的情況﹗ 腹部的脹動愈來愈劇烈﹗似乎快要爆開了﹗ 「嘭﹗」 眼前活尸人的腹部被一股勁力從內里炸開﹗ 「哇……哇﹗」 四個嚴重變調的嬰兒叫聲﹗眼前降下的血霧之中,就看見活尸人的腹上有物體在蠕動﹗ 是一個著了魔的嬰兒﹗破肚而出﹗ 我看得呆立,只知道死嬰「出世」的一剎,竟不如人類嬰兒哇哇大哭,反而彷彿是對我猙獰一笑﹗ 「哇﹗」 死嬰忽然向我一撲﹗ 本能反應下,我竟滾身滾出了病床﹗我向右一瞧,就看見一雙殺紅了的眼在盯著我﹗ 是子誠﹗ 然而,他面上忽然扭曲就痛苦叫喊﹗細看之下,他身邊的死尸已經破肚,死嬰已然撲在他身上啄食﹗吸吮﹗ 逃生機會﹗ 病房尾端原來另有一扇門﹗于是我極速狂奔,逃離子誠﹗ 我手推開門,走出走廊時,我已經不能分清那一方才是該走的方向﹗只想到要離子誠愈遠愈好﹗ 此時,我十多米以外就是后梯﹗只要逃過此層我就安全了﹗ 「呯﹗」 右身忽然好像有一股螺旋似的力量,似要將我的右身自左邊撕裂出去﹗ 我瞧一瞧右胸,已經開了一朵血花﹗ 子彈從背后穿出我右身。 我自然的回望后方。 眼中的一切亦漸漸化開、矇糊。 但我仍能看見,遠遠之處立了一個滿身鮮血的人。 子誠。 火光再次一閃。 「呯﹗」 左腹鑽入了灼燙痛楚﹗ 「殺光你們﹗」 耳中的叫聲竟然回音大作﹗ 眼前更是天旋地轉,「噗」一響,我倒在地上。 求生本能佔據我身體,竟自動在地上竭爬行。 「呯﹗」槍響徘徊不散。 背上的痛楚亦漸漸令身體麻痺。 奇怪的是,我竟爬到一扇門前,舉出血手似要求救。 然而,眼中已經被黑暗完全佔據。 聽說,人之將死,他的一生將會再次呈現在眼前。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