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璞是真沒想到，羅剛竟然真的帶他去吃必勝客了。

    兩個人分坐在桌子兩旁，桌面上擺著一整個雙人套餐的菜品，從沙拉到披薩到甜點(diǎn)，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桌。羅剛看起來比黃璞還要覺得新奇，用叉子戳著披薩上面的菠蘿，皺著眉頭看了好久。

    “這玩意兒還能當(dāng)菜啊……”羅剛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情，但沒過多久就笑著對黃璞招呼，“吃啊，黃同學(xué)，別跟我客氣，這頓飯就是謝你的。”

    黃璞其實(shí)肚子也挺餓的，就沒管這么多，直接上手掰披薩了，“謝謝警察叔叔，其實(shí)真不用請我吃飯，本來應(yīng)該是我答謝你才對。”

    羅剛挑了挑眉，將菠蘿塞進(jìn)嘴里，“我應(yīng)該就比你大個十來歲吧，你喊我一聲哥，我是擔(dān)待得起的，天天’叔叔’’叔叔’的，我有這么顯老嗎？”

    黃璞發(fā)出一聲憋笑的聲音，“唔，不老，挺帥的……”

    羅剛毫不羞澀，搖頭擺腦地叉了個雞翅，“行，看在你慧眼識珠的份上，之后的補(bǔ)習(xí)課，你一節(jié)課收多少錢？直接說吧。”

    黃璞卻顯得有些驚訝，想了一會兒才回答：“我，我沒想著收錢來著……”

    “不收錢？真白干？那哪兒行啊？”羅剛連忙問，“雖然說太貴的我也出不起，但總不能讓你每個星期倒貼錢跑過來，應(yīng)付那臭小子，可費(fèi)精力了。”他想了想，又小聲問：“還是你不想再來了？”

    “不是！我愿意來！南洲挺好的，很聰明，就是基礎(chǔ)差了點(diǎn)，但是不難教。”黃璞趕緊解釋，“我是覺得，我自己現(xiàn)在也還是個學(xué)生，雖然確實(shí)是這個專業(yè)的，但是也沒啥經(jīng)驗(yàn)，不能保證一定教出特別好的成績來，我覺得我還沒資格問你要錢。”

    羅剛愣了愣，然后微笑起來，一邊吃一邊說：“也對，你這人挺實(shí)在的，我欣賞你。”

    黃璞忽然有些臉熱起來，小口小口地咬著披薩邊，低頭不語。

    “那不如這樣吧，以后你周日下午來，每次你來上完課之后，晚飯都包在我身上了，就算是付你的酬勞。當(dāng)然，肯定不會頓頓必勝客，偶爾也會吃點(diǎn)便宜的，但是保證不讓你餓肚子，你看怎么樣？”羅剛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向他提議。

    黃璞追問：“所以是每個星期都一起吃？”

    “對，實(shí)在不行我自己在家給你做飯。”羅剛爽快回答。

    黃璞笑了起來，眼睛里閃著一點(diǎn)清亮的光，“好呀，這個條件不錯。”

    羅剛被他的笑晃了一晃眼，差點(diǎn)被沙拉生菜嗆著，趕緊大咽幾口檸檬水，眼神瞥向了別處。

    兩人沉默不語地吃了一會兒，旁邊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坐在嬰兒椅上的小孩把兒童套餐里的果汁弄倒了，引起一陣忙亂。

    “警察叔叔，我……”黃璞有些欲言又止，視線落在了地面潑灑的橙黃上。

    “你是不是想問，我家里為什么就我們父子兩個？”羅剛接了話頭。

    黃璞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如果你不想說也沒關(guān)系，我就是怕之后和南洲聊天，一不小心說錯話而已。”

    羅剛沉默了一會兒，黃璞都以為他是不打算講了。

    那一攤橙汁被店員用拖把清理干凈，椅子上的小孩繼續(xù)開心地吃著雪糕。餐廳里的燈光很溫暖。

    “就是我自己沒本事唄，他另一個爸，跑了。”羅剛的聲音中有難以抹去的苦澀，被壓在了芝士和小番茄之下，酸甜苦辣都攪拌在了一塊，“只能怪我自己，早幾年工作太忙了，那小子出生之后，我只顧著辦案上班，忽略了他爸。后來他爸想要重返職場，說先去國外進(jìn)修一兩年，我覺得也挺好，總不能人家辛辛苦苦生了個孩子，在家呆了這么久，一下子推出去和年輕人競爭，什么把握都沒有。沒想到他去了就不想回來了。”

    黃璞聽出了他的心酸，一時間有些后悔問了這個問題。

    “他在那邊又找了個老外，還是個女的，現(xiàn)在又生了一個了。”羅剛將最后一口披薩塞進(jìn)嘴里，“不過這樣也好，他現(xiàn)在在國外工資很高，撫養(yǎng)費(fèi)每個月都會打過來，所以那小子的上學(xué)和生活開銷都有他爸兜底，基本上他想要啥買啥了，不怎么缺錢。他還說，之后兒子要是也想出國讀書，可以過去找他，有他在那邊照應(yīng)一下，也比較好。”

    “可是如果南洲也出國讀書了，那你——”黃璞一時嘴快，說到一半才尷尬改口，“他肯定以后也會回來的。”

    羅剛苦笑了一下，沒有回答，只將最后那一份紅絲絨蛋糕的盤子拉到黃璞跟前，“吃吧，最后一個了。”

    黃璞搖了搖頭，“留著打包回去給弟弟吧。”

    “你別管他，那小子不愛吃這種甜的，你吃吧。”羅剛看著他，神色又溫柔下來，“你要是吃不完，我們就一人一半，別浪費(fèi)了。”

    “好。”黃璞提起甜點(diǎn)勺，挖下一角蛋糕，送進(jìn)嘴里。他咬著勺子，余光偷看著對面的羅剛，舌尖頂開細(xì)滑的奶油，將甜味推入喉中。

    羅剛也勺著蛋糕，若有所思地吃著，兩人一人一邊，一勺一勺地，漸漸解決了同一份甜品。小勺與瓷盤相碰時發(fā)出輕微聲響，不知在他們各自的思緒中，打著什么樣的節(jié)拍。偶爾兩勺相蹭，無聲地分享了對方口腔中的溫度。

    到了第二個星期，黃璞依照約定，準(zhǔn)時過來給羅南洲上課。這一回，羅南洲沒穿校服，而是換了一整套有些古怪的寬大衣服，長袖長褲，還踩著一雙AJ在家里走來走去，頭發(fā)看起來也抹了東西。黃璞心里有些奇怪，但沒管這么多，照常給他講題目。

    “Why’s  your  dad  not  here  today?”黃璞故意用英文問他，顯得只是一次普通的口語訓(xùn)練。

    “He  is  sleeping,  because……呃，夜班怎么說？”羅南洲還是會一直用中文問他問題。

    “Night  shift。”黃璞輕聲回答，心里忍不住想，沒想到羅剛干了這么多年了，好歹算是個干部，竟然也免不了這種辛苦的輪班。真是不容易啊……

    下課之后，羅剛的臥室依然房門緊閉，想必還沒有睡醒。黃璞打算自己回學(xué)校了，羅南洲卻喊住他。

    “我爸給我錢了，說讓我們兩個出去吃，你想吃啥都可以。”羅南洲清了清嗓子，似乎在故意壓低自己的聲線。

    “算了，我回去學(xué)校吃飯?zhí)镁托辛耍悄惆謫柶穑驼f我約了同學(xué)就行。”黃璞見他似乎有些失望，想了想，又補(bǔ)充，“你就說你把錢給我了，別告訴他，你自己留著當(dāng)零花錢吧。”

    羅南洲沒想到他還給自己出這種主意，一時有些意外，心里也挺高興，畢竟老羅給他的錢金額不小，這下私房錢可有一大筆進(jìn)賬了。

    可等黃璞走了之后，他才忽然想起，自己也還沒吃晚飯呢！

    不能叫外賣，不然會被老羅發(fā)現(xiàn)，只能自己出去吃了，回來還得記得給老羅帶一份。一個人能吃啥？還不是麥當(dāng)勞。

    羅南洲狠狠地啃了一口雞腿堡，在心里默默算著賬。一會兒給老羅隨便帶份餃子算了，這頓省一省，下頓也省一省，多省幾頓，等錢湊夠了，再請Paul老師吃燭光晚餐。

    等羅剛終于爬起床，給他買的餃子已經(jīng)放在桌面上了，放得太久早就涼了，面皮也有些糊作一團(tuán)。羅南洲又躲在房間里吃雞，羅剛沒指望這小子能主動出來替老父親熱熱晚飯，懶得去管他，隨手發(fā)了條信息給黃璞，問他晚上吃了什么。

    “和同學(xué)有約，沒和弟弟一起吃，下回再補(bǔ)一次大的吧。”后面還跟著一個奇奇怪怪的表情圖，羅剛也沒大看明白是啥意思。他也顧不上這么多了，睡了一整天，餓得他胃疼。

    “游戲別打了！趕快刷牙睡覺，明天還要上學(xué)呢。”羅剛一邊閉著眼睛倒醋，一邊沖房間里大喊。